啞鈴(21)
幽藍色的屏幕上浮現出被破譯的密碼, 密碼的跳動完全停止后出現了藍底白字的流暢外文。本是最為普通的文字里, 藏著讓梁仟因血絲的過于緊致而凸顯出來的血管。 “一個問題有了被捅破的出口,那么另外的事情也會漸漸被人的思想串聯起來?!鄙倌暝谡f這話的時候眼神帶了幾分隨意,“如果這個做慈善的人出自當年的愛心班并且被你成功找到,那么他應該只會憎恨警察當年應該包庇的東西, 但是為什么要殺掉小孩呢?” 梁仟生得極好的眼睛看著屏幕上的學歷, 在幼年教育的那欄里看到了“睦城愛心班”。 所有的血液因為這樣短短的五個字猛然凝固,似乎要回轉沖往頭頂。 “我之前說過,兇手想要還原什么。當年的案子被那幾個假設出來的警察先生抹掉了痕跡,而被時間撫平的痕跡往往是最難挖掘的 ,我們是現代人, 我也不是研究考古學的。當年在褐色房子里發生的事情, 永遠只有兩種人知道,一種是肇事者本身, 第二種就是當年僥幸逃脫的遭受者?!?/br> 梁仟看著這張在電腦上一閃一閃的照片, 并不是突然蹦出來的恐怖圖片, 而是很簡單的老人。不, 換個方式來說, 這是一個過度滄桑衰老的“年輕人”。他的黑發中夾雜著一些鬢白, 眼神深凹,嘴角干裂,面部有很丑的一道疤痕, 應該是一次很恐怖的手術刀留下的。 “肇事者應該已經死去了, 不過目前科技還沒有高達到任意檢測一個自己從未見過面的人的生死。但是那目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當年的遭受者,也就是那輛公交汽車飛撲下來的孩子們,他們在那場車禍里不僅沒有完全喪生,而且還活得很好,只是分配有些不均勻?!呵恍┤松砩系臍埣策^于嚴重,而另一些人卻連傷疤都沒有,生活水準也有最本質的區別。不是巨富就是貧困至極。這難道真的就是命運的安排?” 梁仟不是個唯物主義者,也不是個維新主義者。他不信鬼神,也不信什么命運。 但現在的屏幕上的這張照片,提早進入老年時期的中年男人,他溫和地笑著,溫和地招手,溫和地坐在身后的輪椅上。他就像一個使者,給所有的貧困孩子帶來福音,就算是本就身處殘疾,也從來沒有減少過他臉上的笑意。 這反而是人們對他更好的信任條件。 “這個慈善機構的人來自愛心班,他有一個叫徐良飛的恩師,有叫汪志,三咎,唐山允這樣的同學。但是昔日同生共死的情意早已稀薄,也許這個以外就是所有的轉折,那么在這樣的意外下,扭曲的不只是大人的愿望和生活,更多的是孩童的心理?!?/br> “這個做慈善機構的人,就坐在那張昏黃色的照片角落。那個白色的臺階上,他穿著洗得泛白的衣衫,他笑得很燦爛,他的眼睛很亮,閃著光波?!?/br> 梁仟緩慢移動鼠標,在屏幕上那一行文字停下來——“趙拂善”。 他清晰地記得那天去尋找徐良飛的時候,那個老人正在一筆一劃認真地書寫著愛心班里所有孩子的名字,里面只有一個姓趙的。 ——“趙掙”。 很明顯這個名字是趙掙之后改的,他為了要說明什么,或者為了要做什么而用著這個名字,一筆一劃地將剩下的愿望和要記住的東西刻在明天都要寫的名字上。每當別人叫他“趙拂善”的時候,他總是能自然笑之。 “如果我說,之前那份在警局里放著的檔案不應該存在,那么當年的起訴是不是也不應該存在?如果沒有發生疑似他殺命案,那么為什么要報警?” 這個問題讓手指剛剛回暖一些的梁仟再度冰冷起來。 如果根本沒有發生疑似他殺命案,那么何來的報警,何來的立案,何來的警察。這些東西都沒有,那么后面的那些疑問將會不復存在。 “所以啊,梁仟。那個褐色的小屋離村莊和公路那么遠,離身邊的這些生物也很遠。它獨自在一片蘆葦叢里,隨著半夜蘆葦的搖曳而變得略微不真實,如果里面沒有發生他殺命案的話,是不可能有人報案復查的。” “既然由他殺案發生,那么我可以不可以認為,在那棟褐色小屋里的命案,也許是關于那些孩子的呢?” “或許他們的公交車因為某些原因被裹下,又因某些原因一個都沒有死去。但是卻在河下那個地方,遇到了不該遇到的夫妻,還有發生了更不該發生的事情?” 梁仟的手指繼續向下滾動,將白色的剪頭指到了最下一排的文字,眉目一皺。 確實,趙拂善救了很多很多的人,他靠的是軟件制作發家致富,然后又通過海外交流等其他手段達到財產巨然的龐大,但是這些錢他都沒有留下來,因為并沒有娶妻子,也沒有親生孩子,除了滿足自己所需要的最基本的錢以外,他將剩下的錢都捐送進了慈善機構內。 