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田單贈寶
陳政聽樂乘說到這里才反應過來,錢串子剛才掏出匕首要殺的兩個人中,莫非就有大名鼎鼎的樂毅將軍?可那兩個老者下棋時,一個號稱望諸君,一個號稱安平君,并沒有什么昌國君,這是怎么回事兒呢? 樂乘吩咐幾個大兵看住了錢串子,便向后面的院落走去,陳政滿懷好奇地緊隨其后。 兩個老者還在那兒悠哉悠哉的下棋,樂乘走到其中一人近前拱手道“拜見叔父大人?!苯又硪粋€老者施禮道“見過安平君?!?/br> 站在樂乘身后的陳政仔細端詳著兩個老者,心想,原來那個望諸君就是所謂的昌國君,也就是當年叱咤風云的大將樂毅,那坐在他對面的安平君又是何方神圣呢? 樂毅手拿棋子盯著棋盤,頭也沒抬,從嘴里飄出一句“你不在宮里保護趙王,來這里做甚?” 樂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叔父大人,趙王派我來此迎接呂公子進宮,聽平原君說,此處有趙郝安插的jian細,本來打算跟蹤那廝幾日,但為了呂公子的安全,故而帶兵前來緝拿。” 坐在樂毅對面那位安平君道“我說怎么昨日見醫(yī)館門外有趙勝的人晃悠呢,原來如此。趙勝辦事兒果然優(yōu)柔寡斷,明知這里有jian細還派人在外面守著,抓回去審問一番豈不痛快!虧他還是趙王倚重之人,這點小事兒都拖泥帶水,就算他糊涂,難道那成百上千的門客也都是吃干飯的?唉!看來是趙國無人吶!” 樂毅道“你個老不死的少說兩句能憋死你不?人家想放長線釣大魚不行嗎?不要忘了,你我二人如今寄居在人家屋檐底下,除了吃飯睡覺打嗝放屁,其他事兒少摻和,免得讓人家將你趕回齊國去。”接著,樂毅將手中棋子放入棋盤,催促道“快著點兒,該你了?!?/br> 一旁的樂乘傻站在那里,猶豫道“叔父大人若是沒有什么吩咐,那我…?” 樂毅盯著棋盤,不耐煩地擺擺手“去吧去吧,趙王也好,趙勝也罷,今后他們交代給你的事兒少在我面前叨叨,免得掃了我的雅興,我還想多活幾年吶!” 樂乘剛想拱手告辭,陳政卻不干了,眼前這個樂毅怎么一點兒大將之風都沒看出來,說起話來跟老醋缸子似的酸溜溜的?! 陳政上前一步道“眼下秦國大軍就要打過來了,您二位還能如此氣定神閑,果真是定力深厚,縱然是泰山崩于前也不變色呀!” 樂毅一斜眼“好小子,打從你一進來我就看你不對勁兒,原來你就是那個姓呂的。藺相如那個老家伙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來這兒給他找地兒?。颗率堑任宜懒艘草啿坏剿!?/br> 哎呀?!又他奶奶的遇到對手了。我是圣斗士星矢在打黃金十二宮呢?還是在續(xù)拍李小龍的《死亡游戲》呢? 陳政心一橫,拱手道“想不到一個對趙國有功之人竟住不到這里,一個對燕國有功之人卻在此飲茶對弈,豈不怪哉?!” 樂毅笑著看了看陳政,手捻胡須道“難怪有人說你是個伶牙俐齒之人,為了一個可憐巴巴的秦國公子竟敢在咸陽城中渾水摸魚,在那洛邑城中竟敢當著天子的面說出讓周天子退位的話來,今日老夫還真是小瞧了你這個后生。我也是納了悶兒了,秦國和趙國爭過來、打過去的,怎么就突然冒出你這么一位來呢?你一個小小的衛(wèi)國商人,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么為所欲為呢?老夫勸你一句,現(xiàn)在停手還時猶未晚,否則你這條小命兒沒準兒要走到老夫前面去了?!?/br> 陳政卻是樂了“您老也真敢號稱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卻為何對我的事兒這么清楚呢?” “……” “哈哈哈哈!”那位安平君看著樂毅大笑起來“老家伙,當年你率領(lǐng)五國聯(lián)軍連下齊國七十余城的勁頭兒哪去了?前些日還跟我說這個姓呂的定會死在咸陽,如今人家活蹦亂跳的站在你面前,沒話說了吧?哈哈哈哈!” 樂毅突然伸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攪和的一塌糊涂,憤然道“當年若不是你個老不死的派人到燕國散布謠言,燕王怎會讓騎劫接替于我,燕國大軍又怎會一敗涂地、功敗垂成?