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6
寧聞風的尸身被小心的處理了一番,擦去了陷入皮rou里頭的污垢,又換上了干凈的衣裳,這才被斂入棺中。 而這些事情,竟全是寧老爺親自做的。 他從前總說寧聞風貪玩好事,對這個兒子滿是嫌棄,如今人沒了,還落得這么個尸身難辨的下場,他這當?shù)?,愣是整宿都睡不著?/br> 寧玖一直陪著寧老爺守在靈堂,待半夜之事,才被另外兩位哥哥勸著去房中小憩了一兩個時辰。 府中連夜掛上了白綢,下人們腰間都纏了一條白腰帶,雖未來得及對外報喪,可寧府三少爺去世的消息,馬上就傳遍了封滎城。 翌日,還未過辰時便有人上門吊唁。 寧老爺心力交瘁,拖著疲累的身子于靈堂前接應(yīng),來者皆是他原本生意上的好友,寧懷風自是認識,忙跟著上去接應(yīng)。 “天妒英才?。幮趾凸舆€請節(jié)哀。” 寧玖跪在靈堂邊燒著紙錢,來來回回聽到的都是這些話,看著來吊唁的人來來往往,一顆心也早已麻木。 跪了約一個多時辰,忽聽門外一聲高喊:“八斗院薛陸離公子,攜弟子前來吊唁!” 寧玖呆愣的抬頭,見薛陸離身著素衣,在靈堂中俯身三扣,待點香罷,才猶豫著走到寧玖跟前。 依照規(guī)定低頭行了扣禮,寧玖抬頭,見他身邊跟著的正是前來吊唁的林月桓與鳳家兄弟,突然憶起從前之事,不由悲從中來。 “九九,節(jié)哀。” 林月桓眼角泛紅,語氣里盡是惋惜:“前陣子他還帶著你一起去八斗院給我助威,這才過了多久……哎,誰也沒想到竟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九九,你可莫要過于傷心。” “是啊九九?!兵P棲沉默片刻,也跟著附和道:“聞風哥哥生前最疼愛你,你可莫要傷了身子。” 寧玖如今已然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心中陰郁,便也難做出別的表情來,只壓著嗓音低低說道:“薛先生和諸位師兄還記掛著我三哥,我不勝感激,今日先生與諸位師兄過來,我卻不能以禮相待,實在是有失體面,還望先生與師兄見諒?!?/br> “可千萬別這么說?!绷衷禄傅溃骸笆裁炊Y不禮的,我們之間,哪里還要這些俗套的禮數(shù),今日我們來,便是要看看你?!?/br> 寧玖點頭,正要開口,忽聽門外傳來一聲:“城西李府小姐前來吊唁!” 城西李府?那不是…… 沒想到寧聞風生前屢屢嫌棄,又最怕娶的女子,卻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只身前來吊唁,兩人只有婚約在身,卻并未成親,她這般所為,也算是情深義厚了。 正愣神時,只見門外走近來一位白衣女子,梳著極簡的發(fā)髻,頭上未戴珠釵,只一根白色發(fā)帶系在腦后,將頭發(fā)輕輕綰著。 再往下看,便是那柳葉眉,丹鳳眼,容貌倒是生得無比清秀,只是…… “杜先生?” 林月桓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猛地往寧玖身側(cè)站了站,“這……這不是杜先生么?怎么方才聽外頭喊她李家小姐?” 寧玖對于此事自然也是震驚萬分,她雖然早有所覺這杜先生并非尋常人家的女子,可萬萬也沒想到,她便是寧聞風口中那死活不愿意娶的李家小姐。 這老天倒是真愛拿人開玩笑,同樣是比他虛長了幾歲的女子,一個被他口口聲聲嫌棄著,一個被他死皮賴臉纏著,可到頭來,這兩個人成了一個人,卻是那本該知道此事的人,卻早已沒了知曉的機會。 杜若溪卻是沒有將視線看過來,只沉著一張臉在寧聞風靈前叩拜,又抬頭看了那被幔帳擋住的棺木一眼,這才站起身來,朝著寧玖走來。 “先……先生……” 林月桓與鳳棲平日里最怕她,如今她雖換了女裝,可周身氣勢尚在,便也習慣性的緊張了起來。 杜若溪看了他們一眼,輕輕點頭,轉(zhuǎn)頭看寧玖正要行跪拜禮,忙伸手將其攔住。 “我雖未還與你哥哥成親,可畢竟是有婚約的,父母親口應(yīng)下的事,便做不得假,今日我來,只想與你們一道送他最后一程?!?/br> 說罷接過寧玖手中的紙錢,便跪在了香爐邊,靈堂兩邊跪著的皆是守靈人,因為寧聞風還未娶親,這地方跪著的便是兄嫂和她這個做meimei的,如今杜若溪這般跪在這里,愣是驚了旁人。 “這……這如何使得?” 正跪在對面的思慕忙起身過來,要去將杜若溪扶起身,卻被她躲開。 