并且他通過某些手段有親自監督那些捐款有對留守兒童真正起到作用。為此在背后有不少其他的人說他是小氣到了極點。但是趙拂善從來不在意這些。 “……但是那個做慈善的人是當年愛心班意外的事故活下來的人,在面對曾經褐色小屋里發生的事情,他表面上看起來并沒有任何的措舉,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樣。褐色小屋內一定發生了命案,并且在年幼的孩童心中不知道留下了多重的陰影,我之前看的那個照片,穿著洗得泛白的衣服,笑得最燦爛的孩子,正如前言提到的,這些特征都在昭示著他的與眾不同。越是干凈璀璨的孩子,在面對陰暗時間的發生時,留在內心的伏患也越大?!?/br> “那么把剩下來的東西全部聯想起來,當時的孩子們都只有四五歲,和汪娟死去的年齡相近,對于汪娟的死,擺在她尸體旁側的人偶充分地顯示了無助和木訥。在小屋里發生命案的時候,大部分的孩子應該是看到的,但是年幼的他們沒有任何的辦法,他們只能捂臉,將一雙驚恐的眼睛從指縫間露出來。” 梁仟手指冰涼地將這個頁面關掉,他看了一眼時間,理了理腦里亂七八糟的線索,將全部精力發在回憶少年所說的話上。 他記得少年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里一片淡然,藏著讓人無法靠近的寒鋒。 “但是趙拂善選擇了記住,這是我第三遍強調這一點。畫面上的慈善機構里,孩子們快樂地奔跑無憂無慮。他們的衣服和當年愛心班里的第一套校服都有些類似,這不就是投資人無意間所表現出來的東西么?他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柔軟留給了這些或留守或殘疾的孩子,但一日一日的慈善已經無法將自己內心的陰暗掩蓋,最終他還是要將這個命案翻上心頭,做一些其他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做的事情。” “……殺死小孩,是因為憎恨著他們當年像人偶一樣的無力,很明顯,不管是汪志還是三咎,這些人都沒有在警察面前表現出來任何的不對勁,以至于警察很難找出他們的曾經。但是這樣對于做慈善的那個人——也就是兇手,是無比大的刺激?!?/br> “——他們怎么可以那么輕松地忘記,那樣輕松地忘記自己童年時期是如何的無助,那些和自己一樣大的孩子啊,同樣無助的時候他可以理解任何人的懦弱,但是卻容忍不了所有人的忘記。當然,這里的所有人除開陸歉,他是剩下人里唯一忘懷不了這件事的人?!?/br> “其實他身上的傷就可以很好地說明一切,那是后天的人為傷痕,而另一方面,因為心里過不去的梗,所以他一直不敢直面生活。他不是兇手,因為他沒有膽量,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怎么做,但是兇手不同,他想過,甚至日日夜夜瘋狂地想著。” “模仿還原當年的場景是最好的精神刺激,很明顯從汪志等人的反應來看,自己孩子的尸體從來沒有被動刺激起自己的神經。如果這些人不悔改,兇手就不會收手,于是他綁架了最后的兩個孩子?!?/br> 梁仟清晰地記得,少年漂亮的手指放在那張簡筆畫上很久,他濃長的睫毛也因為專注微微顫抖。他從前是沒有聽過少年的這些話的,表面上的沒有章法更加突出暗自里的深刻。 “沒有什么比直接還原當年的犯罪現場更加有刺激感的作為了,而這個現場需要兩個人來完成,所以他綁架了最后的兩個小孩。并沒有逐個殺死或者逐個實驗來達到目的??磥懋斈暝诤稚∥堇锇l生的事情絕對沒有那么簡單。” “兇手所抱有的還原意味,不是很清晰了嗎?他在還原當年的現場,還原當年的孩子的無助,所以給尸體旁邊放了sd娃娃,還原當年的警察的包庇,所以殺死參與案件的警察,并且讓他們扭曲地死去,他還還原著當年死亡的前景——鈴聲?!?/br> “呵,梁仟,如果你找到了這個做慈善的人,那么——恭喜你啊,可能要結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