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化險為夷
在城門口,王龁把陳政為什么去咸陽,半道被王稽騙到安邑,剛才又怎么在安邑城外偶遇的經過給白起講了一個大概,白起聽完后冷冷地笑了笑:“既然呂老弟在安邑飽受折磨、尚未痊愈,那就在上黨好好調理一番再做計較吧!” 陳政從白起說話的態度里聽出了一絲異樣,又說不清里面的緣故,只是搖搖頭表示,自己還要急著趕回邯鄲,不便在此久留。 王龁卻拉住陳政:“呂大哥既然來了上黨,那就由我王龁替大哥做主,只管在此住下,咱們弟兄好好歡聚一番才是。” 一行人上了馬,由白起的衛隊領著,不一時便到了白起的府上。 白起早已準備了豐盛的酒食,安排眾人進了會大廳。 陳政反復推辭,經不住王龁的一番盛情,半拉半拽的被摁到了座位上。 那老仆人侍立在陳政身后,韓非和李牧也一左一右的坐在了陳政身邊。 白起指了指韓非和李牧:“這兩位是?” 陳政介紹道:“這位是韓非韓公子,這位是李牧李公子,都是我的好兄弟,這次陪我一起來秦國見見世面的。” 白起挨個注視了一下,發現韓非和李牧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敵意,不禁笑道:“兩位公子是哪國人?莫非認識我白起不成?” 陳政也察覺到了異樣,連忙插話道:“韓公子乃是韓國人,目前正四處游學。李牧公子乃是趙國人。” “哈哈哈哈!怪不得你們兩個這樣看我,原來一個是韓國人,一個是趙國人,難怪!這些年來我們秦國與你們韓趙兩國多有交戰,尤其這次長平之戰,我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秦軍奪了韓國的野王和上黨,還打敗了趙括那個夸夸其談的小輩,聽說現在邯鄲的大街上都是一些小娃娃,都快看不到成年男子了,哈哈哈哈!就是咱們現在喝酒的上黨,原先也是韓國的地方,這座府邸也是上黨郡守的所在,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那個什么馮亭據說被趙國封了個華陽君,還想借趙國之手抵抗秦國,呵呵,最后還不是死在長平!若不是秦王下令讓我撤兵,咱們這會兒恐怕在趙國王宮里開懷暢飲,讓趙丹和趙勝叔侄倆給咱們倒酒吶!哈哈哈哈!” 白起、王陵和司馬梗三個人哄堂大笑著,只有王龁尷尬的看著陳政一行人。 韓非和李牧氣得站了起來,韓非渾身哆嗦著指著白起:“你,你,你個屠,屠夫!” 李牧也憤恨的指著白起:“我趙國四十萬人被你坑殺,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白起笑著看看王陵:“五大夫,你看看,如今韓趙兩國的人多么恨我,我還是回咸陽自在去吧!前線的事就交給你,你也好殺個痛快。” 王陵看來也是個狠角色,對著白起一抱拳:“白將軍放心,待我攻進邯鄲城,兄弟我在趙國王宮里邀請將軍。” 白起一拍桌子:“好!一言為定!” 此時的李牧憤怒到了極點,邁步就要走向白起,大廳內的衛隊手持長戟圍住了李牧。 陳政扶著桌案站了起來:“白大哥,我這兩位兄弟年少無知,還請大哥饒恕了他們吧!” 白起斜眼看看陳政,又扭頭對王陵道:“五大夫,你看看這個呂不韋,真是一個愛管閑事之人,想當初在長平,為了讓我放了那些趙國人,竟要把十幾車財寶送給我換那些人的命,還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情。現在又要給這兩個娃娃出頭。你說說,他到底是不是個商賈之人?” 王陵也是一笑:“原以為白將軍跟這個呂不韋熟識的很,原來如此!我看,不如把他們全部殺了,省得日后惹白將軍煩心。” 白起擺了擺手:“不可!你可不知道,這個呂老弟可不簡單。自從長平之戰后,呂老弟可是忙得很吶!又是咸陽,又是邯鄲,還跑到了大梁和新鄭,眼下呢?又不知安得什么心,為了一個秦國的質子趕赴咸陽。哈哈哈哈!若是現在就殺了他,豈不是沒有好戲看了?!” 王龁連忙附和著:“是啊,是啊!不能殺,不能殺!” 白起看了看王龁:“既然你說不能殺,那你說,怎么處置這兩個人?” 陳政緊張得看著王龁,目光中充滿了懇求。 王龁假裝輕松地笑了笑:“咱們這酒還沒開始喝,何必搞得這么緊張呢!