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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顱中的裂痛蜿蜒曲折,她皺眉闔眼,身軀仿佛在海波中浮浮沉沉,再睜眼時映于眼中的還是自己住了許多年的房間,窗外梧桐枝葉迎風(fēng)細細呢喃,晨光在葉間篩下一地寂靜的碎芒,斑斕閃爍。 頭顱依舊痛得真切,她撐身坐起,回想著那個夢。 除非是被迫共同入夢,不然她一向是只做預(yù)知夢的,怎么這回竟夢到了前世呢? 她在夢中經(jīng)歷大半平生,覺醒方知夢中情境不足一夜光景。只是那海,那香燭,那挺拔消瘦的背影,依舊在她腦海中栩栩如生地張揚著。 ——篤篤。 “高奚,你醒了嗎,該去上課了。” 齊越聲音傳來的剎那讓她徹底從夢中抽身,她這才記起,已是今生。 她回道:“我醒了,馬上就出來。”掀開被子,到盥洗室將自己打理好,換上校服后拉開了房門,果不其然的看見他正對著房門一米遠近,一動不動地等著她。 從她生日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齊越也搬了進來。倒是高警官沒回來過幾次,興許是警局太忙,而高奚也沒有再主動尋過他,畢竟她一貫脾氣上來,也是不樂意向別人彎腰低頭的。 再說她面前沉默得如同影子一樣的人,自從圣誕節(jié)過后,他時常跟在她身后,從不說什么,就是默默地立著。頭一回她去上學(xué)時和他說過再見,再放學(xué)卻見他就在學(xué)校門口等著她,早上見他是什么樣,晚上放學(xué)就還是什么樣。 她問過高警官撥來保護她的人,說是就那么站著等了她一整天。高奚沉默難言,雖知他有心結(jié)不解,卻意料不到嚴重到這種程度。無法,她只好拜托了大伯給齊越轉(zhuǎn)學(xué),既然阻止不了他那么做,那就只好把他帶在身邊了。 保姆早就做好了早餐,兩人用過后和阿丙告別——阿丙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富養(yǎng),已經(jīng)是只小胖狗了。高奚覺得自己以后千萬不能養(yǎng)孩子,一味嬌慣可不是好事……她打算之后天天帶著阿丙去鍛煉。也問過齊越,可那人顯然已經(jīng)沒有管別人的想法了,他連自己都不想打理。 高奚總之就是很無奈。 “校服合身嗎?” “很合身。” 今天是他和她第一次一起去學(xué)校的日子。 她無奈地拽了拽他的領(lǐng)帶,“打錯了呀。” “……抱歉。” “也不值得道歉,”她纖長的手指將他的領(lǐng)帶解開,然后取下來掛在自己脖子上,“看好哦,領(lǐng)帶要這樣打——不許看我的臉,看我的手指,看領(lǐng)帶的走勢。” 雖然被她拆穿,齊越也不覺尷尬,只聽話地看著她怎么打領(lǐng)結(jié)。高奚的動作緩慢,確保他能看清每一個步驟,然后問:“學(xué)會了?” 齊越點頭:“學(xué)會了。” 果然再把領(lǐng)帶交給他后,他便沒有打錯。高奚點點頭,“孺子可教。”這話他兩上輩子總是用來互相調(diào)侃。比如齊越教她辨別山野生靈或生存技能,雖然她常吐槽一只鬼不需要像人類一樣求生,但齊越依然把她當(dāng)成人看待。而高奚便教他因為過早步入社會而遺憾未能知曉的許多知識。 他們在一輪一輪的春與秋中蹉跎著——文章、飲酒、冒險、只得一半的畫或一紙謎題、再就是整日對著山林溪澗不發(fā)一語。 高奚看向車窗外,提醒自己他們的時代,他們的世界,她所屬于且屬于他的一切都已徹底結(jié)束,在那暗不見底得可吞噬一切的囚獄之中。 