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雪漫邊關
蒙武見陳政與此人如此親熱,心中頗感意外。“呂大哥,沒想到你竟和這位魏國使者如此熟識啊!” 陳政眼角落著淚,臉上卻是欣喜萬分。 “蒙老弟難道不認識信陵君嗎?” “信陵君?”蒙武心中一驚:“剛才只是聽聞有魏國使者經過函谷關去咸陽,怎會是信陵君呢?” 魏無忌大笑起來:“怎么就不能是我呢?有呂大哥在此作證,難道還能是假扮的不成?哈哈哈哈!只是這位小將軍,過去經過函谷關時,只要拿出通關文碟便可放行,怎么今日來此,卻要與關令一見呢?” 蒙武一抱拳:“既然呂大哥說了,那自不會有假。實不相瞞,只因秦趙兩國即將重起兵戈,秦王有令,凡是從東面來的各國使者,定要仔細盤查。我也是王命在身,還請信陵君莫怪。” 魏無忌一擺手:“哪里,哪里!小將軍把守如此險要的函谷關,自當小心謹慎,這也是職守所在呀!我此番去咸陽,一來也是身負王命,與你家范丞相見上一見,二來呢,聽聞呂大哥離開邯鄲去了咸陽,我們兄弟也好在秦國暢飲一番,不想在此偶遇呂大哥,真是機緣巧合。咦?怎么大哥的發髻不見了?脖子上還有傷痕呢?” 陳政聽到這兩個問題更是想哭,忍了又忍把后面的眼淚給按壓了回去。 “無忌老弟,邯鄲一別后,大哥我也是一言難盡吶!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魏無忌看出陳政心中的苦楚,雖然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委,可當著眼前這位秦國小將的面,也不好追問下去。“既然呂大哥不想說,那咱們就改日再說!對了,大哥不是早就離開邯鄲了嗎?怎么現在還在函谷關呢?” 陳政真是無奈,心想,這兩個問題跟剛才那兩個有啥區別呢?剛要開口,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自顧低頭嘆了口氣。 蒙武雖然也想知道這位呂大哥被綁在馬車里的來龍去脈,可是看見陳政欲言又止的哀傷神情,也不忍刨根問底,向著兩人爽朗一笑道:“既然呂大哥在這風雪之中遇到故交,那還回什么邯鄲呢?今日恰逢我那婆娘給我生了兒子,正好,咱們三個好好慶祝一番,如何?” 魏無忌也是疑惑不解:“既然大哥要去咸陽,怎么又要中途折返呢?” 陳政連忙轉移話題:“無忌老弟,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蒙武將軍。” “蒙武?那蒙驁將軍是?”魏無忌不禁用手一指蒙武。 “蒙驁正是家父。” “哦!原來你是蒙驁將軍的公子,怪不得聽著有些齊國的口音呢!蒙驁將軍一向可好?” 蒙武驚奇地看著魏無忌:“難道信陵君認得家父不成?” 魏無忌一笑:“我雖然與蒙驁將軍素昧平生、從未謀面,可蒙將軍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貫耳。蒙將軍如今在秦國任了上卿,也是實至名歸、才當大用啊!” 蒙武仿佛瞬間跟魏無忌拉近了距離,心里這個美! 看來這陌生人見面,要么夸人家爹有本事,要么夸人家孩子有能耐,三言兩語過后,兩個人中間的空氣都能劃根火柴點燃嘍,老熱乎了!可諷刺人、貶低人、傷害人的話可不能輕易說出口,不是當場翻臉就是從此絕交,沒準兒將來讓人家等著機會,弄你個家破人亡也說不定! 所謂“一言興邦,一言喪邦。”人活在世上,什么學不會也要先學會說話,說對一句話能活,說錯一句話能死。讓你活的時候可以當場起死回生,而讓你死的時候,卻可能像癌細胞一樣潛伏很長時間,在你毫無預感的時候突然發作,而且死得莫名其妙,斷了氣兒也不知死在了誰手里。會說話的人,到哪都是結善緣。不會說話的人,到哪都是作死的節奏。 “哈哈哈哈!我蒙武能遇到呂大哥和信陵君,今日又得了個兒子,真是老天眷顧。啥也別說了,開整!來人,準備酒rou,這大雪紛飛的日子,定要與兩位哥哥喝個痛快!”蒙武興致頗高的招呼著手下兵士。 陳政也是內心激動,一時忘了回邯鄲的事兒了,既然他鄉遇故知,那還不整、更待何時?! “誒?我說蒙老弟,聽說你這兒還藏著上百年的好酒,何不拿出來讓信陵君品嘗一番?” 一旁的黑眼圈兒早等著這句話了,摩拳擦掌走到蒙武跟前:“是啊是啊!品嘗品嘗!” 