要我說,也不能怪這兩位兄弟,誰讓咱秦國奪了人家的城、殺了人家的人呢!這么著,就讓呂大哥帶著他們在上黨的驛館里歇息,如何?” 白起抬手指了指韓非和李牧,又指了指陳政:“看在你王龁的面子上,他們倆可以走,呂老弟不能走,我還有事沒向呂老弟請教呢!” 陳政一聽放下心來,走到韓非和李牧近前,讓他們先到驛館吃飯歇息,自己隨后就到。接著,又招呼那老仆人領著韓非和李牧離開。 那老仆人雖然不放心陳政獨自一人留在這里,可經不住陳政的一再堅持,只好依依不舍的跟著韓非、李牧走了出去。 王龁不放心,主動要求去安排好三個人的住處。 白起擺擺手:“早去早回。” 大廳的座位上除了陳政,就剩下了白起、王陵和司馬梗。 白起拿起酒碗:“來來來,敬五大夫一碗,干!” 陳政雙手端著碗,放到嘴邊抿了抿,又放下了。 “誒?呂老弟,什么意思?你不是酒量挺大的嘛,喝干它!” 陳政搖搖手:“身體虛弱,不勝酒力。” “不行!”白起一拍桌子:“呂老弟今天要是不放開酒量,別怪我派人把你帶來的人關押起來,別忘了,現在可是在我的地盤兒上。” 好吧!你的地盤兒你做主。 又連喝了幾碗,四個人都沒什么反應,看來都是海水不可斗量的大酒量。 白起又拿起碗來看著王陵:“五大夫,你這次來上黨,秦王可有什么交代?” “哦!白將軍在長平大敗趙軍,真是威名蓋世,如今咱秦國的小娃娃們都拍手稱頌將軍立下的大功啊!自從將軍奉秦王的王令撤兵以來,秦王接連派信使催促趙國交付六座城池,可趙國拿各種借口拖延,秦王已是勃然大怒,目前咸陽正在征召兵士、調集糧草,若趙國違約,定要一舉滅了趙國方才解恨!” 白起冷笑了一聲:“若是秦王按照我的方略乘勝追擊,如今早已滅了趙國。就是范睢那廝在秦王那里多嘴多舌,才到了今天這步田地。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白將軍,我看今日有這位呂老弟在座,咱們還是只管喝酒,莫談國事為好!” “怕他個甚!”白起扭臉瞪著陳政:“這小子就是個販賤賣貴之人,有啥不能說的?” 司馬梗在一旁插話道:“白將軍,我可是聽說你這位呂老弟和蘇代一起去的范丞相那里,第二天秦王便下令讓你撤兵的吧?還有,他在趙國、魏國和韓國宣揚合縱抗秦,惹惱了范丞相,這事兒也不是空xue來風吧?不然的話,王稽也不至于把他騙到安邑折磨一番,你說是不是?依我看,這小子居心叵測,不可不防啊!” 白起看了看司馬梗:“你說的這些我也有所耳聞,不然怎會把他單獨留下。你以為我白起是何許人,難道還能被他耍了不成?!” 王陵很是疑惑的看著白起:“白將軍,這個呂不韋害得你撤兵,還到處鼓動與咱們秦國為敵,你難道就不生氣嗎?” 白起輕輕一笑:“五大夫,我白起殺人無數,什么場面沒見過,難道還在乎一個商賈之人?沒有比殺一個人更簡單的事了,今天把他留下,正是要問他一問,弄個明白。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待會兒就把他拉出去砍了!來,喝酒!” 王陵心想,看來還是王龁跟呂不韋的關系好一些,白將軍壓根兒沒把這個姓呂的當回事兒。干脆,趁著王龁不在,就讓白將軍宰了這個呂不韋,省得我領兵時給我出啥幺蛾子。 拿定主意,王陵看了看陳政:“這位呂老弟,既然白將軍把話說到這兒了,那你就解釋解釋吧!” 陳政心想,我頂你個五大夫之歌的,剛才還不如從地洞里爬回去,讓王稽押著去咸陽呢!這下倒好,上趕子跑到死神面前了。丫丫個呸的,反正你白起活不長了,我也打算看看秦始皇長啥樣兒再回二十一世紀了,在沒有劇本兒臺詞的情況下,我他奶奶的豁出去了! “各位將軍可能有所不知,我當初是被那個蘇代連哄帶嚇的忽悠到了咸陽,可是聽了他在范丞相跟前的一番話,我也覺得很有道理。” 白起一聽瞪大了眼:“嗯?什么道理?” “那個蘇代去咸陽的目的,無非是解救趙國的危難,可是白將軍撤了兵,卻是白將軍的萬幸啊!諸位想想看,如果白將軍當初不撤兵,如今會是一個什么局面?” 王陵一愣:“什么局面?” “三位將軍比我清楚,為了在長平打敗趙國,秦王可是征調了秦國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丁啊!可是長平之戰后,秦軍死傷也是過半,白將軍為什么坑殺那四十萬趙軍戰俘,不就是怕他們反叛,秦軍已無力抵擋了嘛!