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姜清筠步伐未停,藏在她袖中手上的禁步沒了聲響,“不用找了?!?/br> “你今日也累了,不用守在這里了?!苯弩奚w好被子,手中捧著一卷書,索性沒有其他事情,她就直接讓辛夷退下了。 窗外風撫長廊,春日暖意融融,屋內一片靜好,最閑適不過。 * 此時姜清婉和林氏所在的小院,氣氛卻半點不平靜。 不久前方丈又來看過姜清婉一次,診脈后確認她沒有事情,林氏就徹底松了一口氣,才有精力開始算賬。 地上,春杏自從進屋到現在,已經跪了一個時辰。 林氏端坐在木桌旁,品著熱茶,見春杏已經大汗淋漓,她才終于有了動作,卻是狠狠扇了春杏一巴掌,直接將人打倒在地上。 “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嗎?你就是這么做事的?” 一想到她千方百計拖延著時間,趕到后山時看到的卻是那么一副場景。她想發落了春杏和布衫男子的心都有了。 可事情原本就是她參與謀劃的,一旦公開算賬,那清婉的名聲就徹底保不住了。 “夫人,奴婢是親眼看著二小姐還在林中時才做的。”顧不得臉上火辣的傷痛,春杏幾步爬到林氏腿邊,一手抓著她衣裙下擺。 “奴婢送二小姐去海棠林時,禁步還掛在二小姐身上的。那奇香可以刺激蛇,但也只會針對二小姐一個人?!?/br>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到最后為什么會是大小姐?!?/br> “閉嘴。”林氏呵斥一聲,閉眼抬手揉著眉心。事情牽扯到了她自己女兒的身上,平常再冷靜,此刻也無法做到真正的無動于衷。 “你去官府看看那人,要做什么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春杏一愣怔,知道這是林氏給她將功贖過的機會,連忙點頭,片刻不敢停歇。 林氏俯身,一指挑起春杏的下頷,長且尖的指甲抵著她喉間,“這次如果再做不好...” “夫人放心,奴婢這次一定不失手?!?/br> 春杏話音剛落,床榻那邊就傳來了姜清婉透著虛弱的聲音:“娘……” “你先下去?!?/br> 林氏扔下一句話后,急忙起身走到床榻邊,扶起姜清婉,一臉關切地問著。春杏在離開屋子之前,回頭看著林氏關心的模樣,一時間竟然覺得那一幕十分刺眼。 她攥緊雙拳,什么都沒敢表露出來,緊接著離開小院去辦事。 屋里。 姜清婉從昏迷中緩過來之后,抱著林氏失聲痛哭著,惹得林氏更加心疼。 等到她情緒緩和下來后,林氏才開口問著后山的事情。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們幾個人,現如今她也只能從自家女兒嘴里套出當時的情況。 “你告訴娘,你和三小姐,還有鎮南候世子是怎么暈倒的?” 姜清婉渾身冷顫,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情況,“就……突然出現幾條青蛇。鎮南候世子為了保護我和婷冉,不小心被咬了。婷冉和我之后都被嚇暈了?!?/br> “但是,我又好像感覺到有人在打架,也有人在我身邊亂動。”那種觸感,她一想就開始害怕,“娘,我是不是被人...” “別亂想。娘去的時候只有你們幾個人暈倒在地上。什么事情都沒發生。”林氏連忙輕拍著姜清婉的背,好生安慰著。 “娘,你有見到我的禁步嗎?”