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燃眉之急
大梁城,依然是那么平靜和喧囂。平靜之處在于,眼下秦國的兵鋒正直指邯鄲,就像一頭猛虎只是盯緊了一只羚羊,對旁邊低頭吃草的小動物們視而不見一般,大梁城,一邊靜靜地咀嚼著嘴中的食物,一邊警惕地豎起耳朵四下張望著。喧囂之處在于,這座在未來某位畫家筆下被描繪成《清明上河圖》的都市,此時儼然與圖中的場景有諸多重疊的倒影,大街小巷隨處可見來往交織的人流,商販的叫賣聲,小孩的啼哭聲,車輪的咕嚕聲,路人的寒暄聲…,奏響了一曲千百年不息的人間交響樂,其中,混雜著數(shù)不清的嬉笑怒罵,交織著數(shù)不盡的愛恨情仇。 為了掩人耳目,陳政穿了一身尋常的粗布衣服,相比之下,身邊的李牧和孔穿倒是一副衣食無憂的公子裝扮。 此時,那些用來購買糧食的黃金已被安放在城中的某家驛館之中,趙國特種兵們不知這位呂公子何來的興致,非要在大梁城中逗留幾日,只得留在驛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箱子發(fā)愣,若不是一家老小都在邯鄲,真恨不得瓜分了這些金子,來他個就地分贓、一走了之。 走在大梁的繁華街市上,荊錘一臉興奮地東張西望,希冀著找到一家賭館試試手氣,也好彌補一下在新鄭的損失。 陳政卻是心情低落,一路打聽到魏國王宮的方位,看著守衛(wèi)嚴密的宮門、高聳入云的磚墻,陣陣寒意襲上心頭,如何能與如姑娘見上一面呢? 李牧似乎覺察到了這位呂大哥的心事,只是面容莊重地默默跟在一旁。走在另一旁的孔穿也是納悶兒,平白無故地在這大梁城中壓哪門子馬路呢?還跑到人家王宮外面瞎轉悠,聽說信陵君如今還在秦國滯留未歸,哈哈,你這位呂大公子離開熟人兒就沒戲唱了吧?! 在魏國王宮的宮門外徘徊片刻后,一籌莫展的陳政嘆息一聲,眉頭緊鎖著邁開雙腳,步履沉重地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四個人正各懷心事的走著,突然,正前方傳來陣陣驚叫,“噠噠”作響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幾匹快馬頃刻間出現(xiàn)在荊錘面前。只見錘子一個麻利兒的側空翻,他倒是躲開了,奔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馬卻眼看就要沖撞到了陳政身上。 千鈞一發(fā)之際,馬上之人只得用力勒住韁繩,那匹馬嘶鳴一聲,兩只前蹄騰空而起,朝著陳政的頭部踢去。 李牧驚呼一聲“大哥小心!” 與此同時,李牧瞬間擋在陳政身前,用自己的身軀當作盾牌,準備迎接撲面而來的重擊。 剛剛躲過一難的錘子不知怎得突發(fā)奇想,猛然“啊~”的大叫起來,那聲波激蕩而出,路旁之人都急忙捂住了耳朵,那匹馬竟被嚇得后腿一軟,仰面栽倒在地,原本坐在馬上的人腦袋著地掉了下來,一只腳還藕斷絲連的掛在馬鐙子上。 那匹馬看來也不含糊,扭動了一下身軀便站了起來,此時的它顯然沒有考慮到自己主人的處境,它倒是恢復了站姿,可它的主人卻腳底板兒朝上、天靈蓋兒朝下,懸掛在空中。 后面幾匹馬上端坐著幾個一身戎裝的士兵,看到眼前的場景一時間愣了一會兒,醒過神后,忙不迭地翻身下馬跑了過去。 經(jīng)過一通手忙腳亂地忙活,那個人的天靈蓋兒和腳底板兒終于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旋轉,各自回到了正確的朝向。 幾個魏國士兵一邊拍打那人身上的塵土,一邊詢問道“將軍,沒事兒吧將軍?” “廢話!本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能沒事兒,哦不,能有事兒嗎?!” 再看這位將軍,五十多歲的年紀,長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眉宇間透著一股子殺氣。 驚魂未定的陳政正在為李牧躲過一劫而暗自慶幸,一旁的孔穿悄聲道“子曾經(jīng)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公子,我看對面之人絕非善類,我等還是趕緊跑吧,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 陳政一扭頭“咦?孔老夫子好像沒說過這一句吧?” “這一句嘛,確是說過。