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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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聿乜了他一眼,“說。” 盛公公眼睛一閉,心一橫,道:“薛妃娘娘說,薛大人查到的細作,是秦婕妤。” 話音甫落,那青花瓷的杯盞從蕭聿手中脫落。 “噹”地一聲,碎裂開來。 第56章 記得(捉蟲) 我見過四月了。 咸福宮。 蕭聿坐在紫檀嵌玉菊花寶座上,摩挲著手中的白玉扳指,冷聲道:“有什么話,說吧。” 薛妃聽著他“冰凍三尺”的聲音,一顆歡呼雀躍的心不由沉了下來。 說來可笑,她入宮三年有余,今日竟是皇帝第一次踏入咸福宮。 為的還是另外一個女人。 薛妃將她手中的信件雙手呈給蕭聿,輕聲道:“陛下且看看吧。” 蕭聿接過,直接拆開。 信中將秦婈入宮前的事跡,十分詳盡地記錄下來。 比如秦婈是何時用薛家女的身份買了戲子,戲子又是何時逃向何處,當鋪的掌柜又如是如何出的京城等等。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薛妃見皇上閉口不言,手背卻青筋疊起。 她忽然都有些同情皇帝了,他一共就寵過這么兩個人,居然都是反賊,話本子都不敢這么寫。 薛妃小心翼翼道:“那名戲子眼下就在刑部大獄,陛下可親自提審她。” 蕭聿抬眸,看著薛妃道:“此事,你可同旁人提起過?” “事關重大,臣妾不敢妄言。”薛妃頓了頓,又道:“再者說,臣妾也知此事證據不足,怕冤枉了秦婕妤,除了宮里一個奴才外,再未與旁人提起。” 蕭聿倏然起身,目光空空地朝外走去。 盛公公碎步跟上去道:“皇上這是要去哪?” 午后的烈陽,晃的人眼暈,蕭聿捏了捏太陽xue,似在拼命地調整呼吸,須臾才道:“先封了咸福宮,朕要出宮一趟。” 盛公公眸中劃過震驚,封了咸福宮?這是什么意思? 可眼下顯然只能照做,盛公公道:“奴才這就去叫人備輦,清官路。” 蕭聿緊著嗓子道:“不走流程,立即給朕備馬。” 盛公公頷首應是,轉頭朝御馬司而去。 —— 出了皇城門,蕭聿直奔刑部,由于身著私服,刑部的小差役一時也沒認出人來。 “薛襄陽呢。” 差役被這人周身的寒氣震起一下,咽了口唾沫,道:“你、你是何人,怎敢直呼尚書大人名諱。” 蕭聿將身上的明黃的令牌扔給他,“帶路。” 差役接過燙手的令牌,看清楚后,膝蓋一軟,天靈蓋似乎都要被風吹開了。 居然、居然是皇上親臨。 蕭聿來到南邊的廨房,門尚未推開,只聽薛襄陽道:“莊先生此舉不叫贖人,叫行賄,本官收不了這錢。” 莊生笑道:“薛大人不收,那薛二公子呢,也不收么?” 薛襄陽一掌落在桌案上:“你這是威脅我?” 莊生此人不僅在江湖頗有名氣,還是莊老太傅的嫡孫,薛襄陽不怕他,可不想同他硬碰硬。 “這怎能是威脅?”莊生慢悠悠道:“莊某今日來就想問問,秋四月究竟是什么罪名,值得薛大人親自動刑。” 薛襄陽嗤一聲,道:“那本官也問問你,她秋四月是你的妻,還是你的妾?” 這時,小差役走過去,慌張地拽了拽薛襄陽的袖口,道:“大人,外面……” 薛襄陽揚起袖子,蹙眉道:“滾蛋,沒見本官忙著?” 話音甫落,廨房大門直接被人推開。 薛襄陽和莊生同時側目。 對視的一瞬,薛襄陽心臟都快停了,他立馬躬下身,雙臂撐前,道:“臣拜見陛下。” 莊生也跟著作禮,“草民,拜見陛下。” 蕭聿的目光掃過二人,沉聲道:“清人,提秋四月,朕親自審。” 莊生道:“陛下!” 薛襄陽命人壓住莊生,立馬接道:“臣這就去提人。” 