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胡之春無奈地說道:“老佛爺和皇上都被洋鬼子攆著跑,這年頭,誰拳頭大就是道理。好比我吧,我也是留過洋,會說洋文的留學生,不是一樣只能在這里當個小伙計?我找誰說理去?” “哦?那你在哪國留學,學的又是什么?”徐天寶看著這個略帶市儈氣的小伙計 “英吉利國牛津大學,學的是機器工程。”胡之春搖了搖頭,“我以為洋人之強強在機器工業發達,我朝的洋務,機器、技師都是要靠洋人。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那些洋人狼子野心,豈會傾囊相授?可是,等我學成回國,才知道自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洋人嫌棄我是中國人,中國人嫌棄我是假洋鬼子~~哎,兩邊都不肯用我,恐有一腔抱負啊。話又說回來,這天津也算是名埠了,可真識貨的人也少,比如那批機器吧~~” 胡之春一番牢sao發到一半,這才覺得自己跟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說這干嘛?于是打拱作揖道:“在下滿口胡言,這位爺還請海涵。” “機器?什么機器?”徐天寶倒被引起了好奇心 胡之春說道:“聽過去年年尾,有一個俄國老毛子在這里放了一批機器要賤賣。那機器可好,正宗德國貨,成色也不錯,可就是沒人買。” “為什么呢?”徐天寶問 胡之春有些遺憾地說道:“現在的有錢老爺,也算知道用機器的好。可他們只知道買些紡紗磨面的機器,對于其他機器是不懂也不問。也難怪,紡紗磨面來錢快。那批機床除了刀具不全之外,其他都好好的,只要去德國洋行再買點刀具,不出五百兩銀子,馬上就能開工~” “你是學機械的,能看出那些是什么機器嗎?”徐天寶問 “這個嘛~!”胡之春帶著徐天寶往前幾步,來到一堆積了不少灰塵的機器前,指了指機器上的銘牌,“您看,德國西門子公司的鉆床。” 徐天寶微微彎腰,低頭看了看,雖然銘牌上都是德文,但是對懂得八國外語的徐天寶來說都是小菜一碟。這堆積了厚厚灰塵的機器又車床、刨床、鉆床、銑齒機、鋸床、卷板機、蒸汽錘、夾板錘等多種設備。 “嗯?這是~”徐天寶在一臺機器上底座上不是很顯眼的地方發現了幾個模糊的刻字:奉天機器局。這幾個字似乎被人有意刮花,但是還是能看出來。這些機器里,絕大部分是德國西門子的原裝貨,少部分是江南制造局的國產機,成色都有八成新。 19世紀末,清政府在洋務運動的推動下,根據盛京將軍依克唐阿的奏請,批準設立“奉天機器局”鑄造銀元。當時鑄造銀元所需的鑄幣機器和鍋爐,都是從德國禮和洋行購買的。這種設備,以蒸汽機為動力,僅需要部分手工cao作就行。1898年,奉天機器局就開始正式制造銀幣,并在市面流通。1900年(光緒二十六年),正當奉天機器局的業務蒸蒸日上之際,暴發了庚子國變,別有用心的沙俄軍隊趁機撲向東北,實現其“黃色俄羅斯計劃”。這年10月,沙俄軍隊攻陷奉天省城,史載,“機器局毀于戰火”——這么說有點不負責任,也太過籠統,比方說,機器局是如何毀于戰火的,尤其是誰放的第一把火,筆者現有史料尚無此記載,估且存疑。惟一肯定的是,奉天機器局為沙俄軍隊占據,長達2年有余。 1902年3月,盛京將軍增祺向俄方拒理力爭,終于索回奉天機器局。但增祺要到手的,只是一個空殼,光是“修復”和“增補”設備,就用了一年多的時間。1903年7月,增祺將機器局與造幣廠分開,設立奉天制造銀元總局,生產光緒元寶。 難怪增祺到手的是一座空場,原來機器都被老毛子拿來賤賣了 把這些設備拿回去,讓黑皮修理一下,應該費不了多少錢吧?