當年他老人家被各國的王們趕來趕去,放眼天下而無用武之地時,這句話倒是時常掛在嘴邊的。” 陳政無奈道“好吧!” 被稱作將軍那人一手捂著腰,一手指著陳政等人,命令道“還不與我拿下?!” 沒等那幾個士兵有何反應,李牧拔出湛盧劍擋在陳政前面“爾等在此橫沖直撞,簡直是目無王法。我看你們哪個敢上前一步?!” 一個士兵叫罵道“哪家地縫里鉆出你們幾個不長眼的東西?!連我家晉老將軍的馬都敢沖撞,還害得我家將軍老臉著…,哦不,是扭傷了腰。乖乖束手就擒還則罷了,不然的話,大梁城便是爾等的葬身之地!” “且慢!”那位晉將軍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李牧手中的湛盧劍,一臉狐疑道“此劍為何在你個娃娃手中?莫不是…” 李牧傲然道“難得你竟認得我的手中劍。不錯,此劍便是信陵君贈與我呂大哥,呂大哥又轉贈與我的湛盧神劍。在下趙人李牧,來者何人,還請報上名來。” “哈哈哈哈!”那人狂笑道“呂大哥?呸!不過是個逐利的市井小民罷了,竟被信陵君奉若上賓,滿口的胡言亂語。老夫曾在信陵君的府中見過此劍,看在信陵君的面子上,老夫饒爾等不死,將此劍留下,爾等可以走了。” 正在雙方僵持之際,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多,都在指指點點的交頭接耳,陳政從微弱且雜亂的議論聲中影影綽綽聽到了“晉鄙”兩個字。 難道對面站著的就是魏國大將晉鄙?! 李牧凜然道“據(jù)我所知,呂大哥與信陵君交情匪淺。不管你是誰,在這大梁城中除了魏王便是信陵君了,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出言詆毀我呂大哥,就不怕信陵君責罰于你嗎?” “笑話!看你小小年紀,竟敢將信陵君抬出來壓老夫。老夫南征北戰(zhàn)數(shù)十年,為了魏國可謂勞苦功高,他信陵君只知與侯嬴、朱亥等卑賤之人攪在一處,何曾立過戰(zhàn)功?!今日我家魏王宣我進宮,與貴客把酒言歡,不曾想爾等竟敢在這大梁城中打著信陵君的旗號為非作歹、欺男霸女。留下手中劍,老夫或可念爾等年少無知網(wǎng)開一面,否則別怪老夫翻臉無情。” 錘子拔劍出鞘,高喊一聲“老匹夫拿命來!”接著便沖了上去。 哪知對面這位將軍從身后拿出一條馬鞭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沒看清怎么回事兒時,“啪”的一聲巨響,錘子的手中劍掉落在了地上,再看錘子,右手上多了一道血紅的印記。 “哈哈哈哈!”那人狂笑道“老夫今日進宮沒有帶趁手的兵器,就拿這條馬鞭陪爾等玩玩兒。”話音還沒落地,那鞭子像一條進攻的響尾蛇一般,瞬間朝著李牧的右手一閃而去。 李牧猛地倒退一步,伸手一劍向對面揮出,隱隱的龍吟之聲伴隨著犀利的劍氣,剎那間仿佛有一條白龍張開利爪激蕩前行。 “好小子!”對面那人說出這三個字的同時后退了半步,右手的鞭子詭異的旋轉起來,竟將迎面而來的劍氣包裹住,那條白龍沒有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險,鉆進了一股旋流之中。 李牧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妙,想要收回劍氣卻為時已晚,湛盧劍的劍身被那條鞭子緊緊纏繞著,龍吟之聲戛然而止,在場之人都是眼前一晃,定睛再看,李牧的兩手已然空空,湛盧劍的劍柄握在了那位晉將軍的手里。 “哈哈哈哈!當初老夫想要試一試此劍威力,信陵君都舍不得,想不到我晉鄙戎馬一生,今日卻從你個娃娃手中得到此劍,看來這湛盧劍選定老夫了。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從陳政身后的方向奔來一匹快馬,一個王宮侍者翻身下馬來到晉鄙面前拱手道“晉老將軍為何在此逗留?魏王等得心急,派我一路趕來查看究竟。老將軍還是快快上馬,隨我一同進宮去吧。” 晉鄙將那沒有劍刃的湛盧劍插到腰間,翻身躍到馬背上,招呼身后一人道“老夫且進宮與魏王和春申君把酒言歡,你們幾個將劍鞘給老夫取來。”接著一指李牧“他若是不肯,便將這幾人統(tǒng)統(tǒng)綁了,押進大牢聽候發(fā)落。” 陳政一聽,黃歇怎么在魏國王宮里呢?他不回楚國,跑到這兒干什么? 李牧剛要發(fā)作,卻被晉鄙身后幾人圍在了正中。 晉鄙趁此間隙,跟著那個王宮侍者揚鞭去了。 