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如果白將軍帶兵攻打邯鄲,要知道,邯鄲雖然兵力不足,那也是以逸待勞,秦軍猶如一支射出去的箭,恐怕到了邯鄲就已是強弩之末了。況且,有句話叫哀兵必勝,趙國剛剛被坑殺了四十萬人,那邯鄲城里的人誰不知道,破城就會玉石俱焚,投降也是死,死戰也是死,就連邯鄲的老弱婦孺也要拼死守住邯鄲。如果白將軍在邯鄲久攻不下,弄得兩敗俱傷,魏國和楚國來個趁火打劫、趁虛而入,攻破了函谷關,圍住了咸陽城,白將軍就算領兵回援,前面有魏楚大軍,后面有趙韓追兵,該當如何呢?” 白起沉吟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你個呂不韋果然是伶牙俐齒,你怎么知道我白起就攻不下邯鄲城?何況,魏國和楚國也沒那個膽子敢惹秦國。你的這些話未免牽強了吧?” 陳政也是一笑:“那咱們就假設白將軍攻進了邯鄲城。你們想想,趙國的面積有多大,跟幾個國家接壤?邯鄲城雖然是趙國國都,也只是趙國最南邊的一座城池而已!就算白將軍把趙國打得一片混亂,就憑長平之戰后的兵力,又能占據趙國多少地盤兒?到時候白將軍在趙國立足未穩,燕國、齊國和魏國派兵過來爭搶,白將軍能不能從邯鄲城全身而退都是一個問題吧?秦軍在長平跟趙國已經打得疲憊不堪,燕國、齊國和魏國的兵士可是虎視眈眈,最后的結果恐怕是趙國被他們三家分了,秦國不但是損兵折將、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落得給他人做了嫁衣裳,秦國人被世人恥笑,白將軍一世英名也將蕩然無存啊!” 白起、王陵和司馬梗被陳政說得陷入了沉思,好像有點兒道理。 陳政趁熱打鐵繼續著:“以眼下秦國的國力來看,在函谷關以東有一個疲弱的趙國好呢?還是有三個強大了的燕國、齊國和魏國好呢?秦國若想一統天下,必然要堅持遠交近攻的方略。目前趙國的國力已不足以與秦國抗衡,但若現在沒有了趙國,秦國就要同時面對東方諸國。有趙國在,秦國就有了一個戰略屏障,待國力恢復之時,自然是水到渠成。若是急于求成,即使是趙國不復存在,東方諸國都會唇亡齒寒、同仇敵愾,秦國莫說守住趙國的土地,就是函谷關也不知道落入誰手了。此外,白將軍,秦國的子弟都交到了你的手里,仗打贏了你是英雄,回到咸陽自然是鮮花掌聲,若是敗了呢?你想過嗎?” 白起的頭頂上掠過一絲涼氣,敗了?若是敗了不但秦王拿自己當替罪羊,范睢看自己的笑話,秦國的百姓也不會原諒自己,尤其是那些死了父兄子弟的老秦人。咦?不對呀!怎么讓這個呂不韋說著說著,我白起還得謝謝他是咋地? “你小子跟蘇代的事兒咱先不說,我來問你,你四處奔走宣揚合縱抗秦,是何居心?” 陳政整理了一下思路,隨即呵呵一笑:“白大哥難道忘了,我只是一個販賤賣貴之人?!我們家的生意可是遍布七國,就算秦國是七國的帶頭大哥,我又怎敢得罪函谷關東邊兒的六個葫蘆娃呢?再說了,秦國和他們六國誰強誰弱也是禿子頭頂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也不是我三言兩語能夠左右的了的。所謂人心齊、泰山移,即使那六國合縱起來,那也是各懷鬼胎、各打各的算盤,將來秦國只要亂中取勝、各個擊破,必能一統天下,何必急于一時呢?” 王陵抬眼看著陳政:“葫蘆娃是誰家的娃?各打各的算盤又是什么意思?” “哈哈!我的意思是說,別管六國的葫蘆里裝得什么藥,他們也得認秦國當大哥。各打各的算盤嘛,就是心不往一處想、勁兒不往一處使的意思。” 白起端起酒碗看著陳政:“沒想到呂老弟還有這番說辭,大哥我倒是小看了你。” 陳政拿起酒碗正喝著,王陵突然一拍桌子,驚得陳政嗆了一口,差點兒噴出酒來。 只聽王陵大聲道:“呂老弟的緩戰之說我王陵可不贊成,有白將軍的長平大勝,滅趙之功指日可待!只要秦王一聲令下,我必帶領秦軍長驅直入,把邯鄲城殺得雞犬不留!” “好!王陵將軍有此番志向,我王龁便助將軍一臂之力!”話音剛落,就見王龁從外面大步邁了進來。 此時陳政卻在想,好你個王陵,比白起還狠!有我在,豈能讓你如愿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