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圖窮匕現
聽錢串子的嘴里竟然冒出趙郝的名字,陳政心中飄過一絲涼氣,當即決定偵查一番,摸一摸此人的底細。 陳政注視著錢串子的眼睛,一邊觀察一邊道“趙大人也算是識時務者,若是趙國的各位大人都有他那樣的見識,哪還有什么長平之戰,秦趙兩國何至于再開戰端呢?!” 錢串子一臉肯定地連連點頭道“公子所言極是!可趙大人如今在秦國…?” 陳政一擺手“看來你與趙大人交情不淺吶!放心吧,如今趙大人可是深得我家范丞相器重。對了,他不是前不久剛從邯鄲返回咸陽嘛,我和他在咸陽還見過一面,范丞相還把趕制云梯的任務交給了他。” “哦~!怪不得最近沒有了趙大人的音訊,原來是有重任在肩。不過,聽說趙大人的行蹤飄忽不定,公子如何與他見過面呢?” “哈哈哈哈!”陳政聽出此人還在試探自己,隨即大笑起來“趙大人既然已經棄暗投明,就算他再怎么來無影、去無蹤,在咸陽城里總要見我家范丞相吧?!范丞相可是說了,只要趙大人幫助秦國滅了趙國,他日在秦國必將飛黃騰達、富貴逼人。莫說是趙郝大人,就是樓緩大人那里,我也是常來常往。” 錢串子站起身來拱手道“哎呀!看來公子在范丞相那里也是深得信賴,失敬,失敬!想當初,樓大人和趙大人為了秦趙修好、為了趙國百姓,可真是殫精竭慮、舍身忘己啊!不成想從小小的衛國來了個姓呂的,放著現成的生意不做,偏偏跟著趙勝在趙王面前一通胡言亂語,害得樓大人和趙大人一氣之下遠走秦國,那個呂不韋真是害群之馬、禍國殃民、罪大惡極、十惡不赦,就算千刀萬剮也是便宜了那小子。” 陳政扭臉看了一下李牧,用微笑的眼神傳遞了一個無聲信號不要動,看我的。 本來內心已升騰起火焰的李牧瞬間歸于了平靜,面無表情的傾聽著兩人的對話。 陳政伸手示意錢串子坐下,笑道“別激動嘛!氣大傷肝,因為一個商賈之人氣壞了身子,那可真是不值。想不到你作為一個堂堂的名醫,還這么關心國家大事,難得,難得!” 錢串子卻是樂了“什么名醫?不過是忽悠那些有病亂投醫的尋常百姓罷了,誰讓他們只看廣告、不看療效呢!實話說了吧,我不過是館長的大舅子而已,趁他們不在時看看場子、開幾副疏肝健脾、止咳化痰的藥方子還行,別的可就什么也不會了。” 陳政心想,你他奶奶的還會兜售那些沒有任何功效還吃不死人的天價保健品吶!此時,陳政對這家醫館的經營資質產生了嚴重的質疑,腦子里瞬間閃過邯鄲城某角落里的那位長著透視眼的老神醫來,怎么把他老人家給忘了呢?! “誒?”陳政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對了,記得我在咸陽之時,趙大人曾當著我的面給范丞相看過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哦~,依我看,不過是一卷普通的竹簡而已。然而趙大人卻對范丞相說,凡是想跟著他投奔秦國的人,名字都記錄在上面,等到秦軍兵臨邯鄲城下,那些人就會在城中策應,也不知是真是假。” 錢串子目光一凜“公子究竟是何人?此等機密之事,公子如何在場?”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趙大人在竹簡上記錄的那些人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錢串子說話間嘴唇抖動起來“此話怎講?” “當時范丞相讓趙大人將那竹簡在丞相府里謄抄了一份,后來聽說范丞相手里那份莫名其妙地丟了。但愿那卷竹簡不要傳到趙國來,不然的話,竹簡上的那些人死了倒不要緊,只是秦軍若想進城,便要多費些周折了。” 錢串子的額頭和臉頰上滴落出點點汗珠,只見他凝視了陳政片刻,冷不丁撲倒過來,拽住陳政的袖子哀憐道“公子救我!” 陳政驚道“你這是干什么?” “實不相瞞,當初趙郝大人來此看病之時,我與趙大人來往甚密、甚是投機,原想靠著他這棵大樹多賺些金子,沒成想他眼看趙國朝不保夕,便提前投靠了秦國。