她也忽然想起前生恢復(fù)記憶后,她曾去尋父親帶她住過的莊園,他曾說等到他五十歲后便搬到這里常住,也笑著邀她同住,佯裝嘆氣:不想做個空巢老人。他的壞心眼和打趣她都心知肚明,也不接話,只回眸笑笑:那可以修一個池塘,養(yǎng)幾尾魚,滿足他老人家閑來無事想垂釣的意趣,她搬張凳子坐在一旁,輕輕地搖扇子,等他什么時候釣上魚,她就去給他做一桌可口的魚宴。 便是承認余生都不會離開他的。 她再踏入莊園時那里水榭池塘已干涸,蓮魚盡死,橫七豎八蓮梗的尸身膩在泥里,瘦削的水榭被人一把火焚得灰飛煙滅,屋檐墻體都蔓延上凄涼的綠苔,屋子里一應(yīng)陳設(shè)也都落下厚厚的灰塵。 更無人應(yīng)答她的呼喚。她張臂仰躺在腐朽的木質(zhì)地板上,長長地抒吐一口在肺腑間纏綿已久的郁氣,有半開的門,門外不遠有鴉鳥嘶鳴,當(dāng)日煦陽已換作一盞冷峻的皓月,正遲鈍地敷在天陲,如志怪小說中的寶鏡,要把她這一不合時宜的寄居在此人間的女鬼寸寸剖開來,向世人大張旗鼓地宣證——她的五臟六腑早就腐爛萎靡得一塌糊涂,靈魂都不屑于憩于此了。 高奚收回思緒,眨了眨眼,問齊越道:“越仔,你說常回憶起以前的事,是不是老年癡呆的征兆了?” 十五歲的花季少女說起老年癡呆,有些讓人覺得滑稽,但齊越卻知道她是認真在思考這件事,于是想了片刻道:“不會的,就算你忘記了,你也還是你——還有為什么又叫我越仔?” 他一如既往地猜中她言外之意,但高奚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笑:“沒了記憶,身邊的人也都消失了,背井離鄉(xiāng),再睜開眼時,我是誰呢?” 齊越鄭重道:“你是高奚,我會去找你的。” 高奚這回笑了:“謝謝越仔,我相信你——噢,叫你越仔嘛,聽著親切些。” 他看起來郁悶:“仔仔是叫小朋友的,我是你哥哥。” 話說,他該不會是唯一一個相信自己是高警官親生兒子的人吧?高奚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等他自己發(fā)現(xiàn)吧。 “你比我小,我說真的。”高奚遺憾地一嘆氣:“好吧,你不喜歡我就不叫了嘛。” 見不得某人失望,齊越很快妥協(xié):“你喜歡的話就叫吧……” 高奚笑得越發(fā)開心。 到了學(xué)校,拿著一應(yīng)手續(xù),高奚帶著齊越去找了自己的班主任。 甄老師看著這對兄妹,覺得有些新奇,有的是父母帶著孩子來辦轉(zhuǎn)學(xué),也有哥哥陪著meimei來,沒見過meimei領(lǐng)著哥哥來的。 “好吧,齊越同學(xué),你先跟著高奚去班上,座位已經(jīng)安排好了,班長是柏林廷,有什么事你找他就行了,或者找高奚也一樣,她是學(xué)生會主席呢。”說到這個,甄老師忍不住笑:“學(xué)生會長,請問您的檢討報告寫好了嗎,下個星期一可要上臺朗讀了啊。” 畢竟又是逃學(xué)又是曠課的,罰她寫了兩個星期的報告,并當(dāng)眾檢討已經(jīng)是寬大處理了。高奚撇過頭嘆氣,想卸任還卸不下去是為什么? 年愈七十的老校長幽默道:開校一百五十年,第一次見到這種不識好歹的學(xué)生,不僅要她繼續(xù)做,還要做到畢業(yè)。 一般是高二下就卸任了的……高奚深深悔恨自己的不正當(dāng)行為,于是在寫報告時十分真情實感,希望老師看到她誠懇的態(tài)度,早日另擇叁好學(xué)生來當(dāng)大任。 從辦公室出來,高奚看起來都有些疲憊了。齊越安慰道:“檢討而已,大家很快就會忘記。” 高奚搖搖頭:“希望他們不要忘記,最好時時投訴,我真的難當(dāng)大任啊。” ……齊越無語片刻,問道:“做學(xué)生會的經(jīng)歷不是很有用嗎?” “有用,也沒用。”