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觸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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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菲第一次聽到岑淵的名字,是從新聞傳播學院的學長口中。學長叫韓玟,剛升入二年級,領她參觀學校的時候說,“我住得離你的宿舍樓不遠,有什么困難也可以找我?guī)兔Α!?/br> “學長是一個人租的房子嗎?”她問,“我聽說很多學生到了二年級都基本會搬出宿舍,也想找找房源。” “我跟人合租,室友也是我們學校的,自動化學院的N市男生,叫岑淵,跟我一屆。” 自動化,M大的王牌專業(yè)之一,姜菲心生敬佩,“理工科的學霸?” “嗯,性格安靜,做事利落,不抽煙不喝酒,跟他做室友經常會忽略掉隔壁房間里還有個人,不過偶爾聽見他跟小組同學討論作業(yè),對我們傳媒人來說講的簡直是天書。”韓玟打趣,又補充,“我記得他高中的時候拿過數(shù)學競賽的金牌。” “我懂了,”姜菲鄭重地點頭,“是那種腦子構造跟我完全不一樣的神仙。” “還好,還好。”韓玟及時替岑淵澄清,“也不是說不上話,他其實很好相處。” 姜菲基本在腦子里勾勒出了一個行為舉止略沉悶,然而頭腦堪比計算機的人物形象,也沒有再多放在心上。 后來她第一次見到岑淵,是第一學期中期過后,她跟韓玟買了臺他剛換下來的二手打印機,去取的時候韓玟小組討論不在家,發(fā)消息給她說岑淵在,她直接按鈴就行。 姜菲謹慎地在地址上的那棟小樓底下按鈴,鐵門門打開之后一路爬到二樓,門已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容清冷,帶著些書卷氣的高個子男生,那一雙斜飛的丹鳳眼看了她一眼,“韓玟的學妹?” “是。”姜菲出于學傳媒的習慣,也不怵,熱絡地介紹了一句,“我叫姜菲,也是M大的。學長好。” “你好。”他點了下頭,轉身把沙發(fā)上的打印機搬起來,頓了頓,“搬不動就打輛車回去吧。” “搬得動,搬得動。”她忙不迭地解釋,“我們學傳媒的成天扛著器材東奔西跑,哪兒有搬不動的。況且我住得近,打車連司機都嫌不夠開呢。” 他沉思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么,“我替你搬回去。” “誒?不必了,真的很近。” “就搬到宿舍樓底下。”他似乎理解為她在避諱異性,主動提出,然后換了鞋出來,單手撐著打印機掏出鑰匙鎖了門,鑰匙扣是一枚十字繡的熊貓。 “你哪兒買的鑰匙扣?繡得真可愛。”她感興趣地打聽。 “我女朋友繡的。”他抱著打印機下樓,道,“她高中有段時間很愛擺弄這些,不過進了高叁就很少做了。”提起女朋友,他的語氣顯而易見地柔和了下來。 姜菲心想這一句話信息量可真大。女友。會刺繡的女友。還是高中情侶。不過都有女朋友了,干嘛還要這么殷勤地幫一個剛見面的女孩兒搬打印機?真是沒譜。 “學長的女朋友在哪兒?也是我們學校的嗎?”姜菲問出來才覺得不太可能,真是同校,乃至同市,岑淵也不至于跟韓玟合租。 果然,岑淵說,“她在G大。” 姜菲正要贊美一句,“G大也不是輕易能考進的。”岑淵卻先在她前面說,“她就一個人,沒人照看,我希望她有難處的時候也有誰能替她想想。” 姜菲眨了眨眼睛——喔,原來幫她是為了替女朋友積德。如果姜菲知道了岑淵和阮琦后面的故事,大概才會感嘆原來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如此不相通。 姜菲和同專業(yè)的一個中國女孩兒林止安聊天時說起了這件事,笑嘻嘻道,“原來理工男這么體貼,我也想找個理工科的男朋友了。” 而林止安的重點放在了另一處,“岑淵?自動化的那個岑淵?他有女朋友啊?” “你是不是也很驚訝,那種用來寫代碼和cao控飛機的腦子居然能運作‘喜歡’這種感情?”姜菲興致勃勃地跟她分享自己對岑淵最初的觀感。 “何止啊!”林止安附議,“尋常理工男也罷了,那是岑淵!全額獎學金的岑淵!開學這么久我都沒有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過他,中國留學生開聚會他也從來不來,整個人像是代碼做的,然后披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來偽裝這個事實!”林止安自認為找了個很合適的比喻,不過她想了會兒,提問,“不過他不是學自動化嗎,怎么跟飛機還能扯上關系?” “自動化的一個分支就是飛行控制啊。”姜菲說,“我先前好奇,特意在網(wǎng)上查過。” “這樣。”林止安信服地點了點頭。 姜菲事后回想起來,覺得那也許就是開始。她怎么會對自動化的學科內容產生興趣呢?原來那時候就開始了。 傳媒學院離自動化學院很遠,姜菲每次去學校的時候都不自覺地尋找他,但是也只能在食堂碰見他一兩次,還總是和外國的同學在一起討論她聽不懂的模型, 代碼做的,林止安的比喻太恰當了。或者,應該是代碼和女朋友做的。這似乎是僅有兩樣岑淵愿意花心思討論的事情。 姜菲沒忍住好奇,在聊天軟件上繞著彎子跟韓玟打聽岑淵的女朋友。 “啊,你也覺得他看上去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對不對?”韓玟很默契地在這一點上與大多數(shù)同學達成了共識,“其他談戀愛的隔個一兩天總忍不住要視頻通話一下吧,我從來沒聽見他房間里有這樣的聲音,覺得奇怪,先前還問了他。