前陣子他潛回邯鄲找到我,讓我找個機會毒死趙勝和虞卿那幫老家伙,事成之后要給我一箱金餅子,條件是我要在他那個竹簡上親手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還跟你說過什么?”陳政追問道。 “他,他還說要找人一把火燒死呂不韋的一家老小,方能解了他的切齒之痛。” 陳政心想,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這不打麻藥的拔牙更是酸爽無比,難怪趙郝如此恨那個呂不韋,哦不,是恨我。 錢串子低聲道“昨日我出門之時,發現醫館門外有三三兩兩的可疑之人,隱約感覺還有人跟蹤我。方才公子一說,怕是竹簡上的名單泄漏了出去。這幾日我正想撈上一筆便逃離趙國,今日便遇見了公子。啥也不說了,我今后就跟著公子混了,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陳政一笑“你也是趙國廚藝訓練學院畢業的?” “公子說笑了,我是趙國獸醫訓練學院畢業的。” “你真想跟我?” “那還有假?!就憑公子和范丞相的關系,你讓我干啥都行。” “你說你吧,也沒啥立功的表現,就算跟著我見了范丞相,我也說不起話不是。” 錢串子沉思了一下,狠著心、咬著牙將脖子上那串銅錢摘下來放到陳政面前,隨即眼睛里閃出一道寒光,從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李牧騰得站了起來,剛要邁步上前,卻被陳政擺手制止了。 錢串子手握匕首道“公子,這份見面禮你先收著,待我去后院兒宰了那兩個老不死的,拿他們倆的人頭獻給范丞相。” 陳政一愣“那兩個老,哦不,老頭兒老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你把他們的人頭獻給范丞相能干啥用?難道像樓緩那個老東西一樣,想拿我的頭蓋骨喝酒用嗎?”話剛出口,陳政立刻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說順嘴了。 錢串子瞠目結舌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你先告訴我那兩個老頭兒是誰,我再告訴你我是誰?” 錢串子雙手握著腦袋一陣痛苦狀的苦思冥想,終于從腦海深處捕捉到一塊記憶碎片。 “你,你…,我,我…,我聽趙大人說過,樓大人曾教他砍了呂不韋的頭拿回去喝酒用來著,你,你,你是…?” 陳政冷笑道“我就是那個讓你顯擺了一通成語還都是反義詞兒的人。你說咱倆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你至于讓我千刀萬剮不?!” “你,你,你不但壞了樓大人和趙大人的好事,你還是趙勝他們一伙的!”錢串子手持匕首,猛地向陳政胸前刺了過去。 坐在陳政身旁的李牧早已開始關注錢串子的任何細微動作,只見他上前一把抓住此人的手腕,稍一用力,那匕首便掉落在了地上。 “來人呀!抓秦國jian細啊!”錢串子咧開嗓子大叫起來。 轉眼間,門外沖進七八個大漢,叫嚷道“哪個是秦國jian細?今日便要為死在長平的兄弟們報仇!” 醫館那人聽到動靜也從外面鉆了進來,擋在中間道“誤會,誤會!哪有什么秦國jian細,爾等還不退下?!” 錢串子獰笑著一指陳政“就是他,身上揣著秦王的路牌兒。給老子打死他!” 李牧從背上抽出湛盧劍,冷哼一聲道“趙國李牧在此,看你們誰敢動?!” 大漢們遲疑之際,錢串子鼓動道“你們還想不想在這兒干了,把他們兩個全部打死,我給你們每人一千,哦不,一百個銅錢。” 陳政對李牧道“待會兒只要擒住此人,莫要傷及無辜才是。” 此時此刻,錢串子也是想明白了,自己的目標已經暴露,若是不把這兩個人就地除掉,就是想跑路恐怕都沒機會了。 “殺了這兩個秦國jian細,我給你們每人一個金餅子。若是放跑了他們,爾等就都給我扛鋪蓋卷兒滾蛋!”錢串子心中的天平,又從錢財向性命的一邊傾斜了一點點。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好像有很多人闖進來,正在四處搜尋著什么。 