高奚道:“我以前就覺得很有用,升學(xué)之后還要繼續(xù)掙這些名頭,積累得多了,就能讓我更上一臺階獲得更多知識……但我現(xiàn)在不需要它們,實在讓我選,我想去鄉(xiāng)下種地——我是認真的,我現(xiàn)在對耕種很有興趣,只是受現(xiàn)有科技的限制,其實很多食材都還有上升空間。比如要是夏天的時候能吃上又大又甜又還沒有籽的葡萄該有多好,再用它來釀酒就更完美了。唉,我一向覺得我國最了不起的職業(yè)就是農(nóng)業(yè)從事者了,我雖不敏,但也想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 要想吃這種葡萄,這個世界還得再往前推進十年呢,不如她自己去研究一下,就能早點吃上它。 高奚認真道:“都是鉆營,我想好好鉆營解決口腹之欲之道。” 聽得齊越都楞了,這說得頭頭是道,說不定給她一把鋤頭,她都能下地去了。 “不行。” 冷冷的少年聲從他們身后傳來,兩人回頭,只見柏林廷從他們身后而來。 他皺眉道:“你身體孱弱,鋤頭是扛不動的,更別說在烈日風(fēng)霜下勞作——不如想想溫室種植,聽說葡萄種在溫室里也很好,或者研究一下花卉,你不是喜歡玫瑰么。” 齊越:……不是,你居然要反駁的是這個? 高奚說:“的確,溫室更適合花青素聚合,但是釀酒的話還是露天葡萄好,只是防蟲又成了問題。” “你喜歡喝酒?”柏林廷問。 高奚一本正經(jīng)地答:“不才,一口就倒。” 柏林廷、齊越:“……” “你說的也對,我該好好鍛煉身體了。”高奚抬抬胳膊,對自己孱弱的rou體也很不滿,畢竟上輩子當(dāng)鬼時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都是打個響指的事……現(xiàn)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實在叫人郁悶。果然對于人類而言最大的限制就是rou體,哼。 叁人拆科打諢間很快踏進了教室,柏林廷帶著齊越去找座位,看著齊越的目光仍舊粘在她身上,高奚只好拜托柏林廷:“麻煩你,幫他找一個能看到我的座位。” 柏林廷語塞片刻,然后白眼:“你以為菜市場選菜嗎,挑挑揀揀。” 高奚:“下次物理競賽,我們一起報名吧。” 柏林廷點點頭:“走吧齊越同學(xué),看看你喜歡哪個位置,第一組倒數(shù)第二桌怎么樣?那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高奚。” 齊越:你把我當(dāng)成變態(tài)嗎?雖然確實……不對,你為什么那么清楚在哪能看清她啊! 交代清楚,高奚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陳倚樓嘆為觀止:“我怎么覺得自己像是目睹了一場人性扭曲的交易。” “我也可以和你交易啊。”高奚悠哉道。 陳倚樓摸不著頭腦:“和我交易啥,我又不參加物理競賽,用不著和你這個長勝冠軍組隊啊。” “真的么,難道不需要我?guī)兔﹄[瞞一些秘密,比如有的人私底下開賭盤?” 陳倚樓臉色變了,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了一下,苦哈哈道:“姑奶奶,我就是玩兒……你別說出去啊!” 高奚當(dāng)然知道他只是玩鬧,沒有賭什么不該賭的,要不然早就揪他了。她笑道:“當(dāng)然不會說的,那現(xiàn)在要來交易了嗎?” 陳倚樓簡直想翻白眼,又不敢惹她,只好認命:“你這是交易嗎,這是威脅、恐嚇……您說吧,要我怎么做。” 