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溺(8)*修
“實習生,你手機呢?”梁仟脫下身上的警服,半開的白色襯衫露出對方精致而明顯的鎖骨,帶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氣息。 “弄壞了,怎么?”戲檸舟著筆的手不可見地頓了頓,然后少年略帶無辜地揚起頭來對著這個身高和他差一大截的大隊長。 “我今天早上打你手機是關機的。”梁仟將寬大的手掌反著扣在辦事所的桌子上。 “嗯?你有我電話?”戲檸舟微微挑眉,他將本子收攏了些,用食指夾著,隨后順著一旁的椅子坐下,“我手機昨天不小心掉水里了,我把它丟了。” “只要是警察局的人,電話我都有。”梁仟微微皺眉,男人微微將身體向前傾斜,不羈的發絲攔住他狹長的雙眼,“所以不要試圖隨時把謊言掛在嘴邊。” “哦。”戲檸舟隨意答道,沒有理會男人的后半句話,埋頭繼續畫著那些看上去像廢稿一般的東西。 梁仟心中起疑,他盯著少年雜亂花金的發頂,意外地發現少年的頭骨生得極好,發絲雖然微微長了些,帶著雜亂,但都是溫順地貼著少年飽滿的頂盤豎下來。 他忽然有些好奇少年的長相。什么樣的人才會擁有這樣一雙漂亮的手,這樣磨人帶著蠱惑的聲線,這樣……淡泊溫文的氣質。 “咦?”戲檸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沒有察覺頭頂上那過于灼熱的視線。他輕輕地疑惑一聲,隨后抬起眼睛拿著一張亂七八糟的素描紙盯著梁仟。 那是一種冷漠到死寂的眼神,透過他的發絲可怕的清晰,只是這種眼神頃刻轉化為溫潤與淡泊,仿佛之前的那些都是錯覺。 “怎么了?”梁仟和他隔著一張桌子而望,少年沒有任何其他的異動,他只是認真地拿著那張素描紙,指著上面的一處拿給梁仟。 “你們從接到報案之后,再到發現并且搬遷這半截尸體的時候有什么特別的嗎?” “當時并不是我去的,這個案子是韓慶和法醫卓前嶺接下然后轉來刑警組的。我對具體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梁仟將微微傾斜的身子調正,眼神捉黠。 “那……” “梁隊!”從外面風風火火沖進來一個小伙子,小伙子被男人盯了一眼瞬間停下來行了禮,卻又迫不及待地道,“就在剛才不就又有人來報案子了!” “說清楚。” “是一個婦女和一個很高大的男人報的案子!說是自己家的女兒失蹤了!” 梁仟皺了皺好看的眉,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依然淡然寧泊的少年。而少年依然抱著他的畫本,一頭凌亂的發絲和呼吸的綿長毫無變化,像是不知道這個信息的重要性似的。 梁仟跟著小伙子便出去了。戲檸舟淡然放下素描紙,他深邃的眼神盯著那張雜亂的紙上無規律的線條,詭異地勾起了笑容。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這個消息的重要性。 從“商陵”服裝店的半截尸體,到可能是符合這個案子的受害者家屬報案,相隔整整四天。但是,在四天時間里,就算是有一絲希望的失蹤案怕也根本沒有希望再挽回什么了。 更何況這只是可能罷了。 戲檸舟發出細微的嗤笑聲,他將黃皮的記錄本提起,隨意而散漫地朝方才兩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如少年所想,這個消息又讓梁仟失望了。 “……警察大人啊,真的求求你們幫我找找我的女兒啊……”那穿著華貴卻舉止粗魯的婦女撲在立案臺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不停哭訴。 “請您冷靜一下,述說具體的情況。”隔著一層玻璃窗的記錄官最怕女人這樣哭鬧不止。 “哼!你生的禍害精,最后還不是她爹媽來幫她擦屁股上的屎!老子當初怎么會娶了你這樣的女人!”坐在一旁的男人顯然是不耐煩的,他對著一旁挽著自己的女人粗魯地大吼。 “你說什么!你罵我?你怎么不應該去罵她!誰不厭惡這個狐貍精!我看當初你護著她的時候可是一套一套的,現在在外面亂搞了!書也不讀了,你覺得丟臉了!”女人高分貝的聲音頓時讓立案所的眾人捂住耳朵。 “你個臭不要臉的!一大一小都是孽種!活該討不到好!你個死女人……”男人說著竟要動手上去。 梁仟在一旁看著,眉頭微皺,男人帶著磁性卻不容置疑的聲音快速傳過來:“這里是警局,要鬧事可以進牢房鬧。” 兩夫妻果然快速安靜下來。 戲檸舟忽然從身后拍了拍那個記錄員的肩膀,對著對方疑惑的眼神低語說了幾句話,之間對方紅著臉就站了起來,少年拉起另外的一張椅子坐下來。 