姜清婉平靜下來后,摸著自己腰間,又四下環顧著,都沒見到她好不容易從姜清筠那里要過來的禁步。 聽到禁步兩個字,林氏心里咯噔一聲,“什么禁步?” 姜清婉低頭,聲音細弱蚊聲,“就……就是我今天從姜清筠那里要過來的那塊?!?/br> 姜清筠,禁步。林氏一下就懂了。 她差點兒沒被姜清婉這句話氣暈過去,方才她懷疑的事情一下都有了清楚且合理的解釋。 她抬手想打姜清婉,卻下不了手,被氣得哆嗦。 “回去之后你好好把《女戒》抄三百遍再出來?!?/br> 扔下一句話,林氏不等姜清婉哭訴,就生氣起身直接離開小院,絲毫不理會屋里姜清婉的哭聲。 * 京城皇宮,金鑾殿內。 陳還把一厚摞的奏折放到龍案上,“皇上,這是南巡期間大臣上奏的奏折。” “嗯。”謝景尋隨意應了一聲,頭也不抬,一心專注于手中的批紅。 皇帝一向如此,陳還近身伺候這么長時間都已經習慣了。以往放下奏折就該離開金鑾殿的他,這次卻反常的站著沒動,拿出一塊殘缺的玉佩遞給皇帝。 “皇上,這是在后山找到的東西?!?/br> “另一半在之前就被人拿走了?!?/br> 謝景尋在批閱奏折時一向不喜歡有人打擾,陳還開口時,他下意識地開始皺眉,正想要讓他放下東西出去時,又在聽到后山這兩個字后硬生生換了一句話。 “查到什么了?!?/br> 謝景尋從一堆奏折中抬頭,抬手撩袖接過玉佩,看清楚玉佩上因為塵土而更加清晰的紋路上,他眼眸微瞇,眼中閃過震驚和危險的光芒。 盡管只有半塊玉佩,他也認出了鐫刻在上面的紋路。 絲毫不嫌棄玉佩上的塵垢,他摩挲著玉佩圓潤的邊緣,心下有了其他的思量。 陳還見他竟然肯放下奏折不管,快速匯報著他剛得到的結果,“后山也有毒蛇的痕跡,和林中被擊落的那條應該是被同一個人控制的?!?/br> “鎮南候世子被咬,剛醒,還在禪山寺養傷?!?/br> “而且這玉佩上,被染了絳蛇香。是由兩種香暈染的,第二種剛染上,所以絳蛇香還沒徹底發揮作用?!?/br> 陳還說完,低頭等著皇帝的吩咐。 “去查清楚誰做的?!?/br> 陳還應是,剛準備離開金鑾殿時,高處又傳來皇帝的話,“還有她的身份?!?/br> 陳大總管一愣,一看皇帝的臉色,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是誰,“奴才這就去。” 殿門關闔,天光零星灑落。龍椅上,皇帝早已放下手中的朱筆,仔細觀察著殘缺的玉佩,良久之后輕笑一聲,將玉佩收到錦盒中后才繼續批閱著成堆的奏章。 第9章 回京 前提是姜清婉不來招她 在禪山寺休息一天時間后,姜府的人才終于向方丈辭別,準備下山回京城。 姜清婉在被蛇嚇暈,醒來后又被林氏訓斥了幾句,整個人便如同霜雪過后的花蕊,不堪摧折,下山這一路上安分了許多,沒到姜清筠面前作妖。 下山的路看起來要比上山時更加陡峭,所有人的注意力基本都在腳下,無瑕閑聊逗趣。 馬車一早就在山腳下停著,姜清筠在辛夷的攙扶下上車,而姜清時騎著馬行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林氏一行人所乘坐的馬車走在姜清筠前面,從禪山寺回京城的一路上,倒也沒人刻意去注意姜清筠。 馬車緩慢行走著,車轱轆不停轉動發出聲響,在這道聲音的掩蓋下,姜清筠清楚聽到外面傳來三聲穩定且連續的敲擊聲,夾雜著輕微的鈴鐺聲。 “二小姐,人已經找到了。您看...”馬車外,從江南一路護送姜清筠回京的侍衛長放低聲音說著。 行走在隊伍后面的都是侍衛長的人,此時倒也不怕有人偷聽。 