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我皺眉道:“這是什么話,他們兩位是御醫監拔尖的太醫,這樣還診不實,別人更指望不上了!” 說話間已至內殿,眾妃嬪或坐或站,都守在寢宮外面。此時見我和太皇太后進來,忙一一見禮。 太皇太后問道:“怎么只有裕妃和寧妃在?太后和皇上怎么也沒來?” 劉娉婉聲道:“太后今日在靈符應圣院守齋,和妃娘娘陪伴在側,一日之期未滿,嬪妾們都不敢去驚擾?;噬蠂吕p身,也不敢貿然去稟報?!?/br> 太皇太后道:“怎能不去稟報?若是皇后有個好歹……” 劉娉更加恭謙:“嬪妾原本也這樣想,但幾位太醫都說,皇后娘娘的病雖然來的險,好在于性命無憂。因此才暫時沒有向皇上和太后稟報。” 我聽她這樣說,想是已經問過太醫了。裕妃也道:“嬪妾當時都嚇傻了,虧得有昭儀在?!?/br> 我瞥見劉娉顏上掩不住的得色,微笑贊許道:“meimei處變不驚,不愧是武將之后?!?/br> 劉娉并不在意我的夸獎,只略扯動嘴角道“不敢”,算是敷衍。我也不在意,恰好媜兒紅著眼睛迎上來喚我,也就將話岔了過去。 “jiejie?!眿o兒拉了我的袖子到暗處,“薛jiejie這是怎么了?好好的就病倒了,還這么厲害!她們才剛說是中了巫蠱,jiejie以前是修過仙的,jiejie有沒有什么法子救救薛jiejie?” 我心中一凜,原來在我們沒來之前,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妃嬪們居然在謠傳巫蠱之禍了! 忽聞得人聲嘈嘈,我忙止住媜兒,拉著她繞到人前,卻見太皇太后扶額而坐,裕妃對我道:“meimei,靈符應圣院的小法師來報,才剛太后,太后也暈倒了!” 還未來得及思忖如何開口,陶才人忽然跪在太皇太后面前,涕泣道:“太后與皇后病得蹊蹺,連太醫也診不出,可見并不是身體抱恙,嬪妾一直不敢說,現在卻不得不說,既不是病,便是有人從中作梗,只怕下了詛咒也不一定,還請太皇太后圣斷,找出那下了咒的物件,或許便能喚醒太后與皇后了!” 劉娉冷聲道:“陶才人,你胡說什么?六宮上下誰不盼望太后與皇后安好,誰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來,快快退下,不要驚擾了太皇太后!” 陶才人含淚仰起頭道:“嬪妾也知今日僭越,只是嬪妾生受太后大恩,不得不報!嬪妾鄉里素來有這種說道,嬪妾甘愿領罪,只求太皇太后下旨搜宮!” 裕妃覷著太皇太后臉色道:“陶才人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以防萬一,便搜一搜也是好的……” 太皇太后沉吟道:“先帝曾經說過,若非大事,不可輕易搜宮。一來讓底下人恥笑天家自曝家丑,二來容易橫生事端……” 她問寧妃和我道,“你們二人怎么看?” 我見寧妃避而不答,便屈膝回道:“嬪妾愚見,太后與皇后一前一后暈倒,首要的仍是請太醫診治。至于巫蠱之說,嬪妾未曾涉獵,更不敢多言?!?/br> 劉娉道:“jiejie這話就過謙了,誰不知道jiejie進宮前是羽化未成的半仙呢,jiejie精于修道,不會不懂得這些吧。” 一直沉默的寧妃此時道:“何苦說這些,如今皇后昏睡未醒,太后那里也不知道怎樣了,究竟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望著寢宮里進出的宮人太醫,臉色陰晴不定,終于開口道:“傳哀家旨意?!?/br> 她頓一頓,眼神漠漠望向天際:“搜宮!” 東主有喜,今日惶恐斷更 親愛的們~原諒我~ 第八十六章 不肯棲寒枝 搜宮一令既出,圍擁在紫宸殿的妃嬪們都奉旨留在原處,身邊隨侍宮人也不得離開紫宸殿半步,以免有通風報信之嫌。至于那些還沒到紫宸殿問安的各宮,太皇太后已命朱槿悉數派人去守著,等搜宮完畢,才準四處活動。 一時人人自危,趁著太皇太后更衣的間隙,妃嬪們聚在一處不免竊竊私語。 劉娉身邊是不缺人奉承的,陶才人、姜嬪、新進宮的許良人、顧常在都在她左右爭搶著服侍。 嫣尋悄聲道:“陶才人此舉像是又受珍昭儀唆使似的?!?