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回憶
“你以為自己的翅膀已經(jīng)硬了?還是你覺得我沒有折斷你翅膀的能力?” “回來到我的身邊吧,我的孩子,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新世界的神!” “——滾!”楚寧祈在心中暴呵,想要驅(qū)散這個形象。 . 葉緣確定自己看見了那只眼睛,充血的眼睛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樣。他的嘴唇顫抖著,不斷后退。他沒有辦法很好地形容現(xiàn)在自己內(nèi)心感受,那種奇怪、熟悉、恐懼、敬畏和認(rèn)命的混雜在一起的情緒。這并非他的情緒,卻真真切切在他的胸腔之中涌動著。 葉緣咬咬牙,扶著墻壁站了起來。 有一種憤怒從他的胸腔中噴涌而出,那個“滾”字已經(jīng)滑倒他的唇邊了,又被他咽了下去。 嗞啦一聲,頭頂?shù)娜展鉄糸W了一下。 葉緣卻沒有抬頭看燈,他死死盯著房門,目光緊緊盯著著門把手。 在他的目光之中,門把手緩緩扭動了起來。他的深吸了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屏住呼吸很久了。 . 楚寧祈沒有辦法忘記這個場面,記憶經(jīng)過加工,所有的細(xì)節(jié)都被無限放大。一顆冷汗從他的鼻尖滾落。 就如他意料的那樣,光幕之中,那扇門被打開了。門外沉重的黑色,葉緣頭頂?shù)娜展鉄糸_始瘋狂閃爍。忽然,日光燈的光亮暴漲,他下意識抬起手擋住了自己的雙眼。 . 就在這時,眼前閃過了一道棕色的虛影。葉緣痛呼了一聲,雙膝狠狠砸在地上。他的雙手捂住自己的右側(cè)肩膀,眼睛通紅,流出眼淚來。 有人用棍棒擊打他的右肩,力氣很大,幾乎要把他砸進地下。葉緣愈發(fā)肯定自己現(xiàn)在面對的場景不是現(xiàn)實中可能存在的。這力道的大小遠(yuǎn)超普通人類。 棍棒沒有手下留情,卻也不往他致命的地方打。不像是準(zhǔn)備收割他的性命,更像是一種懲戒。 葉緣想要躲避,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辦法cao控自己的身體。恐懼根深蒂固,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咬緊牙關(guān),大約是要克制住想要求饒的沖動。 疼痛讓葉緣的意識逐漸模糊,在徹底昏迷之前,他想:“這樣的事情,是楚寧祈的經(jīng)歷嗎?” . 楚寧祈垂在右側(cè)的手臂輕輕顫了一下,他臉上的平靜幾乎要維持不住了。他想扯動嘴角苦笑一下,但嘴角最終只是抽搐了一下。 明明他都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明明他早就成年了,明明那個人早就去世了,可是夢魘還是如影隨形。他試圖忘,忘不掉,恐懼扎根在心海深處,如原上野草,焚燒不盡。 接下來,將會發(fā)生什么? 楚寧祈漫無邊際地想到:接下來,他要問,“你知道錯了沒?” 光幕中傳出了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經(jīng)過想象的放大,變得十分陰森恐怖:“你知道錯了沒?” “你不愿意認(rèn)錯嗎?” “你難道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在為人類做貢獻嗎?你為什么不愿意放棄自己庸俗的愿望?為什么不愿意做一個人類的英雄?” 楚寧祈的呼吸加重。 他分外清楚,接下來那句話是什么。 那個人居高臨下看著他,眼睛中溢滿了失望: “如果能夠選擇,我一點都不想有你這樣的——” “停下!” 有人在他的耳邊呵道。 楚寧祈的思緒清明了一瞬,一看光幕,一身冷汗就直接嚇了出來: 葉緣蜷縮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經(jīng)青青紫紫,他抱著頭,嘴角淌下一線紅色的血絲。一根金屬棒球棍停在離他頭頂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而現(xiàn)實之中,翻著白眼的葉緣,鼻子和耳朵中已經(jīng)淌下了一股鮮血。 如果不是他的思緒忽然打住,這個棒球棒一定會十分用力地砸下,砸得葉緣頭破血流。現(xiàn)實中的葉緣也可能直接死去。 的確,如果在想象的空間,那個人如果不想有他這樣的兒子,那就可以沒有。 一股愧疚涌上楚寧祈心頭,全怪他,不是嗎? 他從小到大就沒有干過一件好事,不是嗎? . 在楚寧祈得面色越來越蒼白的時候,葉因就意識到了。這個想象深淵不僅是葉緣的深淵,也是楚寧祈的想象。葉緣所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都和楚寧祈有關(guān)。這個看起來十分強大的男人大概回想起自己一生中最不美好的經(jīng)歷,而且,因為某種蠱惑,他沒有辦法空置自己的思緒。 當(dāng)看見葉緣冒出鼻血的時候,葉因就等不了了。 雖然,不知道外人干涉,會不會對這一局產(chǎn)生什么不好的影響。但是她沒有辦法看著葉緣在自己的眼前,重新以上輩子的死法死去。 如果她不能阻止——葉因不敢往下想,全都怪她,為什么摸“淵”這張字卡的人不是她呢? 于是,葉因出聲了:“停下!” 光幕之中的棒球棒被按下了暫停鍵。楚寧祈看了過來,那雙不透光的黑沉的眸子平靜地盯著她。但葉因現(xiàn)在很清楚,這不是平靜,而是絕望。 楚寧祈看了她許久,眸子中的顏色越來越深。 光幕中的棒球棒眼見又要揮舞起來。 葉因的大腦中一片空白,一時半會想不到吸引對方注意力的更好方式。她大腦中忽然涌上了一股沖動,她伸手用力抱了楚寧祈一下。