姜清筠打著流蘇的手一頓,沒挑開窗簾,徑直對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句:“先送到偏院里,人活著就行?!?/br> 她停頓幾秒鐘,想了想,“去打聽一下她兒子的下落。境遇不好就先送到夏mama那里照顧著,他父親若還用心照顧著,你們就在暗處看著就好。” “那需要用刑嗎?”侍衛長又問著。 連州客棧事發之時,他和手下人都跟著辛夷去找下榻的地方。知道事情后,他再接到的命令就是去找人。 如果不是做了對不起二小姐的事情,奶娘又何至于在混亂之中潛逃? 姜清筠垂眸,唇角含笑,動作熟稔地繼續打著流蘇,“不用,尋個啞女過去,好吃好喝供著。” 辛夷得了特許吃著云片糕,聞言趕緊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記下姜清筠的話,好回頭琢磨著學習一下,不能笨笨的一直拖她家小姐的后腿。 * 禪山寺離京城不遠,午時剛過,馬車便穩穩地停在了姜府的朱門前。 姜清時先行一步趕回府通知姜太夫人和姜夫人顧氏,因著姜清筠一下馬車,就看到顧氏已經等在大門前。 顧氏剛過三十,歲月沉淀出一身的溫柔氣質和書香氣息,容顏依舊姣好,神情嫻淡。只不過這份悠閑,在看到姜清筠時就轉變成了欣喜。 “阿筠終于回來了。”顧氏站在朱門前,更顯端莊。姜清筠一下車,就迫不及待提著裙擺小跑到顧氏身邊,如同那日在禪山寺遇見姜清時那般,她緊緊抱住顧氏不肯松手,小腦袋埋在顧氏懷里,親昵地蹭著。 “娘,女兒回來了?!?/br> 走過前世的殊途,跨過深埋在心中多年的思念和悔恨,她終于回到京城,回到她父母的身邊。 直到這一刻,站在熟悉的姜府門前,身邊是她至親的人,姜清筠才真的肯放下積壓在心中許多天的忐忑,篤定地告訴自己這不是一場隨時會醒的夢。 姜老太爺生前是一朝宰相,備受敬重。姜府自然也是建造在京城地段最好的西街上,周圍的府邸都是屬于朝廷重臣的,此時午時剛過不久,長街寂靜,也沒多少人經過。 顧氏好笑地拍拍姜清筠的背,金燦日光灑落在她背上,留下一片暖意?!澳氵@孩子,越發會撒嬌了。” “先進府,你祖母還等著見你們。”顧氏把姜清筠從懷里拉出來,讓她站好往府里走。 “大嫂,你和娘說一聲,我和清婉遲點兒再過去。她身子還有些不舒服?!?/br> 盡管還坐在馬車里沒下去,僅僅聽著聲音,林氏都能想象出姜府門口那團圓的一幕該有多刺眼,索性她就等動靜歇了才下車。 姜二公子因著還和其他公子約了詩會,昨日就先帶著自己妻子回了姜府。 姜清婉跟在林氏身后,臉色蒼白,神情。顧氏看了看姜清婉,點點頭,“那你先帶著清婉回去休息,娘那邊我來說?!?/br> “麻煩大嫂了?!绷质虾褞拙?,直接帶著姜清婉回了小院。 去內院的一路上,姜清婉一直纏著顧氏,半點兒不肯松手,惹得顧氏看著她一直笑,“這次從江南回來,怎么變得這么黏人了?” “明明快要及笄了,還和小時候一樣?!鳖櫴厦弩薜念^,話語里帶著調侃和無奈。 姜清筠沒抬頭,聲音悶悶地:“我沒有。” “是誰在禪山寺剛見到我就開始哭的?”跟在一旁始終沒說話的姜清時調侃著,惹得姜清筠紅了耳廓,又氣得跺腳。 “好了娘知道你沒有,一會兒見了你祖母可別這樣玩鬧了?!?/br> 姜清筠點點頭,乖巧應下顧氏的叮囑。但提到她祖母,她垂眸,掩蓋住眼底的一片陰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