結果他跟我說,他不敢太頻繁地找她,怕這樣只靠社交軟件聯(lián)系會讓她越來越深地認識到他們隔得很遠,他其實什么都不能為她做,反而厭倦了他。” 姜菲發(fā)現(xiàn)這實在是個非常有遠見并且犀利的觀點。想找個人陪的時候那個人卻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在你面前,這樣的關系和談紙片人看電視劇又有什么區(qū)別?她高中班上的情侶上了大學之后大多異地,竟然分得一對不剩。 所以岑淵是有意在女朋友面前掩藏他的劣勢了?姜菲嘆口氣——真是用心良苦。 異國也太苦了,連多說幾句話都怕讓對方厭煩。 姜菲再一次跟岑淵說上話時第一學期已經結束了。她找到了合適的獨居房源,在第二學期開始之前搬出了學校的宿舍,找了韓玟來替她搬家,五六個箱子塞得滿滿當當,還有兩個大收納包。找韓玟的時候她還有些私心,想岑淵或許會來幫忙呢,但這的確不太現(xiàn)實。韓玟本人賭上男人的尊嚴也絕不會承認他對付不了區(qū)區(qū)五六個箱包的。 她租的地方坐落于本市有名的藝術區(qū),兩人出了地鐵站,沒走幾步卻在街上遇見了岑淵,手里拎著一個十分精致的紙袋子。 “岑淵,買東西了?”韓玟見那個袋子分明是一個有名的香氛精油品牌,笑道,“給女朋友的禮物?” “不是。”岑淵說,“最近有些失眠,買來試試。” “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偏買玫瑰味兒的?”韓玟樂得不行。 岑淵倒是一點沒有被嘲諷的窘迫,“我女朋友喜歡這個味道。” 單身狗韓玟一下子被虐得不想說話了,朝他揮揮手,“我?guī)托W妹搬家,你先回去吧。” 岑淵看了一眼他們身邊堆迭的箱子包袱,似是有些詫異于這個數(shù)量,不過他什么都沒說。 姜菲望著岑淵走遠,他的背影修長如昔,只是那一刻她忽然有了些不真實的無力感。她喜歡了岑淵半年有余,查過他的專業(yè),旁敲側擊地跟別人了解他的生活,只是這一刻她忽然才覺得,她喜歡的好像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標記堆砌起來,對她卻沒有分毫意義的符號。 岑淵是誰?他學著一個她不懂的專業(yè),愛著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他的喜好和行為是為了那個女孩兒,他的鉆研和奉獻是為了那個行業(yè),可那些她一點都不明白。 她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喜歡玫瑰香,她覺得太濃太甜,更偏愛馬鞭草和天使草。也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喜歡編程,她的數(shù)學在高中時從沒上過一百叁。 她不是不能明白,只是那些岑淵都沒有跟她說過。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她一廂情愿,在他問“是韓玟的學妹?”那一瞬間。 姜菲突然就死心了,僅僅因為他買的一瓶玫瑰精油。 二年級的時候她另交了個男朋友,叁年級的時候她從韓玟那兒聽說岑淵和女朋友之間好像出了些問題。 “什么問題?”她問,心里有些遺憾。他那么喜歡過的人,最終還是要跟他分開了嗎? 韓玟說,“我也不知道,我瞎猜的。最近岑淵拼得不像個人,我半夜起來上廁所,他還亮著燈在寫代碼,他似乎想盡快做完畢業(yè)設計,趕最早那一批跟導師答辯,然后回國。” “為什么要趕著回去?不是說很多導師在答辯完成之后就會開始帶研究生做項目了,他這樣回去真的好?”姜菲忍不住意外,又沒那么意外。岑淵是代碼和女朋友做的,無論她最初對他懷抱過什么幻想,這一點上她卻看得很準。姜菲自問自答,“是為了陪女朋友?” “我也不知道啊。”韓玟幾乎是一問叁不知,“我也不太懂自動化學院那一套。不過岑淵也該跟女朋友見見了,他自從來了美國之后連家都沒回過,倒是能忍。” 姜菲再聽他說起“女朋友”叁個字,忽然住了嘴。從一開始她就是個局外人。 不過岑淵最終沒有回去,答辯結束之后便跟著研究生導師開始做項目。似乎他女朋友也很忙,哪怕回去之后也見不到人。 姜菲再見到岑淵已經是一年多以后,在學校附近的地鐵站里。她本科之后繼續(xù)在M大讀研,而岑淵研究生即將畢業(yè)。 “好久不見,岑學長。”她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彼時她和男朋友已經分了手,而岑淵身上的淡漠比當初更甚,看著越發(fā)冷清,仿佛他的頭發(fā)是代碼,五官是程序模型,皮膚是二進制,胡茬是熬夜時零星打的那一兩個盹,而他的女朋友是心臟,深埋在胸骨之內搏動著過勞的頻率。 “你好。”他簡短地打了個招呼。 姜菲想勸他注意休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他也不會聽的。她看著他蕭索得幾乎沒有人氣的樣子,心里有些難受。而岑淵沒有多寒暄,點點頭就與她錯身而過。 她背對他,聽他的腳步聲被地鐵站的人潮淹沒,那一刻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的悲喜完全與她無關。能讓他幸福溫柔的人遠在大洋彼岸,能讓他專注投入的事業(yè)她也毫不了解。那個初見時,心目中體貼的理工男,他的溫度和愛甚至不曾傾注在他自己身上,她哪怕站在他面前,他始終觸手不及。 “你去找你的太陽吧。”她閉上眼睛輕輕呢喃,過耳的穿堂風卷走了多余的聲音和期待。世界多大,他們約莫不會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