想到這兒,徐天寶笑了笑,“三千兩銀子,貴寶號收洋票子吧?怡和洋行出的銀兩票。” 三千兩銀子,胡之春能拿到一百五兩的提成,于是胡之春點了點頭,“成交,我們收洋行的票子~” “我現在身上不可能帶這么多現錢,我得回利順德去拿。”徐天寶說 “大爺您也住利順德?”胡之春說 “怎么,還有別人也住?”徐天寶問 “沒什么,之前周經理談了一個俄國人叫波爾尼夫拉斯基,手里有一批古玩要出售,他也住利順德。”胡之春說 “嗨~咱們中國的好玩意兒,當讓洋鬼子給弄跑了。”徐天寶嘆了一口氣,“這一千套東西我定下了,明兒我派人給你送錢來。”徐天寶乘胡之春不注意,偷偷往口袋里藏了一個東西 胡之春滿口應承著 徐天寶從口袋里掏出幾張小面額的銀兩票塞給胡之春,然后悠閑地走出了拍賣行 回到了利順德飯店,徐天寶一邊走過長長的走廊去到自己的房間,一面盤算著下一步計劃。賣給自己玉佛的漢子說那洋人左耳少了一塊,而且和拍賣行的周捷三碰過頭。拍賣行的伙計說周捷三接洽過一個叫波爾尼夫拉斯基的俄國人。那么這兩個人會是同一個人嗎? 徐天寶一邊走一邊想,不知不覺地就快走到走廊的盡頭了,只見離自己還有三步遠的地方,一個房間開著窗戶。他沒有在意,只是快步往前走。忽然,徐天寶發現身后的馬漢停下了腳步,他扭頭一看,只見馬漢停下了腳步,沖自己打著手語,那手語的意思,居然是“發現目標”。徐天寶見他那神秘兮兮的樣子,便加快腳步湊了上去。 馬漢指了指房間的細縫,示意徐天寶往里看,那激動的情形真想手舞足蹈。原來,這間房子的門不知怎么留下一絲兒細逢沒有關掉,一線亮光從里透射出來,在這幽暗通道中很是顯眼。徐天寶順著細縫向里望去。一個干瘦的小老頭正躺在床上吞云吐霧,伴隨滋滋的水響。也許是側身躺久了,老頭轉了個面,先前背對著門的臉直接呈現在徐天寶面前。長方臉,鼻端高翹,留著兩撇小胡子,缺少一半的左耳正對徐天寶。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利順德飯店104號房 坐在房間里,看著箱子中的鈔票,波爾尼夫拉斯基泰納感覺自己的心跳依舊難以自抑加速,下午從拍賣行取回五萬英鎊的現金后,波爾尼夫拉斯基感覺就像是做夢一般。 作為一名俄國陸軍上尉波爾尼夫拉斯基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擁有五萬美元的巨款。 “康斯坦斯~~我的女神!” 將一疊鈔票擺到床上,波爾尼夫拉斯基想起了彼得堡家鄉的情人,有了這筆錢,就可以成為富人,到那時康斯坦斯的家人還會看不起自己嗎? “等回到彼得堡以后,那幾件小玩意兒也許可以再賣到兩萬盧布!” 要不去喝兩杯,找個妓女慶祝一下?心里剛冒出這個念頭,看到床上的錢,波爾尼夫拉斯基斷然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還沒到慶祝的時候。 “真應該先把錢存起來!”望著床上的錢,苦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波爾尼夫拉斯基嘴邊自語著。 或許是從來沒見過這么一筆巨款的原因,他并沒有要拍賣行的支票,而是選擇了現金,即便是買主付給拍賣行的是英鎊,他還是選擇了接受,對于窮人來說,有什么沒一堆鈔票更吸引人。 13腳夫頭 但是現在,這么一堆錢擺在這里,卻讓他失去了尋歡作樂的機會,把錢扔在飯店房間里萬一要是被偷了呢? “咚、咚”敲門聲把波爾尼夫拉斯基嚇了一跳,掀開被蓋錢,床頭拿槍,所有的動作沒有一絲停滯,他緊張的看著房門。 “誰!” “服務員,送水!先生!”門外的服務生說的是英語 “等一下!”盡管并不需要開水,但波爾尼夫拉斯基還是把槍別到腰后,走去開了門。