錘子撿起地上掉落的青銅劍,一個就地打滾兒鉆進了人墻,將那把原本屬于李牧的劍物歸原主后,現(xiàn)場擺了幾個螳螂拳的架勢。 幾個魏國士兵手持兵刃,圍著李牧和荊錘正轉了幾圈兒又反轉了幾圈兒,一時也不敢輕易出手。 焦急萬分的陳政突然感覺好像少了點兒什么,彷徨四顧后才發(fā)覺,孔穿怎么不見了? 人群中不知哪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喊了一句“跟他們拼了!” 那幾個魏國士兵一擁而上,在劍影紛飛中,雙方交戰(zhàn)在了一起。 李牧本以為眼前幾人不過是尋常士卒罷了,交上手才知道,對方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劍術高手,自己勉強抵擋一陣還行,若是拖延下去,對方必然會占盡上風。 錘子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的在李牧身旁鉆來鉆去,一個魏國士兵搖晃著罵道“你搞得我好亂啊你!”哪知錘子趁機縱身一躍,騎到了那人脖子上,伸出兩根手指又是挖眼睛又是摳鼻子的,那士兵疼得哇哇亂叫,手中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兩只手捂著眼睛,慌不擇路的沖出人墻,帶著錘子一溜煙兒跑了。 陳政一看,錘子在大梁城中還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避水金睛獸了,你他奶奶的飛回翠云山芭蕉洞跟鐵扇公主生紅孩兒去了,留下我和李牧不管了還是咋地?! “主人,快去搬救兵!我還會回來的!” 甭管這位錘子是變身牛魔王還是變身灰太狼了,消失前喊出的這句話倒是提醒了陳政,驛館里還有幾十輛從趙國帶來的虎式坦克,自己何不將他們拉過來炮決了這幾個搶劍鞘的呢?! “老弟再堅持一下,我還會回,哦不,我去去就來!”陳政直奔驛館方向而去。 孤身奮戰(zhàn)的李牧心中一陣酸楚,一首《別讓我一個人醉》在耳畔緩緩飄來… …… 陳政憑著記憶朝驛館的方向快步前行,哪知沒走出多遠,身后一人一邊喘息著一邊呼喚道“呂,呂,呂公,公子留,留步。” 咦?這是什么人?怎么跟韓非說話一個風格呢? 陳政回頭一看,一個七旬老者正彎著腰,氣喘吁吁地向自己招手示意。 “這位老人家,你如何認得呂,哦不,認得我呢?”陳政此時雖然是心神不定,但見眼前老者相貌不俗,卻也不妨拱手一問。 那老者走到陳政近前,拱手還禮道“公子可是去找人相助否?” “敢問老人家是…?” “呵呵!公子不認得我,我卻認得公子。當初公子時常往來穿梭于大梁城,且與信陵君兄弟相稱,老夫在城門口當值之時,卻也見過公子幾面。既然呂公子是信陵君的大哥,那也就是老夫的大哥,哦不,是老夫的朋友。今日公子有難,信陵君又不在城中,何不讓老夫出手相助呢?” “就你?說了半天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看還是算了吧!告辭。” 陳政剛要轉身離開,那老者大笑道“哈哈哈哈!憑我侯嬴這把老骨頭當然幫不上公子,不過,我那位朱亥兄弟可是力大如牛的猛士。如今公子遇到燃眉之急,何不隨我去找朱亥相助?若再遲疑,你那位兄弟怕是要命喪大梁了。” 侯嬴?朱亥?果然是自己人! 經(jīng)過詢問得知,朱亥就在不遠處的一個集市上靠賣rou為生。 陳政跟著侯嬴走不多時便來到一處集市,在一個懸掛著一條條生rou的攤位前,十幾個百姓挎著籃子,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攤位里面站著一個足有三百斤重的胖子,手拿一把砍rou刀,正在揮汗如雨地剁著rou。奇怪的是,剁rou的案板旁竟放著一個青銅酒樽,跟周圍的環(huán)境和氛圍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侯嬴領著陳政走到攤位旁,對那位攤主笑道“朱亥老弟,吃了嗎?” 朱亥只顧低頭剁rou,嘴里飄出一句“侯大哥,你看我今日的生意這么好,顧得上吃嗎?” “老弟聽哥一句勸,錢永遠掙不完,可身子骨若是出了毛病那錢可就一花就完,該吃飯還是要按時吃的…” 陳政看這位侯嬴還打算聊下去,急忙咳嗽一聲,輕聲提醒道“說正事兒。” 侯嬴扭過頭,一臉無辜看著陳政“啥事兒來著?我咋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