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畫篇)一、長夜
知畫嫁進景陽宮月余,雖然能留得五阿哥永琪常在她房里歇息,可倆人始終沒有圓房,就連知畫想勾得永琪做稍微親密一點的舉止,他就算動情也會立刻壓下去,永遠和她保持著距離。 這些知畫并不在意,她努力在永琪面前營造出一個善良溫柔,體貼大度的形象,讓永琪對她心里有愧。幾個月下來,知畫能看出永琪已經越來越信任她。 白天的時候,老佛爺找知畫談話,話里話外,無非就是念著知畫的肚子。 新婚之夜造假的喜帕,看似哄過了老佛爺,但大婚幾個月,知畫的肚子依舊沒有消息,老佛爺已經開始起疑了。 知畫準備借老佛爺之名,讓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 晚上知畫早早準備好了洗澡水,支退了屋里的奴才,兩人獨處一室,青蔥玉指在永琪胸膛上劃過,輕輕解開紐扣。 知畫的容貌不輸宮里任何一個女人,與小燕子的英氣活潑不同,她溫柔嫻靜,舉止高貴,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茉莉花香,一點一點將他包圍,永琪僵硬地站在原地,別過頭去,不敢再看。 她低眉傾訴,“老佛爺好像有些懷疑了,今天叫我去慈寧宮談話,審問了我一下午,那條白喜帕,老佛爺又提了,我只好說謊。可是我沒有經驗,好像回答得不大對。” 她悄悄看她,目光如水般溫柔,“老佛爺對jiejie專房不滿,桂嬤嬤從我回來后就一直催我和你……怎么辦?老佛爺是不是不相信我了?” 永琪眉頭緊皺,他知道這不能怪知畫,是他們把知畫拉進深淵,弄得大家處境尷尬,整件事情,最無辜的就是知畫了。 他給她的,是任何女人都忍受不了的屈辱,娶了她卻不要她。 “我給你準備了洗澡水,我伺候你洗澡。不管怎么樣,先度過今天這關。”知畫輕輕將永琪的坎肩脫下來,“外面有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我們的閨房生活。” 永琪心知肚明,景仁宮的桂嬤嬤,珍兒,翠兒,都是老佛爺的眼線。他們這里做什么,明天老佛爺就會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步錯步步錯,誰都身不由己。 永琪坐在浴桶里,知畫的手輕輕劃過他的手臂,肩膀,后背,若有若無sao動他的心。永琪雙手無意識的握拳,緊了又緊。 突然,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隱隱約約聽到宮女們在喊“格格”。 永琪“唰”地一下從浴桶里站起來,內室的旖旎霎那間被沖散,他匆匆忙忙地披上衣服,連身上沾了花瓣都顧不上。 “小燕子跑出去了,她會受傷的,她會闖禍的,我去找她。” 他就這樣走了,完全顧不得屋內還有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小燕子。 知畫愣愣地站在原地。 桂嬤嬤憤憤地說:“福晉,奴婢明天就去慈寧宮告訴老佛爺。五阿哥每次宿在新房她就鬧出點幺蛾子,成心想斷福晉的恩寵!” 知畫深吸一口氣,“桂嬤嬤,別去。” “福晉,您好情好性,一味的忍讓,奴婢可看不下去,老佛爺知道了也一定會給福晉做主的。” 桂嬤嬤是宮里的老奴才,在慈寧宮太后身邊伺候了一輩子,太后對她的信任超過任何人。她在太后那邊添油加醋,讓老佛爺更討厭小燕子,將來永琪可是要把賬都算在知畫頭上的。 知畫好聲好氣的說:“桂嬤嬤,你既然已經跟我來了景仁宮,就該知道這景仁宮里五阿哥最大。老佛爺對景仁宮的事情了如指掌,五阿哥早就不滿意了。” 言下之意,料理她是早晚的事。 桂嬤嬤不敢置信,她是老佛爺的人,五阿哥動她不就是打老佛爺的臉。 “五阿哥雖然好脾氣,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忍的。”知畫輕輕地說。提點到這里,桂嬤嬤要是不算太蠢,她就該知道在老佛爺面前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看著滿室的水漬,她淡淡說:“這里,收拾了吧。” 知畫走到外面,一屋子奴才都擠在一起,一個個都拿異樣的眼光看她。 五阿哥的舉動明明白白告訴大家,就算是娶了新福晉,小燕子也是他心尖上的一個。 知畫不在意他們的眼光,“jiejie跑出去了,你們都出去找找。