門剛一打開,他就看到站在門外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國服務員,他的眼神似乎有點不對,沒等他的腦子下令身體行動時,偽裝成服務生的馬漢便扣動了扳機。 “噗、噗” 兩聲低低的悶響 在身體癱倒的瞬間,一切感覺隨之而去時,波爾尼夫拉斯基的眼中依帶著不可思議的之色,此時他并沒有立即死去,他拼命想呼吸,但卻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不能呼吸了。他無力地軟癱下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高大的中國服務生搜查房間,翻箱倒柜,最后在床上找到那些鈔票后,將錢裝進皮箱里。又找出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出手幾件古玩。然后走到門后,貼著門仔細聽了下走廊中的聲響,確定沒有腳步聲后,才小心翼翼的拉開門,左右查探后,看了眼地上的彈殼,彎腰拾起彈殼后,又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一個什么東西,最后才方才快步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康斯坦斯~~”波爾尼夫拉斯基不甘地停止了呼吸 天津位于華北東北部,東臨渤海,又是海河水系五大河流匯交之處,是華北最重要的大城市和物資集散地,水旱碼頭非常繁忙。當時也是會友鏢局的鏢車、鏢船起始往來最多的地方之一。因此,會友鏢局在天津設有常住辦事處。 殺死波爾尼夫拉斯基之后的第二天一早,徐天寶就帶著馬漢來到了天津會友鏢局大門口。門口兩個趟子手雙手合抱,站在門口,朗聲道:“客官有何貴干?” 徐天寶笑了,說道:“來鏢局當然是托鏢的。” 趟子手這才讓開一條道,說道:“客官里面請。” 會友鏢局的天津分號是一個大大的四合院,走過了正門的照壁,就可以看見一個大院子,院子的中心是一個練武場,四周拜訪著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提上躺著沙包石鎖。十幾個彪形大漢正呼呼喝喝地練著各自的看家本領。 一個身穿長衫,頭戴瓜皮帽的賬房先生似的人物見了徐天寶,便迎了上來,笑著打供,將徐天寶請進了里屋。幾句寒暄之后,徐天寶說明了來意,“把這兩箱子的東西送到赤峰縣元寶山風水溝一個名叫田魁的人手里。要多少錢?” 賬房笑了笑,“會友保的都是大鏢,一般值百抽十。” 徐天寶想了想,說道:“我給一萬兩,但是里面的東西易碎,切記輕拿輕放。” 賬房點了點頭,說道:“客官放心,我們也保過進宮的精瓷,局里的鏢師也都是熟手。若有損壞,我們鏢局照價賠償。” 當下雙方簽下文書,徐天寶服了五千兩的定金之后,得到了一張會友鏢局天津分號出具的“保票”。徐天寶把保票疊了三疊,放進衣袋,看著會友鏢局的鏢師們把兩個皮箱裝箱,然后貼上封條。 徐天寶又說道:“我還有一批衣被,也要運到元寶山,你開個價吧。” 賬房眼珠一轉,笑道:“如果貨值不超過三千兩,這個小鏢就當是添頭,不收錢。” “那就多些了。”徐天寶拱了拱手,說道:“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賬房也拱了拱手,“客官慢走~” 鏢局門口候著的,還是之前的車夫,見徐天寶出來,連忙為他開門,“先生,接著去哪兒?” “紫竹林禮和洋行。” 昨天夜里,禮和洋行的伙計給自己送來了海因里希的報價單,又和徐天寶說起了波爾尼夫拉斯基之死。 原來,當天夜里就有服務生發現波爾尼夫拉斯基死了,連忙報告英租界巡捕房。