他透過立案那層厚卻干凈的玻璃窗看到了站在外面靠著墻壁的男人,男人犀利的視線足夠穿破一個人的靈魂,然而少年先是沒有察覺到一般,依然淡然地坐了下去。 “這位女士,請向我們敘述一下過程嗎?”少年帶有蠱惑的聲線讓兩人迅速回神,婦女微微紅了臉。 玻璃門外那個男人的眼神一沉,抬步就想走進去把人拎出來。這哪是個實習生的樣子,辦案的時候怎么會讓一個實習生參合進來! 然而對上少年平整的目光,他又默認般站在了外面。 “好的好的。過程是這樣的……” 少年那纖長漂亮的手輕輕搭放在電腦的鍵盤上,顯得優雅又隨意,少年微微偏著頭,很認真地在聆聽。 “……我的女兒叫張倩,今年十七歲,但是這個孽種蕩浪成性,我和她爸管不住她,她便到外面去搞男人,因為學習成績不好,所以還在就讀初三,我和她爸費盡了力氣才把她送入實驗第七中學……” 實驗第七中學?又是這個學校的名字。 “……但是她還是不死心,成天在外面亂弄,直到被她之前的男人發現了,查了底細才翻到了實驗第七中學……” 戲檸舟安靜地聽著,漂亮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移動,而面部卻是朝著正前方,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電腦屏幕,還是在看那對夫妻。 等一切都記錄完了之后,梁仟徹底失望——失蹤的張倩不過是一米五七的身高,和那半具尸體相差得遠了。 而一切回歸沉浸后,每個人收整了自己的資料,并且打算走時。那蠱惑人心的寧泊聲音又傳來了。 “那您……為什么不在張倩小姐失蹤的當天報案呢?” 立案所像是打了□□瞬間寂靜,頃刻又像炸了鍋的螞蟻一般,女人的狂瀾淚水席卷而來。梁仟原本放得斂和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韓慶在一旁微微替少年捏了一把汗。 女人所述說的失蹤,是在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哇,你以為我想嗎?!我希望她死得越早越好!要不是今天早上記者報道了她的丑聞順著牽扯到了實驗第七中學這尊大佛,你們以為我想找她這個孽種啊!”女人哭得更凄慘了,男人厭惡地轉頭邊走。 “哦……抱歉打擾您了。” 戲檸舟深邃的眼一直目送他們離開,這對衣著華貴卻舉止糜爛的夫妻映在少年的眼里,漸漸消失。 “哇!你真厲害!居然沒有錯字也,打字好手啊兄弟!”一旁原本的記錄員本想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肩上,卻被對方巧妙地躲開,他也不在意地盯著電腦的屏幕。 “沒什么。”戲檸舟的回答帶著幾分謙遜,他提起記錄本,想要離開立案所。 “‘西’檸舟,我們談談。”男人霸道的聲音全然不符合他平日里的隨性,立案所的眾人忽然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方,罰半個月薪水。” 那個叫李方的小記錄官縮了縮脖子,然后很自覺地坐下,什么也沒說。一旁的人看戲一般瞅了一眼兩人,略帶幸災樂禍地走開,韓慶看了看戲檸舟,最后嘆了一口氣抱起資料走出門口。 “好啊。”戲檸舟揚起溫和的笑容,青春溫和的聲線將這樣的僵局忽然化解了些。 梁仟看了一眼眾人,隨意提起衣服朝外走去。少年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官為了這種小事生氣呢……”一旁八卦的女警官趕緊湊了過來,“不過那個新人是誰啊,聲音真好聽。” “切,眼里只有男人。” “你說啥!” “別吵。你們沒發現梁隊最近心情很差嗎?” “是咯,我看他對那個小新人很不滿了,可能是這次的案子拖的時間久了,萬能的長官大人也有不耐煩需要發泄的時候唄。” “話說方哥,你剛剛干嘛突然把記錄的位置讓給那個小伙子啊?”一旁的人七嘴八舌地圍上來,對著小記錄官勾肩搭背。 “哎喲,別提了好嗎?我要傷心死了,半個月的薪水啊,長官說扣了就扣了。我突然有點后悔當警察了,魔鬼上司啊!”小記錄官雙手環在一起,頭疼地埋下去,“而且剛剛、剛剛……我也不知道為啥就自己站起來了……” “讓你作死!該!哈哈哈……”女警官毫不顧忌形象地笑了起來。 “你還笑!我是腦抽了!” “還不干正事兒?這次案子托這么久,你們以為梁隊的火氣沒有撒到你們身上就好辦了?沒到他要求照樣死得慘!”韓慶在門口一聲大喊,幾人快速整理起東西利索起來。 大漢的眼睛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只覺得那個瘦小高瘦的少年似乎沒有他認為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