蒙武把眼一瞪:“肯定是你小子說出去的!本來我也打算招待恩人喝那窖藏的好酒,讓你小子提前說出去,好像我不舍得似的,你說你該不該罰?” 那秦國大兵拿手往嘴上象征性地打了一下:“怪小的多嘴,可那好酒還得喝不是?” 蒙武從身上摸出把鑰匙遞了過去:“給,帶上幾個人,去取三大壇來。你小子別高興的太早了,這三壇酒是我們三個一人一壇,沒你們什么事兒啊!眼下關門已開,你們還要去好生職守,切莫放進哪國的jian細來,若是在這當口咸陽出了什么亂子,你們就下輩子再喝酒吧!” 陳政見那大兵一副痛苦的表情,也是于心不忍,連忙插話道:“蒙老弟,容我說一句,今日若不是他出手把我從馬車里背出來,我又怎能跟兩位喝酒呢?看在我的薄面上,不如多取一壇,也算是我聊表謝意,如何呢?” “也好,看在呂大哥的面子上,便宜了你們。但要記住,不可喝酒誤事,否則本將軍嚴懲不貸!去,把三壇酒取到這里來,那一壇酒分給守關的將士們。不要想著糊弄本將軍,那些酒還有多少,我可心中有數。” 那大兵應承一聲,飛一般去了。 魏無忌在一旁豎起了大拇指:“蒙將軍年紀輕輕,帶兵卻是張弛有度、寬嚴相濟,果然有大將之風!來日可否考慮到魏國發展,魏國可正缺少像將軍這樣的人才呀!” 蒙武忙道:“不敢不敢!魏國有信陵君這樣的當世大才,哪還用得著我呢?” 陳政斜眼看了一下魏無忌,心想,你挖墻腳真是不分時間地點,挖掘機開到哪就挖到哪啊!你這開挖掘機的技術在哪學的? 魏無忌發覺陳政的眼神不太對勁兒,也是呵呵一笑:“呂大哥見笑了啊!當今天下最缺的是啥知道不?人才!在這大爭之世沒有人才,還想延續國脈,那不是扯的嘛!” “好吧!無忌老弟的見識果然與黎叔所見略同。可是這人才雖然遍布天下,也是往往埋沒在沙子之中,甚至隱藏在鬧市中無人問津啊!那句話怎么說的,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沒準兒這世上有多少千里馬正被當驢使喚吶!還不知有多少千里馬累死在了磨盤旁邊!若是沒有識別人才的一雙慧眼,身邊只圍著些阿諛奉承、口蜜腹劍的諂媚之人,哈哈,那些當國君的就等著把愛妃和孩子推到井里,然后抹脖子吧!” “黎叔?”魏無忌一臉茫然:“此人是誰?沒聽說過。” 陳政真想說一句黎叔就是電影《天下無伯樂》里的葛大爺,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 蒙武卻疑惑不解地看著陳政:“呂大哥所說的把愛妃和孩子推到井里又自己抹脖子的國君,在我聽來似有所指,還請大哥不吝賜教。” 陳政隨口道:“那可數不勝數、不勝枚舉了,寫‘一江春水向東流’那個是誰來著,對,那個李煜可以算一個。”話一出口,崴了,這不是寫作業又寫串行了嘛! 蒙武還想追問,恰在此時,一排秦國大兵兩人一組,肩膀上扛著酒壇子到了。只見那酒壇子的三圍最突出的地方足有兩米多,最窄的地方少說也有一米,累得那些大兵真是表情痛苦、氣喘吁吁。 陳政看著酒壇子瞪大了眼睛:“我說蒙老弟,你這哪是酒壇子,簡直是酒缸嘛!” “哈哈!呂大哥雖然見多識廣,這么大的酒缸還是第一次看到吧!這里面的酒可是百年陳釀,待會兒咱們就來他個喝光了砸缸,如何?” 魏無忌走過去拿手摸了摸酒壇子:“蒙將軍,這里面的酒果然上百年否?” 蒙武呵呵一笑:“信陵君若是不信,打開嘗了便知,定比你們魏國王宮里的酒好上千倍!” 正在這時,從屋子里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聽那聲音,真是撕心裂肺一般。陳政心想,可憐的孩子,何必來到這個世上,又偏偏投生在老蒙家,將來有你哭的時候。 那蒙武卻是慌了,急忙跑進屋里,轉眼又被推了出來,嘴里嘟囔著:“哭吧哭吧哭吧,哭得聲再大點兒,讓咸陽的老爺子也聽見才算你小子有本事吶!” 陳政倒是一樂:“哭吧哭吧不是罪,就算下雪也是一種美。” 魏無忌似乎靈機一動道:“呂大哥,既然天降大雪,我們何不到那函谷關上觀賞雪景,也好賞雪暢飲呢?” 蒙武一拍手掌:“好主意!”接著一指那些大兵:“你們,把酒抬到關上去,支起桌案,擺上些煮好的rou,再生上堆火,去吧。” 那些大兵都揉著肩膀傻了眼,這地面濕滑的,上臺階把酒壇子打碎了算誰的?當然,這只是大兵們在登上城樓前的心理活動。 “可是將軍,沒有柴火,咋辦?” 