陳政對那些大漢道“你們館長的這位大舅哥跟著趙郝當漢jian,哦不,是趙jian,想要謀害平原君和虞卿大人,良心可是大大的壞了。”接著一指身旁的李牧“這位便是虞卿大人的門客李牧,究竟誰是秦國的jian細你們可要掂量清楚。” 錢串子剛要開口狡辯,房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一個趙國大兵朝屋內看了一眼,向外大聲呼喊道“樂將軍,找到了!” 接下來,一個中年將領身后跟著數不清的趙國大兵沖了進來,手持長劍朝陳政拱手道“樂乘來遲一步,還望呂公子見諒。” 樂乘?陳政在大腦的硬盤里搜索著“樂乘”這個關鍵詞,還沒出現任何信息,卻聽這位將軍繼續道“我奉趙王和平原君之命來此接公子進宮,趙王特意派來馬車在門外等候。” “你們怎么知道我在此處?” “哦~,趙王聽說荀子先生和呂公子從咸陽風塵仆仆回到邯鄲,派我去公子府上迎接,在宮中為二位接風洗塵。沒成想公子不在,聽荀子先生說,公子很可能來了這個醫館。我先將荀子先生接進宮里后,平原君得知公子可能來了此地,急忙教我多帶些兵士前來,以免公子有何閃失。果不其然,真讓平原君言中了。” 樂乘說完,朝身后的大兵們命令道“保護呂公子,將醫館之人全部拿下!” 錢串子一看眼前這陣勢,嚇得跪倒在地哭喊起來“呂公子救我!都是趙郝那個王八蛋害得我,我可沒做過對不起趙國的事兒啊!” 大兵們剛想動手,陳政一伸手“且慢!” 樂乘不解道“呂公子這是何意?” 陳政指著錢串子道“此人只因受了趙郝的蠱惑利誘,一時糊涂才上了那個黑名單,能否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接著一指在場的大漢們“我看他們都與此事無關,樂將軍明察秋毫,莫要因為此人殃及池魚才好。” 樂乘正猶豫著,錢串子扯開嗓子道“能,當然能!我認得那竹簡上的幾個人,他們可都是趙郝那廝的故交,我可以領著你們去抓他們。呂公子,你見了趙王和平原君他老人家,可要替我多多求情啊!” “也罷!”樂乘思索再三,指著錢串子命令道“按呂公子的意思辦。將這廝押出去,本將軍要親自帶人搜捕城內jian細。至于其他人嘛?在這醫館中先行看押起來,待我回稟趙王后再做定奪。” 李牧朝樂乘拱手道“既然呂大哥要進宮見趙王,李牧愿隨將軍一道擒拿jian細。” 陳政也想給李牧立功表現的機會,在一旁插話道“我這位李老弟可是虞卿大人的門客,就連平原君都曾說要找機會栽培我這位李老弟,眼前不就是現成的機會嘛!” 樂乘打量了一下李牧,又看了看李牧手中的湛盧劍,笑道“你就是得了湛盧劍那小子?后生可畏啊!既然呂公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就跟著我走吧?” 眾人向外走著,醫館那人湊到陳政近前低聲道“鬧了半天公子竟是傳說中的呂不韋呂公子,那你為啥有秦王的路牌兒呢?” 陳政一笑道“拿命換來的。” 那人嘖嘖道“公子果然是奇人,所言所行都教人匪夷所思、不得要領啊!” 說完,那人帶著滿腦子的問號和大漢們一起,被趙國大兵們關進了一間屋子。 就要走到門口之時,樂乘突然道“趙王的馬車就在門外,還請呂公子先行一步,待我去此間問候一下叔父大人。” “叔父大人?”陳政也是暈了。 “公子有所不知,樂乘自幼喪父,乃是叔父大人一手撫養成人,后來跟著叔父一起來了趙國。他老人家近日正在醫館中調養身體。” “哦~?那你們是哪國人?” “不瞞公子,我樂家一門乃中山國人氏。叔父當年曾在燕國為將,只因中山國早已歸入趙國,如今他老人家已是風燭殘年,故而在邯鄲歸隱。” “中山國?燕國?你叔父是?” “我家叔父便是當年燕國的上將軍,燕王賜號昌國君的樂毅是也。” 陳政心中一驚“你說的莫非是當年連下齊國七十余城,打得齊國差點兒滅國的樂毅將軍?” “天下只有一個樂毅,難道還有第二個不成?哈哈哈哈!”樂乘不禁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