松開手,她對楚寧祈,也是對自己說:“如果現(xiàn)在還活著,那就說明老天也看不過那樣的結(jié)局,人生必定會和以前不一樣。” 她一邊說,卻在心底一邊反問自己:真的是這樣嗎?她真的有能力改變嗎?或許上天只是覺得看她重復(fù)失敗,在絕望的深淵中越陷越深是一件十分有樂趣的事情。 楚寧祈沉默了一會,輕輕笑了一下:“嗯。” 笑容轉(zhuǎn)瞬即逝,卻好像點亮了整個神廟,但只在那一瞬間。 楚寧祈說:“隨便說點什么吧,轉(zhuǎn)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頓了頓,他補充道:“能講一點美好的事情嗎?” 葉因的記憶是灰色的,壓抑的。她一時半會真的想不起來什么美好的事情,但是為了葉緣,她也要絞盡腦汁地想,將不美好變成美好。 她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十三歲以前。那時候她的父母都還健在,兩人意外懷上二胎。她輕輕摸著mama的肚子,仰著頭問道:“這里面是弟弟還是meimei啊?” 大美人mama是出了名的管他主義者,她想都沒想就說:“管他呢。” 小葉因早就習(xí)慣了這種聊天方式,又問:“你們準(zhǔn)備給ta取什么名字啊?” 大美人這次有了一點反應(yīng),她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說道:“因緣際會,陰差陽錯。你覺得ta叫葉緣好還是葉差好?” 葉因:“……?” 她用一種“你是在逗我嗎”的表情看了大美人好久,才干巴巴地說道:“mama,我必須提醒你,我的因不是陰陽的陰。而且爸爸也不會同意你叫人家葉差的!” “我也提醒你,只要我和你爸抓你去派出所改名,你就能變成葉陰——陰陽的陰。”大美人揚揚眉毛,繼而微笑,“但凡我想,你爸就會同意。” 她抬抬下巴:“還有,我覺得陰差陽錯比因緣際會更符合你們的身份。” 葉因翻一個白眼:“那您加油,還有葉陽葉錯排隊等出生呢。” 這句話成功惹惱了孕期的大美人,大美人抓起墊在后腰的枕頭就往葉因的腦袋上砸:“滾蛋,葉——陰——” 枕頭砸腦袋一點頭不疼,葉因哼了一聲,就走了。 后面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以為自己的弟弟或者meimei要叫葉差了。她甚至都想象如果是meimei的話,小學(xué)那些小屁孩會怎么給她取外號了:母夜叉。 這個誤解直到有一次她對著自己的弟弟喊“小差差”的時候,看見爸爸一臉莫名地看著她,并且火速從她的手中將小嬰兒抱走了。一邊走還一邊柔聲念道:“葉小緣,葉小緣,你剛剛有聽見什么聲音嗎?咱們不理jiejie,一胎小孩和你不對付是正常現(xiàn)象。” 葉因:“?” 同時她也明白了,合著她媽人前人后兩副面孔呢。 當(dāng)她經(jīng)過,大美人就說:“葉差,你長得真丑。” 當(dāng)她離開,大美人就對自己老公說:“葉緣真是小可愛。不過,葉因好像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弟弟誒。” 雖然她只和這兩個不太靠譜的大人生活了十三年,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對方長什么樣子,也不再回憶他們還活著的時光。但是葉因仔細(xì)一思索,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些回憶都被她深埋在了內(nèi)心最深最隱蔽的腳落。那一塊心房極其柔軟,踏足上去都會讓她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葉因嘴角彎了彎,眼睛卻在哭:“我有一對不靠譜的父母。特別是我媽,以欺負(fù)我為樂趣。” “mama長得年輕,每次開家長會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學(xué)校。還‘一不小心’告訴我班主任她是我‘jiejie’,害得我第二天挨罵。我和班主任說那就是我老媽,她還一副:‘小屁孩,這種謊言我見多了。’的樣子,氣得我七竅生煙。” “等我回去找我爸告狀,我剛開口,她就開始‘哎呀,老公我頭疼。’‘哎呀,老公我腳酸。’如果我扯著我爸不讓他走,她還會撒嬌,說什么‘哼,談戀愛的時候保證自己會隨叫隨到,結(jié)婚以后愛搭不理,男人啊~’。我爸就會為難地看著我,我不得不放手。一轉(zhuǎn)頭,還能看見我媽一臉得瑟的模樣。” 楚寧祈:“叔叔阿姨的關(guān)系很好吧。” 葉因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的確很好。” 楚寧祈:“你為什么不去找他們?” “因為我還不想死,”葉因看了一眼身后昏迷的葉緣,“我也不能。” 楚寧祈愣了一下,心間涌上了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 葉因搖搖頭:“沒什么對不起的,他們死在了一起,挺好。我有弟弟,也不是舉目無親。” 楚寧祈:“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弟弟出事的。” 葉因仰起頭,直視這個漂亮到過分的男人,直視對方眼中化不開的絕望和沉默:“我相信你。” 楚寧祈閉了閉眼睛:“你好奇嗎?光幕里的事情。” 葉因:“我不好奇,如果你不想講,就沒有必要。” 楚寧祈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葉因:“對不起已經(jīng)夠多了。” 楚寧祈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