蒙武把眼一瞪:“你們就是把營帳拆去一個,也要弄些木頭來,免得掃了我等的酒興!” “得嘞!”那些大兵應聲而去,心想,蒙將軍沒說拆房子就知足吧! 陳政也來了興致:“何必吃煮好的rou,拿些生rou來就行了,再弄點兒鹽,對了,還有辣椒和孜然。” 蒙武一臉蒙圈:“呂大哥,這生rou怎么吃呢?鹽倒是多的很,可辣椒和孜然是什么?” 陳政一捂嘴,又他奶奶說跑氣兒了!辣椒是明朝末年,孜然是唐朝末年,都是從西域傳進來的,這會兒還摸不著吶!不過,有生rou,有鹽,再加上火,也夠用了。 “差點兒忘了,辣椒和孜然是西域的特產。不過,只管取些生rou和鹽,定會讓兩位吃一串兒想十串兒。”陳政又想起了賣羊rou串兒的陳小二。 “且聽呂大哥安排!”蒙武倒是爽快。 再次登上函谷關的城樓,只見雪已經堆起了厚厚的一層,向東望去,遠處的景致已被風雪阻隔,只有隨風飄蕩的雪花漫天飛舞著,耳邊,時而傳來風的呼嘯聲。 陳政站在函谷關上,任由那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吹打著面頰,雖然臉上生疼生疼,可更疼的感覺在心里。回想起在戰國的一幕一幕,自己仿佛成熟了許多,從內心深處升騰起一絲滄桑感,是啊!人不管在什么年代,身處何時何地,都要經歷這個世界。沒有經歷,人,又怎么成長呢?!不成長,又怎么對得起一晃即逝的生命呢?!好人,壞人,高興的事,傷心的事,都是人生的寶貴財富。往往,一個人從壞人和傷心事那里學到的東西更多、更多!要想在這世上當個好人,就要拿出勇氣勇敢面對傷害我們的人,因為那些老師教的東西,更加記憶猶新,更加刻骨銘心。偶爾當個好人,很簡單。一輩子堅持當個好人,真的很難,然而只要咬緊牙關堅持下來,即使到了離開的那一天,臉上也會帶著甜甜的笑。 “大哥背上背得什么寶物,竟然形影不離呢?”魏無忌站在了陳政的身邊。 “哦,這是老…,哦不,是李耳所著的《道德經》,無忌老弟可曾讀過?” “原來大哥對老子的學說也有研究,小弟真是欽佩啊!這《道德經》我也是有所耳聞,只可惜沒有名師指教,不得要領呀!大哥何不教我?” “我才疏學淺,哪敢講這無上之學呢!” 蒙武不知從哪找來幾件寬大厚實的袍子,招呼陳政把背上的竹簡拿了下來,三個人各自把袍子披上,頓時感到暖和很多。 函谷關城樓上的一處瓦沿下面,三個人圍著火堆坐在了鋪好的席子上,旁邊的桌案已經擺好了大塊兒的生rou,還有一陶碗鹽巴。 陳政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包竹簡放好,往桌案上看了看,總覺得少了什么,壞了!拿什么串rou呢? 蒙武問明緣由后也是哈哈大笑:“原來呂大哥要把生rou串起來烤著吃,這有何難,只管讓他們取來一些箭矢不就行了?” “對呀!我咋沒想到呢?”陳政不禁拍掌叫好。 過不多時,一個秦國大兵拿來了一捧箭矢,陳政拿起一支,又看了看那些生rou,割rou的刀子呢? 魏無忌笑了笑,伸手從懷里掏出個什么來:“大哥可是在找這個?” 陳政扭臉一看,哎呦我去,這不是魚腸劍嘛!拿上古十大名劍之一的魚腸劍切rou串兒,會不會惹惱了老天爺,在這大雪天兒劈下一個雷呢?這也太奢侈了吧! “大哥愣著干嘛,拿去切rou便是。” 陳政心想,這魚腸劍不是你買的不心疼是不?好!我也不心疼,反正是那個呂不韋買的,切就切! 請聽《舌尖上的中國》播放的旁白:有一種味道,穿越兩千多年時空的阻隔,經由人的嗅覺器官,沁入了你的心脾,讓大腦進入了近乎陶醉的狀態,這,就是用魚腸劍和秦國青銅箭矢串成的外焦里嫩的新鮮rou串兒,在大雪紛飛的函谷關上經篝火略加燒烤,再拿戰國鹽巴捏成粉末狀撒上一些,配著秦孝公和商鞅釀造的百年老酒,看著眼前真實版的信陵君魏無忌和蒙武將軍,這樣的擼串兒,保證你吃一串兒想一萬串兒。 下著大雪在函谷關上練地攤兒,啃著青銅箭矢上滴著油的大塊鮮rou,怎一個爽字了得!這要是有美女做伴,豈不只認此鄉為故鄉了?! 魏無忌坐在那里連聲贊嘆著壇中的美酒,然而陳政的腦子里卻突然閃出一個人來,心情頃刻間變得傷感起來。 陳政注視著魏無忌怯怯地問到:“無忌老弟,那位如姑娘如今可安好?” 魏無忌用一種責備的眼神看著陳政:“虧大哥還記得如姑娘,如今她可是被你坑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