又怎會害得老夫遠走趙國,隱居在這邯鄲城中?” 那位安平君擺手道“哎哎哎!這可怨不得我。誰讓你當年只顧著向老燕王表忠心,對人家燕國太子不屑一顧呢!你這個人吶就是私心太重、目光短淺,活該跑到趙國來躲著。當年你領(lǐng)著五國聯(lián)軍眼看就要滅了齊國,結(jié)果你自作主張,把趙、楚、韓、魏四國大軍都遣散回去,一個人帶著燕軍要獨享滅齊之功。人家太子樂資見你打得齊國只剩下莒和即墨兩座小城了,寫信給你想跟你分享分享滅齊的功勞,也好在老燕王跟前兒露把臉,你可好,不但不讓人家樂資搭把手,還守著那兩座孤城圍而不打,結(jié)果怎么樣?愣是等到老燕王走了、人家樂資繼了位。也就是你還沒傻到奉令回到燕國去,不然你個老家伙還能在這兒下棋嗎?哈哈哈哈!” 樂毅猛地站了起來“當年老燕王在世時就有人說我想自立為齊王,也就是老燕王英明,殺了那人后,就要真的讓我在齊國稱王,我若是真有二心何必等到樂資繼位之后呢?可憐那個樂資,從小便被老燕王寵壞,哪里能有辨別是非、分辨忠jian的腦子,不但因為懷疑我而致使燕國失去了齊國大片城池,最后還被自己寵幸的臣子所害。一個連是非忠jian都分不清的人,就算讓他當了王,到頭來只能是害人害己、讓人恥笑?!?/br> 安平君笑道“老夫在這兒說你吶,你往人家樂資身上扯什么?再怎么說,你個老家伙跑到趙國被封了個望諸君,人家樂資看了你的書信后,還將昌國君的封號給了你的兒子樂間,也算是對得起你了吧?!話說到這兒了,你那篇《報燕惠王書》里有一句怎么說來著?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老夫聽來卻是強詞奪理,真是教人貽笑大方。善作善成、善始善終,乃君子之德也,半途而廢、有始無終之人有何顏面挺身立于世間呢?哈哈哈哈!” 樂毅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用一只爬滿滄桑的手指著安平君“田單!我看你是故意當著這兩個小輩的面譏諷老夫。當年若不是我手下留情,早就蕩平即墨削了你的腦袋,何來你用火牛陣將騎劫逼得兵敗身亡!” 田單?!陳政瞪大了眼睛,腦子里一陣眩暈。樂毅和田單當年在齊國一個是一路掩殺、高歌猛進,另一個是絕地反擊、抄底逆襲,簡直就跟下象棋差不多。樂毅本來打得齊國“老帥”都跑到棋盤外邊兒躲著去了,在整個棋盤上就剩了兩個“兵”,結(jié)果田單不但用一招離間計讓燕國換了“將”,還不知從哪偷偷刻了幾個“牛”,還是點火就著的“火?!?,一通橫沖直撞過后,燕國那邊兒的“車馬炮”被燒得支離破碎,小卒子們也被牛角頂?shù)脻M天飛,眼看著氣數(shù)已盡的齊國最終得以死灰復燃,就差反手滅掉燕國了。 陳政心想,眼前的樂毅和田單簡直就是戰(zhàn)國版的慕容博和蕭遠山,可自己又不是掃地僧,待會兒這兩個人要是吵架吵得背過氣去,那可如何收場呢? 樂乘沒想到自己來這兒問個安竟惹出麻煩來了,連忙勸道“二位這是何苦呢?過去的事早已煙消云散,此時正當頤養(yǎng)天年才是?!?/br> 樂毅一揮手“沒你小子說話的份兒,給老子一邊兒待著去!”接著一指田單“老夫就算是半途而廢、有始無終,那也是拜你這個老不死的所賜?!?/br> 田單一笑道“我不跟你吵,當年老夫打敗的是騎劫,咱倆若要論個高低輸贏就在棋盤上見。再說了,就你那篇《報燕惠王書》如今又有幾人記得?就算你覺得自己沒了面子那也只是在老夫這里,放眼天下,若是有哪個后生記得你的那些陳詞濫調(diào),老夫的田字便倒著寫。” 樂毅道“田字倒著寫還是個田字,我看你姓田的就是顛來倒去也是個老不死的。有本事你跟老夫玩兒一把火牛陣,看老夫如何收拾你那些送上門兒的烤全牛。” 田單道“不服是不?好說!”接著一指樂乘“他可是你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你的自家人,這可怪不得我,你讓他背上一段你的《報燕惠王書》,背得上來的話,我就把齊王賜給我的水晶組配送給他,若是背不上來,你個老家伙就到門外去,趴到地上學幾聲牛叫,敢是不敢?” 