皇帝親臨,差役將刑部圍的水泄不通,南苑廨房守值的雜役迅速撤離,薛襄陽把四月帶到蕭聿面前。 四月發絲凌亂,衣衫整潔,嘴角帶了血跡。 她挺直背脊,嫣然一笑,眉梢是帶著風骨的妖嬈,“民女不是都說了,什么都不清楚。” 看見這個四月薛襄陽就頭痛,昨日一邊給她用刑,一邊又忍不住心疼這女子,瞧著也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的姿色,也不知是哪里學的狐媚妖術。 多虧他并非色令智昏之人。 薛襄陽咬牙低聲道:“你給我老實點。” 蕭聿道:“退下吧。” 薛襄陽覷了一眼四月,躬身道:“臣告退。” 蕭聿審視著眼前的女子,語氣淡淡:“朕有話問你,你照實答便是。” 四月一生見過的權貴再多,卻也沒見過真正的九五之尊。 她顫著胸腔深呼了一口氣。 蕭聿用拇指壓著扳指道:“她將你請到秦府,都學了什么?” 四月道:“民女不過是一個戲子,無才無德,不堪為人師。” 蕭聿恍若未聞,繼續道:“你教她練字、唱曲、還是做戲?” 四月心里咯噔一聲,避重就輕道:“不是的,秦姑娘只讓民女教她作畫。” 蕭聿弱冠之年便任檢察院左都御史一職,他自然知曉眼前人說謊為的是甚。 蕭聿拿過一張宣紙,提筆蘸墨,寫好,放到她面前道:“這白紙黑字可當詔令,朕不會降罪于你,更不會怪她。” 紙上字跡蒼勁有力,如同至高無上的權利。 真真是字如其人。 蕭聿凝睇著她,“《霓裳謠》會唱嗎?” 四月驀地抬頭,與皇帝對視,鼓著膽子,輕聲試探道:“秦姑娘在陛下心里……” 蕭聿唇角起了一絲笑意,“朕拿她當妻子,她與朕鬧脾氣。” “朕不為難你,不想說便不說,唱一曲,你就能走了。” 四月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一雙眼。 睥睨眾生,深邃又寂寞。 四月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站穩,側著塌下腰肢,伸出左臂,手腕一轉,緩緩開了喉。 四月受了刑,腰上還有傷,哪怕如此,也不影響蕭聿從她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歌巧動朱唇,字字是嬌嗔。 蕭聿胸口驟疼,回憶不停眼前翻轉—— 她頭戴金花嵌紅珍珠步搖,輕輕朝他福禮,“陛下萬福金安。” 她怯生生看向他:“陛下、今夜可要歇在這?” 她哽咽著,“臣妾愚鈍,可是哪兒做的不好?” 她抱著他,“陛下在看誰,臣妾便是誰。” 她小心試探,“陛下的意思是……要將大皇子交予臣妾來養?” 她眉眼彎彎,“臣妾會唱《霓裳謠》,陛下可聽過?” 那些解釋不通的熟悉又陌生,此刻都找到了答案。 一曲終了,蕭聿面色蒼白,是血色盡失的蒼白。 他沉聲道:“你走吧。” 四月再度跪下,以額點地,“民女叩謝皇恩。” 蕭聿推門而出時,薛襄陽和莊生都在外面候著。 “今日之事不得外傳,否則朕摘了你的官帽。”說罷,蕭聿冷漠的目光又落在莊生臉上,“這筆賬,朕日后再跟你算。” —— 蕭聿離開刑部,并沒回宮,而是去了晉王府。 穿過垂花門,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廊,來到長恩堂。 他熟練地從竹絲格底下拿出兩壇好酒和一對瑪瑙光素杯。 抬手斟滿,一飲而盡,沒多久一壇就見了底,酒香填了一室,可男人的眼神依舊清明,半分醉意都沒有。 蕭聿躬下身,用手腕抵著眉骨,極輕地“嗬”了一聲。 她竟是什么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