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沒來由,顏煙愈發難受,過去工作時他奉承的笑,以及旁人鄙夷的眼神逐幀涌入腦海。 越是久待在拍攝現場,心內就越煎熬。 最終,趁著吃飯時間,顏煙同葉思危打聲招呼,又給段司宇留條消息,獨自帶上餐食出門,到街外透氣,方才好受。 一手端盒,一手拿筷。 顏煙找到個街角,蹲下,咀嚼幾口便發怔,像個流浪的地痞,全無體面可言。 天快暗了。 四周輝光逐漸亮起,金光浮華,與他曾在滬城住的舊區,大相徑庭。 近處高樓倏地亮燈,被光一閃,顏煙闔著眼回神,繼續咀嚼。 滬城的夏夜悶熱。 沒一會兒,顏煙覺得腿酸,額頭上冒汗。 好在餐食近乎見底,顏煙站起身,抖抖腿,意欲回拍攝現場。 然而一轉身,一高大人影擋在眼前,段司宇正在他身后,不知站著觀察了多久,面色發沉。 顏煙心里一驚,慌亂間差點向后摔倒,好在被及時拉住,穩住平衡。 “為什么逃跑?”段司宇問。 “我沒有逃跑,”顏煙趕緊解釋,“我出來透氣,吃完飯就回去,我給你發過消息。” “覺得無趣?” “不是,我......”顏煙一頓,聲音漸低,“我只是不想聽到輕視你的話。” 一霎寂靜。 “回去吧,別耽擱拍攝。”顏煙聲音發干。 段司宇卻不動,“顏煙,剛才我不反擊,只是順應對方,你覺得我世故庸俗?” 段司宇認為自己庸俗? “我永遠不會這么覺得,”顏煙急急否認,“是輕視你的人有錯,你沒有錯。” “那我也這么覺得,”段司宇重復他的話,“我永遠,不會覺得你庸俗。” 眼眸冷靜,似早看穿一切。 驀然,耳畔風聲靜了。 顏煙愣住不動,雙腿猶如千斤重,喉嚨失聲,發不出一絲回音。 因為他敏銳意識到一件事。 段司宇想要查他很簡單,連胃癌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在西島,段司宇能查到他患癌,那一定也能查到他驚恐的原因,為什么焦慮,以及...... 拿到他的疏導記錄。 或許,段司宇早就知曉,他丑惡的嫉妒。 第60章 無數次,顏煙想,等他不再要強,等他能放下清高的自尊心,他會坦白那些丑惡的嫉妒。 如果一直無法放下,那他就閉嘴,等經年之后自動忘記,反正人的記憶,本就會隨著時間衰退。 但段司宇已經知道了。 他冥頑的清高要強,討好的蟄伏,以磨合期為借口的嫉妒...... 段司宇全都知道。 或有幾分鐘,顏煙無法動彈,腦子里只有這句話,思緒如同不停循環的死程序,重復,宕機。 心跳急速拔高,感官敏銳。 行車聲,風聲,甚至是路燈里鎢絲的電流聲,任何一絲聲響,都能拉緊思緒的弦,攻擊他緊繃的神經。 他是不是又要發作?像個發狂的瘋子,當眾不體面? 他又要等人來救,被擔架拉上救護車,事后再找借口說不是驚恐,只是身體抱恙? 視線似暈上一層薄霧,模糊所有視物,只有聒噪的聲響還在,無孔不入。 顏煙抬手捂住耳朵,下頜繃得發抖,盡力維持住體面。 驀然間,段司宇拉開他的手,幫他捂住耳朵,緊貼著不露縫隙。 “抱著我。” 段司宇的聲音似半浸在水里,像水面上的照光,沉在水底的人看不清,只能掃到模糊光暈。 顏煙一顫,低頭扎進胸膛間,沒敢用力抱,怕將段司宇拍攝用的衣服弄皺。 柑香隱在脂粉香味中,幾乎不可聞。 好在,緊繃的弦就此定格,未再繼續拉伸。 約摸一刻鐘,顏煙漸漸卸了勁,后知后覺,剛才那并非驚恐,他只是緊張到極點,誤以為又要發作。 “好了?”段司宇問。 “......嗯。” 耳旁的手松開,轉而摟在他腰上,“今天的拍攝結束了,我不趕時間。所以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剛才為什么難受?” 顏煙動了動唇,卻什么都說不出口,終是只有沉默。 片刻,段司宇又說:“如果現在不想說,就以后再發給我。” “......好。” 依然,段司宇就裝作不知道,不動聲色的詢問,不緊迫的逼問,全是為讓他好受。 顏煙咬緊牙,只覺得自己無能,不僅無法解決舊日的問題,還迫使段司宇小心翼翼幫他。 他該坦白。 裝傻與拖延,都是懦弱的無用行為。 顏煙很清楚。 但他犯的這個錯誤太嚴重,他根本不敢仔細回想,能逃避就逃避,更遑論親口承認。 每日待在現場,無心看拍攝,多數時候,顏煙都在惴惴不安思考,他該要如何坦白,怎么開口。 初次拍攝周期超過一周,因為每日的拍攝時間短,一兩小時就必須結束。 按其他藝人的節奏,這種體量的任務,快的一天就結束,慢的也就兩三天。 但段司宇執意規定了每日的工作時長,多一分鐘都不允許。作為讓步,品牌方可以隨時調整方案,改動要求,他會積極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