說完,田單從腰間內(nèi)側(cè)解下一串水晶組配來,只見一個白色水晶的圓環(huán)上,穿墜著幾串白色和紫色相間的珠子,再仔細看,那些珠子有的呈算盤珠的扁狀模樣,有的呈多棱形,真是晶瑩剔透、光華奪目,讓人一看便知那絕非尋常之物。 樂毅道“有何不敢!”接著扭臉看著樂乘“你,給這個老匹夫背上一段兒。” 樂乘頓時慌了,含混道“報,報燕惠王,書…” 田單輕笑道“我看你也別《報燕惠王書》了,抱著你家叔父去門外學牛叫去吧。” 樂毅對著樂乘罵道“沒用的東西!你們這些后生一個個都是頑劣成性、不學無術(shù),若再不思上進,索性當個商賈之人,也免得在外人面前丟老夫的臉?!?/br> 陳政聽到這兒一揚手“等等!我怎么聽著這話里話外的好像還把我給捎帶進去了?您二位在此斗氣兒,跟我有何相干?” 樂毅不屑道“一個末流之人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口舌,這世道還真是變了不成?” 田單道“人家在周天子面前都能侃侃而談、毫無懼色,你一個區(qū)區(qū)的燕國上將軍又何足掛齒呢?一個虛有其表、往來求利之人,可不就是心無戒懼、肆無忌憚嘛。哈哈哈哈!” 樂乘難為情地看了一眼陳政,心想,你不去王宮里跟趙王他們hay,非要跟著我來這兒,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呢?! 陳政其實打心眼兒里敬重眼前這兩位聲名顯赫的戰(zhàn)國大神,可如果就這么灰頭土臉地離開此地,怎么想都有些心有不甘。 “二位前輩,那我可就獻丑了。”陳政朝樂毅和田單一拱手,隨即開口道“臣聞賢圣之君不以祿私其親,其功多者賞之;不以官隨其愛,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jié)交者,立名之士也?!?/br> 正當樂毅、田單和樂乘瞪著大眼發(fā)愣之際,陳政接著道“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之去也,不潔其名。臣雖不佞,數(shù)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說,而不察疏遠之行,故敢以書報,唯君王之留意焉。” 陳政朝樂毅拱手道“將軍的‘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可是流傳千古。即使絕交而老死不相往來,君子也絕不相互謾罵詆毀。就連孔明先生隱居隆中之時也常以將軍自比,足可見將軍之威名遠播。”接著又對田單道“將軍當年挽狂瀾于既倒,不但與齊國百姓同甘苦共患難,且誘騙燕軍割掉了齊國俘虜?shù)谋亲樱诘袅她R國先人的墳墓,使得齊人眾志成城、同仇敵愾。尤其是將軍讓那些老弱婦孺守在城門之上麻痹燕軍,真是與空城計有異曲同工之妙。實不相瞞,在下對二位將軍仰慕已久、不勝感佩,今日在此偶遇,實乃榮幸之至,若有冒犯之處,還望二位將軍看在我少不更事的份上,務必見諒才是?!?/br> 樂毅疑惑道“孔明先生是哪一位?怎敢拿我與他相比?” “……” 田單注視了陳政片刻,猛然伸手將水晶組配遞到了樂乘手中,厲聲道“你,將這組配系在這位呂公子的腰間。還號稱自己富有千金,身上連個像樣的東西都沒有,豈不讓趙王和平原君他們看低了?!” 樂乘接過水晶組配,很不情愿地站在了陳政面前。 陳政剛要伸手推辭,樂毅在一旁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真是便宜了你小子。你小子能背得上來老夫的《報燕惠王書》,卻不見得知曉這組配的來歷。這串組配乃是齊國先王田法章的隨身之物,只因田單這個老家伙復國有功,齊襄王才把如此心愛之物相贈。既然老家伙如此慷慨,你還矯情個甚?難道讓這個老家伙將如此寶物帶進棺槨之中嗎?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