她回頭看了一眼齊越,目光相撞,高奚無奈地對他趕趕手,示意他和別的同學(xué)自我簡紹去,然后對陳倚樓道:“看到齊越了嗎?” “看到了,不過他怎么看起來怪怪的啊,唉不過發(fā)生那種事……”高警官的壯舉很快傳開來,陳倚樓這樣身份的小少爺也難免有所耳聞,“他不是你哥哥么,怎么看著你……像小狗看主人一樣。” 高奚:“……別問了,從今天開始,你多找他玩,除了玩命,隨便你帶他玩什么。” 陳倚樓詫異:“就這?” 高奚點頭:“沒錯,拜托給你了。” 一天的時光消磨得很快,更別提是悠哉的校園生活,到了黃昏時刻,大家都準(zhǔn)備回家了。且因為晚上學(xué)校要施工建新樓的緣故,最近也不用上晚自習(xí)。 林栗子紅著臉來邀高奚:“奚奚,聽說晚上在世紀廣場有煙花,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高奚笑著點頭:“好啊……不過我能不能帶上我哥哥?” 林栗子爽快地點頭,畢竟她看著高奚的新哥哥、他們的新同學(xué)一臉沉默寡言卻又離不開高奚的樣子,拒絕就顯得太沒有人情味了。 陳倚樓當(dāng)然不能錯過,插嘴道:“我也一起好不好?” “好吧好吧……”林栗子嫌棄他,但也答應(yīng)了下來,轉(zhuǎn)頭又問了一聲柏林廷:“你要去嗎?” 柏林廷收書包的手頓了一下,腦海里回想起家里的狀況,的確回去早了也是煩悶,于是也同意下來。 他們這邊商量著,卻吸引了更多同學(xué),“什么,你們要去玩嗎?一起唄?” “乜?要和新同學(xué)一起去玩?” “歡迎新同學(xué),所以要去看煙花?行吧。我反正沒事干。” …… 最后半個班的孩子都決定一起去看煙花了。除了那莫名淪為主人公的齊越同學(xué)還在狀況外,他只是默默走到高奚身邊,一言不發(fā)。 總之,還蠻熱鬧。 夜幕濃浸,疏風(fēng)逶迤,一團明月雍容地浮于天際云端,好整以暇地俯望著這渺茫塵世。四處黯寂無聲,雖有無數(shù)人影在眼前漸漸聚集,但眾人都在屏息靜候著,靜候著淋漓花火沖霄而舞的那一刻。 世紀廣場雖說是廣場,但它不遠處就是大海,冷風(fēng)一吹,忽從海面上躥起無數(shù)光亮般,如破云透日的疾箭般尖嘯著將浩瀚無垠的濃夜撕開數(shù)痕白色深疤,璨光觸及濃云,驟爾便于袤廣袤天穹之上迸散開來,如蛻變般綻出層出不窮的光芒,如花如霞,飄墜于在四方贊嘆的每一位來客的眼簾之中。絢極一時的八重櫻也難與其比擬。它比曇花入世之時更短,在蒼涼世間的塵埃中也自焚得決絕,卻在所有矚目于它之人的心頭化為不朽。 高奚望著璀璨沸揚的夜空,一時目不暇接,心里覺得可愛可喜,面上不自覺地帶著笑意:“齊越,今天我們一起觀賞這煙花,不過一瞬。喧囂之后,日后再難得這樣的時候了吧。其實我們的生涯,就好像這煙花一般也不長久,不過用沒有盡頭的天地來反觀你我,這煙火更加瞬息罷了。” 齊越聞言一怔,流連于花火的目光望向身側(cè)的人。見虛渺的光亮之下,她雖然在笑著,那一幅面容實在蒼白得引人發(fā)怵,猶似冬日里窗沿間鑲嵌的一痕細雪,單薄而生冷,瞬息之間便于擾攘中銷影遁形,渙散得如同一場春曉美夢,恍然再看時竟連痕跡都不剩半點。 他握住了她的手:“高奚,你會趕我走么?不,或許我沒有資格這么問,你幫我太多,連我這幅自己看了都覺討厭的樣子你都愿意接受。你說的話我都聽,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能覺得我還有一點用。” 高奚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目光深邃而溫柔,“只有一樣,我希望你能做到。” “永遠不要為我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