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來，接連熬夜紅腫不堪的眼眶里隱隱有霧氣升起，他輕握住趙凌波的手。

    “醒了就好。”

    心中萬語千言，到嘴邊的，卻也只有這么一句話了。于他而言，只要趙凌波活著，便比什么都重要。

    趙凌波感覺到心口處一陣陣悶悶的疼，有些難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重重地換了口氣，含著眼淚看向陸離咬牙道：“你怎么下來的？”

    陸離聞言換了個姿勢，半蹲在床邊，好讓自己更靠近她些。

    “跳下來的。”他云淡風輕地說道，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可趙凌波卻笑不出來，眼淚奪眶而出，趙凌波有些感動，又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害怕。

    “你瘋了嗎！多高的懸崖你也敢往下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句話，她雙眼通紅，滿臉淚痕，活像一頭發怒的小獸。

    陸離聽罷臉上笑意更盛，伸手將她臉上的眼淚抹去，輕聲道：“不高。”

    他聲音溫柔，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一樣。可他越是云淡風輕，趙凌波心里就越是害怕難受，懸崖高不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饒是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可是墜崖的時候還是生了害怕之心。

    那陸離呢？他跳下來的時候難道就不害怕嗎？

    “乖，先把藥喝了。”陸離將已經乘涼了的藥碗端過來，將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小心翼翼地喂著她將藥喝完。

    黑漆漆的藥汁真苦，有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至嘴里，更苦。

    “跳崖的時候，你不害怕嗎？”趙凌波揚起一張小臉低聲問道。

    陸離聞言沉了一口氣，扯過被子給她蓋好，順勢將她抱緊了些。

    良久，他這才開口道：“害怕的。”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聽得人心也跟著一顫一顫。

    趙凌波疑惑出聲：“嗯？”

    “害怕極了，怕找不到你，又怕找到你的尸體。”

    說完，他突然低下頭來，將頭埋在她肩膀處，沉默許久。

    那一刻，趙凌波感覺自己的一顆心慢慢地打開來，有什么東西一擁而入，一寸寸地將里面填滿。

    “出去劈柴！”

    陸離剛剛醞釀好的話突然被一個涼涼的聲音打斷，兩人抬眼望去，卻是鳳歌。

    趙凌波微微驚訝，下意識拉著陸離的衣袖，道：“劈柴？”

    “是啊，小夫人，你在我這里白吃白喝，還用了我這么多珍貴藥材，就讓你夫君做些粗活來抵債吧。你也不必心疼，一個男人，劈個柴也累不壞。”鳳歌看向趙凌波漫不經心地說道。

    聽著她一口一個夫人夫君，趙凌波的慘白的小臉顯出一抹紅暈來。她又見陸離衣衫凌亂，不復往日干凈貴氣，原來是被逼著去做了苦力。

    陸離將她放平躺好，仔細叮囑了一番這才離開。

    趙凌波二人在崖底倒過了一段時間的清閑日子，休養了五六日左右，趙凌波的身子漸好，也能下床走動走動了。

    院子里，陸離正被鳳歌逼著劈柴。雖說他也是用慣了刀劍的人，但是這種農活卻是真的沒有做過，而鳳歌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稍有不順心就開始動手。

    看著陸離粗布麻衣，衣衫凌亂，趙凌波莞爾一笑，罷了又覺得有些心疼。若不是因為她，像他這般尊貴的人，也無須受這種苦。

    “劈完了柴，再去前邊的河里撈兩條魚回來，你夫人身上還有傷，總要吃些滋補的東西。”鳳歌坐在一邊，望向艱難劈柴的陸離幽幽說道。

    聽說對趙凌波的傷勢有好處，陸離自然是一百個愿意的。

    陸離心中有事，斧頭直直地劈在地上，動靜大得嚇人。鳳歌先是一愣，緩過神來之后縱身跳下桌子，甩了甩手里的樹條。

    趙凌波見她似乎又要動怒，連忙沖出來擋在陸離面前。

    鳳歌的性子頗為古怪，對她倒是極好，但是對陸離卻總是帶著一股子淡淡的排斥之意。

    “姑姑息怒，他從未做過這些粗活的。”趙凌波擋在陸離面前，看向鳳歌討好似的笑著說道。喚她姑姑，這也是鳳歌允許了的，兩人歲數相差較大，總不能喊人jiejie啊。

    陸離老老實實地站在她身后，薄唇微微勾起，臉上漾開一抹淺笑。

    “沒做過？都是你給慣的！這么大的塊頭，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過來，別護著他！你對他這么好，早晚有一日他會覺得你的好是理所應當的。”鳳歌沒好氣的說道，言罷上前來就要將趙凌波扯過來。

    陸離反手將她納入懷中，難得笑道：“姑姑放心，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覺得她對我的好是理所應當。”

    他低頭，正對上趙凌波清澈的眸子，純粹干凈。

    趙凌波心中微動，明明只是做戲，可為何她感覺陸離是來真的了呢？

    “花言巧語！還不快去撈魚！”鳳歌別開眼睛，頗為嫌棄的說道。

    陸離應道，很是順手地扯過背簍，牽著趙凌波就出了門。

    這段時間趙凌波一直躺在床上，出來走走倒也不錯。

    確定離了鳳歌視線，趙凌波這才將手從陸離手中抽出。手中柔軟突然消失，陸離下意識伸手去抓，抬了抬手，卻又克制住了。

    “都是我連累了你，明明是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現如今卻要陪著我在這里劈柴摸魚，還要被人訓斥。”趙凌波低頭輕聲說道，有些自責慚愧。

    陸離聞言抿了抿薄唇，低聲道：“沒什么不好。”

    “嗯？”

    “沒事，當心看路。”陸離拉著她避開突然出現的石塊，這一次，卻是握緊了，沒再松手。

    兩人來到河邊，陸離挽起褲腿便下了河。在這崖底過了這么多天，這些事情他早就坐的得心應手了。趙凌波坐在岸邊，眉眼含笑地托腮望著他。

    “啊！”陸離脫手，一條魚躥到了趙凌波面前，她不防著，嚇得驚叫一聲，連連后退，再抬頭的時候卻見陸離立在水中央，笑得開懷。

    趙凌波失笑，順手抓起石塊扔進水中，濺了陸離滿臉都是。

    兩人笑鬧起來，暮色四合，陽光帶著些暖色，襯得周圍景致格外溫暖。

    陸離帶著趙凌波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隱隱泛黑，鳳歌陰沉著臉在竹門口站著。二人走到門口，看到她這般模樣，不由得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