身為長嫂,本應(yīng)該是要打點好這些事情,奈何她還有著身子,也不敢有太過的動作,只愣愣的看了寧玖一眼,一時不知所措。 寧玖正要開口,杜若溪似是早已料到一般,道:“你們不必勸我,今日我既來了,便是以他未過門妻子的身份,我送他最后一程,也是應(yīng)當?shù)??!?/br> 如此情深義重,寧玖著實欽佩,既然她執(zhí)意如此,便也不好拂了她一片好意,便同思慕輕輕交代了幾聲,也未去阻止。 薛陸離等人見罷,雖有感嘆,可奈何這是別人家事,不好多管,便又安慰了幾句,便動身告辭。 不過小半個時辰,香爐里面已點滿了香火,眼看著來吊唁的親朋好友也盡數(shù)折返,寧老爺這才帶著寧懷風與寧茗風回到靈堂,撞見杜若溪正跪在靈堂邊,皆是驚訝不已。 思慕見罷,忙走過去,俯身在寧懷風耳邊說了幾句。寧懷風聽得一愣,將寧老爺拉到別處耳語幾句,還未來得及處理此事,外頭便進來一人。 那人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戴雖簡,依稀可看得出來身份不凡,他先是在靈前叩拜,又給寧聞風點了香,這才將視線落到寧老爺身上。 “寧兄??!” 邁著堅實的步伐過去,與寧老爺握手一番,感嘆道:“本該早些來吊唁三公子,奈何被瑣事纏身,晚了些時辰。” “李兄。”寧老爺怔了片刻,這才看清來人正是他的舊友,一時感慨,道:“李兄能來,也是我那不孝子的福氣。” 這便是那李府的老爺?寧聞風原本的丈人? 寧玖愣了愣,偷偷用視線去打量了一番。 “寧兄可別這般說,我聽外頭傳言說,三公子是為了救八殿下才被東宑人所害,也算是為國捐軀,如此膽量,豈是一般人所能比擬?” 李老爺嘆道:“只不過可惜了三公子,這般年歲……” 寧老爺聽他提及此事,難免又傷感了一番,正待要開口,李老爺又道:“哎,寧兄節(jié)哀。” 猛地嘆氣搖頭,感嘆了一番,道:“今日便不在此叨擾寧兄家人了,若溪,你也跟爹爹一塊回去?!?/br> 杜若溪跪在靈堂邊,聽了這話卻只冷聲應(yīng)道:“父親有事自己回去便是,我還在替聞風守靈,不便起身相送。” “你!你說什么?”李老爺大怒,卻不好發(fā)作,只一張臉被氣了個通紅。 杜若溪的話說的極其冷淡,雖喚他一聲父親,卻沒有半分尊重的意思,寧玖此刻跪在她身旁,聽聞此言,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這氣氛突然便僵住了。 寧老爺怕李老爺面上掛不住,忙開口道:“李兄,若溪想為聞風守靈,也是孩子一片心意,要不你便成全了她吧?!?/br> “這……這怕是不妥??!”李老爺皺著眉頭道:“寧兄,我知道此時說這些話不太方便,可是……家女與三少爺?shù)幕榧s,三少爺曾屢次推卻,早已算不得真了?!?/br> 原來竟是來退婚的。 寧玖心中冷笑一聲,只覺此刻廳堂里滿是寒涼之意。 如今人還未入土,在這間靈堂里,曾經(jīng)以好友相稱的李老爺,竟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兒在此守靈,說出這等話來。 也難怪杜若溪方才對他說話那般冷淡…… 寧老爺聽得面色一變,一雙手在身側(cè)哆嗦了許久,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也心寒了,他面皮艱難的扯動了片刻,道:“犬子先前雖有此意,可此事我與李兄不是都說好了么?如何當不得真?” 他倒真不是要承認這門親事,畢竟如今自己這兒子不在了,也不好拖著人家這個未嫁的姑娘,只是方才聽自己好友那般說,只覺心寒,說出的話便也失了原本的想法。 那李老爺忙道:“即便如此,那如今三公子人已不在,那我家若溪在此守靈也是不合規(guī)矩,這傳出去了,倒是都以為她嫁入寧家了。” 說來說去,不過就是怕讓杜若溪與寧家扯了關(guān)系。 寧玖心頭感嘆一番,開口道:“李伯伯,可否聽我一言?” 李老爺聞言,忙轉(zhuǎn)過身去。 “李家與寧家雖曾有過婚約,奈何我這哥哥福氣不好,這般一命歸天,將李家jiejie撇置一旁實屬他不對,李伯伯氣他也是應(yīng)當?shù)??!?/br> 寧玖道:“可是李伯伯不知道,我家哥哥與八斗院杜先生也算是有交情的好友,今日杜先生過來送他一程,外頭也不知道她是您李家的人,您不在此聲張,此事便也不會傳將出去,又何來不妥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