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是以,您借此將自己摘除?斷碑不是天罰而是人違,北戎jian細不僅禍害您,早在三年前已是害了帝卿,更令人信服。因了女皇年幼,竟讓北戎jian細在眼皮子底下陷害朝中重臣,實乃無能。而您身為女皇親女,雖并無外人得知,可女皇臨終之前,曾親口在閣老與兩公三侯面前承認您的身份。那些老匹婦權衡利弊,便仍然會以您馬首是瞻。” 旌寰見她明白過來,背著手點點頭。 “本王雖有王侯世家支持,裴元紹這三年間臥薪嘗膽,亦擁有一半文官勢力。他此番回來,便是一場明面上的派系之爭。” 崔秉承跟著向前兩步,神色稍稍凝重,待兩人走至刻有鎮南王府標識的馬車旁時,他猶豫了一瞬,沖著前方身著正紅官服的女君道:“尚有一事兒,有關皇夫……” 旌寰一手扶住華車前橫木,豐唇微抿:“賈家清正門第,如今卻出了一位不知廉恥的嫡長子。賈太傅若是想保住闔府名聲,只得一個法子,辭官退隱,而皇夫……便看長帝卿如何安排?” “我等不插手?”崔秉承將腳踏從車婦手中接過,親自彎腰置于車架側,抬眸問道。 旌寰似笑非笑:“為何插手?此番賈太傅辭官,寒門子弟在朝中無首。我等便有可趁之機,往后科舉入士之輩,尋些有用之人培養,便能收為己用。” 崔秉承恍然大悟:“旌主的意思是,將咱們勢力植入寒門子弟中?” 現如今旌寰手中勢力與裴元紹不相上下,寒門子弟入仕,亦是底層官員重要基石,倘若將有聲望的學子歸為己用。裴元紹手中無人,即使運籌帷幄,也斗不過旌寰。 想明白各中關節,崔秉承眼中便只剩嘆服,這世上能與裴子淵那等天生便是帝王之才的哥兒較量的,只有鎮南王旌主。 儀鳳五年,秋。 長帝卿裴子淵回宮,女皇賜予“輔國帝卿”之號,輔佐朝政。 儀鳳五年,冬。 坤寧宮走水,皇夫賈子爵死于大火中,賈太傅傷心欲絕,特上書告老還鄉。 儀鳳六年,春 永安郡,寒門子弟中,異軍突起,出了一不世之才。人稱玉面女君柳蒼云。此人以《九章算法》、《論證概要》、《天下棋局》等多部針砭、辯論性文章,風靡整個學子界。 白鹿書院山長,親自評語:“此女大才,心中丘壑,吾弗如。” 第40章 光景 儀鳳七年, 秋 白鹿書院, 觀瀾亭。 秋日晚翠山嵐,遍樹紅楓勝火。 觀瀾亭建在白鹿山懸崖頂端,亭外是群山聳立, 林壑幽深。 亭內有兩人對弈。 老者手持黑子, 時而眉頭緊蹙,時而神色躊躇不定。 年輕女君手持白子, 神態氣定神閑,落子果決。 棋盤上,此時黑子已占領大半棋盤,白子被接連絞殺, 眼看著已成敗局。 老者抬頭, 沖著對面的女君,樂呵呵的笑出聲:“兩年了, 老婦總算贏了你一把。” 身著白衣錦緞的女子手持白子, 在她此話說出之時, “啪”的一下摁在棋盤上。 她抬起頭, 清泠泠的瞟了眼老者,淡聲道:“贏了。” 老者唇邊的笑僵于臉上,她見鬼似的低頭,仔細觀察棋面。隨著一子定乾坤,原本必勝局,竟然潰不成軍,滿盤皆輸。 老者渾濁的眸子死死的定在棋盤之上, 半晌,方疲憊的靠于椅背之上。 她嘆了口氣,擺擺手,斜睨了眼石桌對面的年輕女子,不悅道:“走都要走了,老婦好歹指導了你半年詩詞歌賦,經書典籍。沒成想,你這猴兒,臨走之前,也不讓我贏上這一把。” 老者白發蒼蒼,平日嚴謹刻板,今日卻唉聲嘆氣,目露幽怨,端的是與往日反差極大。 白衣女子神色不變,那雙水潤的杏眸內蔓著絲笑意。 她慢條斯理的直起身,繞過石桌,對著靠坐于木椅上的老者躬身,鄭重的行了一禮:“多謝師長半年來授業解惑之恩,然,棋局無退讓,倘若學生故意讓您,對您便不重不敬。” 老者兩鬢染霜,她臉上嗔怒消失無蹤,視線落于前方垂首而立的女君身上,渾濁的眸中滿意之色一閃而逝。 她起身,蹣跚的走至觀瀾亭亭欄邊,抬眸眺望,不遠處山林丘壑,奇山峭壁。 半晌,方感慨道:“蒼云的這聲“師長”,許是折煞老婦。這一年,你我亦師亦友,我雖教你文章經議,你對數讀、山河地理之上的獨特見解,也讓老婦大開眼界。” 年輕女君上前幾步,立于老者身后,展唇笑道:“賈師當得蒼云尊敬,這一年,倘若沒有您悉心指教,學生大抵還需三年,方能下場科舉。” 山風陣陣,吹亂她半束半披的烏發,發絲飛揚間,露出那張清冷出塵的臉。遺世獨立,飄然若仙。 老者側頭,便見仙人之姿的學生,她愣了愣,翹唇:“罷了,既受你一聲“師長”,此番你即將科舉入仕,老婦便多叮囑一二。” 年輕女君垂首,恭謹側耳傾聽。 “為師歷經三朝女皇統治,宦海沉浮多年。朝中人脈,你此番與子云一并入京,盡用便是。可……如今朝堂之上,官員冗雜,世家之間盤亙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以鎮南王為首的世族與長帝卿為首的革新派,暗涌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