夜深了,別驚動其他人,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我丟了塊很重要的玉佩,讓你們出去找的。” “小桌子小凳子,你們去御花園,順便再去宮門口看看,jiejie很可能想出宮,但是外面鬧天花,侍衛不會讓她出去的,你們周圍仔細找找。” “明月彩霞,你們去西六宮各位娘娘那邊看看。” “桂嬤嬤珍兒,你們去東六宮。” “翠兒,我們去慈寧宮晴格格那邊看看,不能驚動了老佛爺。” 知畫吩咐完,室內一片寂靜,沒人會想到她行事會這么為小燕子著想。小燕子半夜大鬧的消息傳出去,老佛爺肯定要責罰她,到時候得益的就是知畫,這樣替小燕子瞞,還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聽到了嗎?聽到了就快去找吧。”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沒嫉妒,沒使壞,仍然是那個寬和溫柔的福晉。 明月彩霞小桌子小凳子是小燕子的奴才,自家主子得寵她們肯定高興,但是看到知畫這樣,同情她的同時又對她稍加了些好感。 打了閃電,雨傾盆而下,知畫和翠兒到慈寧宮,她估摸著老佛爺已經歇息了,叫宮女悄悄去叫晴格格,晴兒匆匆忙忙出來。 “知畫,下這么大雨你怎么來了?” “晴格格,不知jiejie有沒有來找你?” 晴兒一頭霧水,“jiejie?你說小燕子嗎?沒有啊,她沒來找我。小燕子又闖禍了嗎?” 知畫搖搖頭,“晴格格,若jiejie來找你,麻煩叫人來景陽宮報個信,多謝了。” 晴兒聰明,大概是猜到景陽宮又鬧出了小燕子忍受不了的事情。 知畫轉身就想走,晴兒趕忙叫住她,“下這么大雨,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吧。”看她裙擺鞋子都濕了一半,“你先去換身衣服。” 知畫又是搖搖頭,剛轉身,就見黑暗中搖搖晃晃沖出來一個人。 “永琪!” 永琪找了大半天沒找到人,同樣也想到來慈寧宮問問晴兒,知畫在這兒是他意料之外,但他顧不得知畫,緊張的問晴兒:“小燕子有沒有來過?她有沒有來找你?” 晴兒看了眼視線一直都在永琪身上的知畫,他們這叁個人,剪不斷理還亂。 “她沒有來找我,她不會來慈寧宮的。”晴兒說。 永琪大受打擊,后退兩步,“我去其他地方找。” 知畫趕緊拉住他,滿眼都是心疼,“永琪,你都淋濕了,你去換身衣裳吧,我已經叫景陽宮所有人都出去找了,你先歇一歇,你這樣是要生病的。” 永琪滿眼頹廢的看了她一眼,“知畫,你回去吧。” 找不到小燕子,他完全不想面對知畫。 永琪沖進雨里,知畫拿了傘緊緊地跟著他,替他擋雨,陪他淋雨。 晴兒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好可憐的永琪,好可憐的小燕子,好可憐的知畫。 永琪找了一夜,知畫陪了他一夜。 天蒙蒙亮時,永琪已經精疲力盡,身上又粘又濕,是汗是雨。他癱軟在石階上,知畫抿唇,安靜地走在他身邊替他打傘。 知畫的默默陪伴,這樣低聲下氣,永琪不是無動于衷,相反,正是因為知畫不加掩飾的深情讓他窒息。 這份愛,他回應不了。 他和小燕子是少年夫妻,歷經生死磨難,千辛萬苦才在一起,他不能沒有小燕子,他們的生命中只有彼此。 他和知畫,是個錯誤,一個永遠都不能延續下去的錯誤。 他抬頭,想一次性和知畫說個清楚,說我將來一定會送你離開,讓你嫁給一個愛你的人,讓你也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可是這些話在看見知畫緊緊握著傘柄替他遮雨時已經說不出來了。 明明手已經酸疼到顫抖。 腳下高高的花盆底,她跟著他走了一夜。 雨漸漸停了,朝陽沖破烏云的籠罩傾瀉出來。 風吹雨打一夜,她的發鬢散亂,衣裙半濕,不復從前的精致,卻仍然用她自己的方式陪著他,柔弱中透著堅毅。 他的心更亂了。 “五阿哥,格格找到了,在靜心苑!”小桌子高高興興地沖過來說:“小凳子在陪著,可格格不肯跟我們回去,還說要落發,要和娘娘一塊兒住在靜心苑。” 有了小燕子的消息,永琪哪里還坐得住,頭也不回地向靜心苑沖。 不過顯然知畫這一夜沒白陪,永琪到底還是回頭看她了。 “知畫,你回去歇息吧。” 春眸蕩水,知畫彎唇笑了,就算是這樣一句關心,也足以讓她感到開心。 心頭激起異樣的情緒,永琪呼吸一滯,他趕緊將這些陌生的情緒壓下去,帶著小桌子去靜心苑,像是避知畫如蛇蝎。 小燕子要當尼姑,這當然是她一時性急使性子,永琪溫言軟語地安慰她。 知畫就站在靜心苑門口,她到底還是跟來了,就在一墻之隔,聽他們互訴衷情。 她渾身濕漉漉的,身子冷的發顫。 晴兒走到她的身邊,用帕子輕輕替她擦了擦臉。 知畫眼眶濕潤,淚悄悄落下。 晴兒嘆了口氣,“知畫,你看到了嗎?他們之間,你走不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