/br> 我頷首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興風作浪的,想必又是看誰不順眼,或者沖著我來也未可知?!?/br> 媜兒在我旁邊,此時緩緩道:“只要皇后身子康復了,管她害誰!” 我示意她不可妄言,輕聲道:“你是一片真心對皇后,只不過這話說的太輕浮,小心被人拿去當做獻媚資本呈給那位?!?/br> 媜兒冷笑道:“jiejie以為我會怕她?她爹不過是低級武將出身,給咱們府上當家將都不配。便升了大將軍,上戰場還不都靠著咱們哥哥?她如今也就是肚子爭氣罷了,又不是皇上真心喜歡,不知道她成天狂的什么!” 她說話直白干脆,雖然很多時候我的想法和她差不多,卻總要在肚子里面轉幾圈才說出話來,不像她,敢說出心里真實的想法。 郭貴人蓮步輕移,微微焦慮道:“薇夫人,依您看皇后的病到底是怎么了?這一回怎么發作的那樣厲害?莫非像陶才人說的那樣,真有巫蠱?” 我偏了頭看她,“meimei不敢胡說,皇后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再者宮里多有供奉,哪有那么容易就瞞過了菩薩給皇后娘娘使壞的?” 寧妃聽見了,和煦道:“本宮也是這樣想,皇后從入宮起便吃齋念佛,沒少放生寬赦,神天菩薩在上,必是不會讓她有事的?!?/br> 眾人都連連稱是,寧妃又附耳道:“昭儀與陶才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打量著誰不知道。如今搜宮又不知道要搜出什么亂子,當真渾水摸魚。” 我淡然處之:“jiejie放心,咱們清清白白,不怕她有什么歪念頭?!?/br> 嫣尋低低道:“奴婢心里總覺得懸吊吊的,錦心是個急脾氣,初蕊又說不上話,就怕有人使壞,李總管孤掌難鳴……” 寧妃略有些發急:“誰說不是呢?本宮身邊只有采茵警醒,偏生她今天也在紫宸殿,若真有心使壞,照顧??档哪菐讉€宮人只怕都招架不住。” 彼時,裕妃陪著太皇太后出來,大大咧咧道:“meimei們聊什么呢?” 我淺笑以對:“左不過和jiejie一樣,為皇后娘娘祈福罷了,這節骨眼上,誰有閑心聊什么呢?!?/br> 裕妃道:“也是,太后在靈符應圣院歇息,有國師照看著,咱們還可以寬一寬心?;屎竽锬镞@會兒還沒醒,也不知道御醫監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言語間,娟姝從寢宮閃出,在太皇太后面前跪道:“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醒了!” 眾人聞言俱是一喜,太皇太后撐起身道:“快扶哀家進去!” 裕妃寧妃和我忙上前伺候,劉娉也跟著進來,其他位份稍低的便都在寢宮外等候。 寢宮內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薛凌云躺在海棠深處,越發顯得若隱若現、飄飄渺渺,如處海市蜃樓一般。 崔鈺在一旁伺候,見太皇太后走近,和一眾宮人都跪拜于地。 太皇太后坐在皇后身側,撫上她的額發,憐惜道:“好孩子,你覺得可好些了?” 皇后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笑容:“都是孩兒不好,讓皇祖母受累?!?/br> 太皇太后嘆息道:“這是說的哪里話,自己都成這樣子了,還這樣客套。” 皇后面無血色,說話頗為吃力,太皇太后便止了她道:“你剛醒,快別說話,只管好好將息著?!?/br> 她斜了崔鈺一眼道:“哀家眼拙,這位太醫是?” 崔鈺回道:“微臣崔鈺,御醫監四品太醫。” 太皇太后微有慍色道:“怎么平日伺候皇后的李獻良不在?讓你這樣年輕的太醫服侍皇后,他也算會躲懶了!” 我見崔鈺面上一緊,怕他在眾妃嬪面前尷尬,便賠笑道:“您這話可就委屈幾位太醫了,李太醫何曾躲懶呢?嬪妾適才還聽說他在偏殿與其他太醫商議藥方呢?!?/br> 我覷見太皇太后并無不悅,又道:“這位崔太醫雖然年輕,醫術是極好的,皇上也很器重他,御醫監既然讓他診治皇后娘娘的病,想必是有幾分把握的。” 太皇太后沉吟道:“既這么說,你診實皇后的病因了沒有?” 