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段司宇比他高十厘,從前都是他抬頭仰望,而現在,顏煙低下頭,就能看見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每簇稍卷蓬松的發絲,耳尖之上細小的絨毛,映在光下,像碎星一般忽閃。 顏煙放輕呼吸,緩緩俯身,勾住段司宇的肩,落在寬厚的背上時,他陡然生出一種錯覺。 落在他眼前的星星,此刻跳進了他的懷中。 盡管稍縱即逝。 段司宇起身,往前走時,顏煙又一次道歉,“抱歉,讓你麻煩。” “醉鬼。”段司宇輕笑。 晚春的風微涼。 上了車,顏煙將頭靠在車窗,車偶爾駛過不平的路,震得他將頭撞在玻璃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耳旁段司宇又嘆一口氣,將他拉近,拍拍自己的肩膀,“靠我肩上。” “謝謝。”顏煙輕靠,小心翼翼,不太敢大聲呼吸。 下了車,段司宇又一次背著他,跟著導航走。他的住處在一處老小區,沒有電梯,但好在他住在二樓。 到門口,段司宇側頭,“鑰匙。” 顏煙摸摸口袋,遞過去。 屋子雖然舊,但被他打掃得很干凈,家具不多,墻上貼著一層新的木色墻紙,桌上的綠蘿生意盎然。 一室兩廳,租金卻比新樓的一居室便宜。 段司宇將他放在沙發上,掃一眼屋內的房間,意味不明,“你自己住?” 顏煙點頭,“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事,那我走了。” “時間太晚了,如果不介意,你可以住在空的那間房,明早再回去。”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安靜地對視。 夜深,凌晨的月亮懸在高空。 涼風沖進窗,掀起顏煙的額發,他闔了闔眼,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以及忐忑的心跳。 片刻,段司宇嘴角微動,“行,如果你不介意。” 這夜,隔著一道墻壁,他的住處多了一個人。 睡意注定很淺,顏煙沒能睡著多久,就被亢奮的心跳震醒,三番五次。 日出涌現,一道陽光照進窗縫。 顏煙想,段司宇這回真的要走了,等他入職,他們或許再無時間相處,最終漸行漸遠。 畢業,最讓他留戀的無它。 竟只有段司宇。 吱吖—— 大門開合的聲音傳進房間,段司宇一定是醒了,已經離開。 顏煙輕呼一口氣,把頭蒙在被子里,正要失落,手機屏幕卻在此時亮起,他收到一條消息。 【duan:醒了嗎?】 【yan:你走了?】 【duan:出來吃早餐。】 段司宇還未走。 顏煙一下起身,掀開被子,快步走出房門。 段司宇正在拆外賣包裝,掃見他還未收起的慌忙神色,“怎么了?” “沒什么。”顏煙平復呼吸走近。 段司宇似笑非笑,“怕我不打招呼就走?” “沒有,”顏煙岔開話題,“你睡得如何?房間還滿意嗎?” 聞言,段司宇手一頓,將餐盒放到桌上,轉身靠在桌沿,凝視他的眼睛。 “顏煙,”段司宇又一次喚他名字,“你在找合租的室友?” 段司宇以為他在調查房間的體驗。 顏煙習慣獨來獨往,不喜歡被陌生人侵占私人空間。 但段司宇的話,卻讓他豁然開朗。 合租,他怎么沒能想到這個提議? “嗯,來看過的人都認為空間太小,”他說謊,主動試探,“你感覺如何?能不能放得下你現有的設備?” 段司宇果然意動,挑起眉問:“租金是多少?” “2400/月,”顏煙又一次說謊,直接將租金對半砍,“如果你要住下,那個房間比較小,租金四六分就好,我六你四。” 他說完,段司宇卻只沉默。 安靜越久,顏煙越是局促,數次在腦海復盤對話,檢查他的謊言是否有破綻。 片刻,段司宇走近,稍俯下身與他平視,“租金是多少?我要聽實話。” 雖不情愿,顏煙只好承認,“......4800。” 超過預算的租金,段司宇或許不會接受,顏煙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但段司宇卻說:“行,我可以和你合租,但有一個條件。” 怦怦—— 又一次,他聽見自己漸快的心跳聲,迫不及待問:“什么條件?” 段司宇勾起唇說:“租金要五五分。” ...... 煙燒到頭,差點燙了手。 顏煙猛然回神,望著遠方翻滾的海,失神片刻,而后忍不住諷笑。 他是要死了。 但也不是現在就會死。 怎么總是想起北城的事?想起那些畫面?跟死前的走馬燈似的。 顏煙將燃盡的煙包好,丟進垃圾桶,重新點燃一支,這回終于銜在嘴邊,緩慢地抽。 滋啦—— 樓下傳來一聲巨響,像是常年不開的門窗,驟然被拉開,很是刺耳。 顏煙微蹙起眉,垂眸往下看。 正對街洋房的二樓開了扇窗,段司宇正站在窗內,朝他抬抬下巴,唇角似有若無上勾。 明媚的月色照亮街道,繁星在夜空中鋪開,遠方深色的海面搖晃,撥亂顆粒般的月光。 他們像印象派畫中的人物,只隔一條街,遠遠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