巡捕房檢查尸體后發現波爾尼夫拉斯基是被子彈射穿心臟致死的,但是現場沒有發現彈殼,也沒有人聽見槍聲。最重要的一點是,波爾尼夫拉斯基死的這個房間不是他一開始就登記入駐的。經過詢問,這才知道波爾尼夫拉斯基有抽大煙的習慣,所以他單獨另外開了一個房間,專門用來吸毒。還聽服務生說起,波爾尼夫拉斯基隨身帶著兩個皮箱,在搜查現場的時候沒有發現這兩個皮箱,于是英國巡捕斷定是有人為了搶奪箱內財物才殺了波爾尼夫拉斯基。最后,最重要的線索被發現了,英國巡捕在波爾尼夫拉斯基的手掌心里發現了一粒紐扣,經過辨認,是日本軍裝上的袖扣。 1903年,日俄戰爭已經在醞釀之中,現在一個現役俄國軍官被殺,財物被盜,而現場留下了日本軍服上的紐扣~~~~~ 徐天寶自知沒有能力阻止即將到來的日俄戰爭,眼下能做的,就是趕緊建立自己的勢力。正想著,忽然聽車夫喊了一聲“吁~~~~”奔跑的馬車停了下來 “你們這些臭苦力還沒完沒了不是?”車夫怒罵道 徐天寶打開車廂窗戶一看,只見馬車又在那天的海河碼頭被一堆雜物攔住了去路,徐天寶冷哼一聲,帶著馬漢就跳下了馬車。 車夫見徐天寶也下了車,便也跳下車來,占到徐天寶身邊 這次攔路的腳夫們還是上次的那批,領頭的還是那個高個子。 徐天寶對那高個子腳夫冷冷道:“搬開~” 高個子腳夫仗著自己人多勢眾,不理不睬道:“聽不見~!” “搬開~”徐天寶的語氣愈加冰冷 高個子搖頭晃腦道:“你又不是咱們的把頭,咱們把頭說開工才能搬貨,不然就只能這么堆著。” 徐天寶笑了,說道:“我數到三,要是你們不把這堆破爛搬開,我就把你們搬開。” 高個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天寶,嗤笑道:“你嬉皮恩rou的,當心磨破手~” “一~” 高個子不為所動 “二~” 高個子站了起來 “三~” 話音未落,只見馬漢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高個子胸前衣襟,猛地一推。高個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像斷線風箏一樣跌了出去 眾人一驚,都以為高個子要摔個結結實實了。只見一個人影一閃,伸手推住高個子的后背,將他穩穩接住放在地下。 “好!” 腳夫們喝了一聲彩,歡呼道:“老大來了,老大來了~”隨即向潮水一樣分開,為他們的老大讓道 “是誰欺負我兄弟?”雖未見其人,但一聞其聲便知道來者是練家子。果然,只見一個身高一米七左右,臉色泛黃,身材健壯的中年人已然來到徐天寶面前 那黃臉漢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天寶,說道:“看樣子您是貴人,我們是靠力氣吃飯的苦力,只求幾個銅子,你何必與我們斤斤計較?萬一動起手來,拳腳無眼,我們是爛命一條,您何苦呢?” 徐天寶看著這個黃臉漢子,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他說道:“不如我們賭一賭,你要是能打贏我的保鏢,我就給你一百兩銀子。如果你打不贏,那么一要馬上讓開道路,二還得為我辦三件事。” 黃臉漢子看了看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的馬漢,笑道:“可以,不過得是不違背江湖道義的事。” “當然!”徐天寶往后退了一步,馬漢上前一步 黃臉漢子脫掉外衣,把辮子往脖子上一繞,拉開步子立了一個門戶,“請!” 徐天寶上前與馬漢耳語了幾句,馬漢點點頭,也脫掉帽子和風衣,擺開了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