崔鈺恭敬道:“皇后的病原是先天的,看著癥狀像是心悸病,實際氣血兩虧,是大虛之癥?!?/br> “你只說礙不礙事?” 崔鈺平靜道:“可大可小?!?/br> 太皇太后還要再問,卻聽內監唱喏:“皇上駕到!” 蕭琮健步如飛進來,也不管底下跪倒一片,微躬了身算是給太皇太后見了禮,便半伏了身子輕聲問皇后道:“梓童,你怎么樣?” 皇后本自閉眼養神,此刻睜開眼睛,勉強道:“臣妾失儀,讓皇上cao心了?!?/br> 蕭琮握了她的手道:“不,是朕不好,朕忙著處理吐谷渾的戰事,底下那群混賬奴才又不稟報,朕知道時都快急瘋了,見過太后無恙,朕便馬不停蹄趕來紫宸殿……” 他是一點不避諱,皇后冷凝的臉上卻泛起一絲青白,她扭轉頭朝向內側,越發喘息的急促。 太皇太后嗔道:“皇上真是急性子,底下跪著一群嬪妃,也不說先叫她們起身。” 蕭琮見皇后無礙,又有崔鈺在一旁伺候,便松了口氣道:“是朕疏忽,都平身吧?!?/br> 他瞥見薛凌云扭頭向內,又對太皇太后道:“人多煩亂,不如都出去,讓皇后靜養。” 太皇太后頷首道:“還是皇上細心?!?/br> 我雖然知道他向來對后宮溫和親厚,但見到他此時為了薛凌云焦灼關切的樣子,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蕭琮并沒有特別留心我,他落座后問眾人道:“是誰陪著皇后逛園子的?” 裕妃和劉娉忙屈膝回道:“回皇上,嬪妾們隨侍皇后左右?!?/br> 蕭琮瞥一眼她倆,“皇后好好的為何暈倒?” 裕妃支支吾吾道:“起先皇后娘娘興致都好好的,后來,后來也不知道怎么了……” 劉娉婉聲接道:“皇后娘娘說心口有些悶悶的,想熱熱的飲一口茶,誰料到風爐上的水還未滾,皇后娘娘便暈了過去。” 蕭琮沉吟道:“想是心悸的老毛病,冬天發作的狠了。” 劉娉蹙眉道:“但太后一向身子強健,今日也忽然暈倒,這可就不知道是為什么了?!?/br> 裕妃插嘴道:“才剛不是說,許是有人下了巫蠱么?” 蕭琮眼角飛了她一眼,“你們搜宮就是為著這個說法?” 殿外有嘈雜人聲,隱隱約約傳到寢宮來,康延年躬身回道:“啟稟皇上,大安宮的人在云臺館和飛寰殿搜出了……”他略一遲疑,道:“搜出了一些東西。” 我驀然心驚,云意和媜兒! 媜兒看向蕭琮,蕭琮臉色陰晴不定,“有這樣的事?呈上來!” 幾個宮人畢恭畢敬的托著一方捧盤上來,里面是兩塊純色玉玦,每塊上都有歪歪扭扭的鮮紅痕跡,不像紋路,倒像是符咒。 蕭琮拈起其中一塊,“庚子八月初七……這是皇后的生辰?!庇帜槠鹆硗庖粔K,只一瞥便撂下道:“太后的生辰八字也在上面?!?/br> 他淡淡的笑,臉色卻有幾分森然:“這又別出心裁了,算是個什么戲法?” 裕妃耐不住詫異道:“皇后和太后的生辰八字描在玉玦上,這玉玦又碎成兩半,必定不是什么好的,想必詛咒就是因此而起!” 姜嬪瑟縮著看了媜兒一眼道:“云臺館和飛寰殿,住的可都是皇上盛寵的人吶!她們為何要陷害太后和皇后呢?” 云意并不在紫宸殿,許是拘在了云臺館。媜兒見說這玉玦有一塊是在自己宮里搜出來的,當下睥睨姜嬪道:“嬪妾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一并連這種物件是作何用的都不知道。姜嬪既然見多識廣,不過瞥一眼便知道這是巫蠱之物,想必別的她也比嬪妾知道的多吧!” 姜嬪頓時大窘,吶吶道:“嬪妾哪里知道,嬪妾只是……” “裴充衣,姜嬪不過猜測一句,皇上還沒說話呢。你若是心中無愧,又何須急躁。” 劉娉不緊不慢對媜兒說著話,卻拿眼角瞟我,帶起一陣寒意。 我想著這一次總算是沒沾上自己,要是為云意和媜兒求情也好說些,不待蕭琮發話,我上前屈膝道:“皇上,裴充衣雖然年輕,卻也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這種巫蠱之術她是斷然不會做的,嬪妾斗膽,求皇上明察!” 蕭琮不語,也看不出神情有什么深意。太皇太后閉目養神,似乎一切都交給他去處置。 寧妃平日與媜兒并無往來,此刻想是顧及我的情分,也道:“沈芳儀還罷了,裴充衣深沐皇上圣恩,錦衣玉食,萬事不缺,又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