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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山有木兮在線閱讀 - 第129節

第129節

    “現在又剩下咱倆了。”姜恒笑道。

    “恒兒,”耿曙在旁坐定,忽然說,“就算全天下人都是你的敵人,我也會守好你。”

    姜恒:“???”

    姜恒這些天里簡直是莫名其妙,說:“你都在想什么?”

    耿曙不再說話了,姜恒踹踹他,耿曙吁了口氣,仿佛下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片刻后不再多想,解開袍襟,說:“到我這兒來,我抱著你,暖和。”

    姜恒便挪了過去,依舊看他的書。耿曙沉吟不語,他想了又想,畢竟這是對他而言,決定一生的最重要的事。

    設若姜恒的身世當真如他猜測……那么他就是太子。汁琮殺汁瑯做錯了么?做錯了,這是公道,是他必須為姜恒討回的公道。他只能與汁琮為敵,別無選擇。

    太子瀧是無辜的,他不會殺他,鑄成這一大錯的人是汁琮。

    他要為姜恒討回這一切,這是他的使命。可是要怎么做?太難了,耿曙幾乎能預見,自己將與大雍舉國為敵的局面。

    然而哪怕前路滿是荊棘,他也必須為姜恒去做。

    他開始明白到郎煌的厲害之處了,他雖不是雍人,計策卻比雍人更狠。

    郎煌算計了他,這算計簡直太毒辣了。

    但一切還不確定……

    第123章 雪山巔

    耿曙反復告訴自己, 他沒有證據,他需要找到證據,并在適當的時候告訴姜恒這件事, 讓他自己決定。只要姜恒需要他,他無論什么都能去做,大不了就是個死, 有什么好怕的?

    現在唯一的希望, 就是郎煌在騙他, 這一切是假的。

    可當他看見界圭的面具時, 他已無法說服自己了, 而且他始終認為,這不可能是郎煌離間他與雍王室的惡作劇。

    姜恒:“?”

    姜恒抬頭,看耿曙, 用書拍拍他的側臉, 問:“你又怎么了?”

    耿曙今天又開始心不在焉了, 猛然回神,說:“沒……沒什么。昨夜沒睡好。”

    姜恒扳著耿曙的臉,在他嘴角上親了下, 兩人在馬車里避開了外人, 他便像以往一般放肆了。

    耿曙滿臉通紅, 不自覺地抿了下唇,轉過頭去, 竟有點緊張。

    “我……恒兒。”耿曙說。

    姜恒又伸手進耿曙脖領里掏,掏出玉玦, 耿曙當即做了個前所未有的舉動, 勾住了繩, 說:“做什么?不能給你。”

    耿曙那舉動純粹是下意識的, 現在與從前完全不一樣了,姜恒才是另外一塊玉玦的持有者,不,他就是另一邊星玉,而自己則是這一邊。他們就像這兩塊玉玦,從來到這個世上,便注定有了彼此依存的命運。

    姜恒:“我、不、要!收著你的破爛罷!”

    姜恒不搭理他了,開始在馬車座位下翻找。

    耿曙想起來了,問:“你給我編了穗子嗎?”

    姜恒懶得答話,找出紅繩,開始編。耿曙訕訕地想說點什么,奈何嘴拙,不知怎么討好姜恒,姜恒卻“啊”的一聲,說:“你聽?”

    耿曙趕緊順勢湊過去,抱住姜恒,說:“什么?”

    姜恒拉開馬車簾,說:“聽見了嗎?有人在吹笛子!”

    笛聲離得很遠,若有若無,耿曙卻也聽見了,皺眉撐著車簾。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姜恒跟著笛聲,輕輕吟唱道。

    “是界圭。”汁綾公主的聲音說。

    “他會吹笛子?”姜恒震驚了。

    “會。”汁綾騎著馬過來,到馬車前,說,“我大哥還在世的時候,他天天在宮中吹,稍微惹了他一星半點,就坐在桃花殿里指桑罵槐地吹這破笛子。大哥死后,他就不吹了,這是他在送你呢。”

    界圭站在滿是冰雪的山麓,戴著銀面具,表情冷漠,吹著一桿越笛,笛聲傳下山去,遠遠傳向大路上。

    姜恒的車隊已成為一行黑點,界圭收起越笛。

    “當初殺我沒殺成,是不是很后悔?”郎煌來到界圭身后,說道。

    界圭沒有回頭,眺望山下,漠然道:“人各有命,這是太后說的,既然你沒死,就是天意使然,有什么可后悔?”

    郎煌活動手指,捏了幾下指節,說:“早知道你不會持之以恒地來殺我,我就不用這么慌張,急著把這件事說出去了。”

    界圭冷漠地說:“有人信么?哪個白癡?叫來我看看?”

    “只有一個人會信。”郎煌皺眉道,“人各有命,天下這么大,什么人都有,總有人會信,對不對?”

    界圭不再答話,躍下山林,朝著落雁城的方向離去。

    落雁城前,朝廷送別姜恒出質,大臣們各自散了,太子瀧還站在城墻上,依依不舍。

    汁琮今天選擇步行回宮,衛卓跟在他的身邊,就像許多年來,君臣相伴一般,低聲說話。

    “昨夜殿下在他的寢房內待了一個多時辰。”衛卓說。

    “汁瀧是個單純的孩子。”汁琮對親兒子的個性,實在很頭疼。

    他太容易信任人了,對于國君來說,這不是什么好事,不過一切都很快會結束,姜恒的威脅眼前已變得不重要。然而殺了姜恒,未來就怕還有李恒趙恒,這個恒那個恒,什么時候,兒子才能在大臣面前樹立儲君的威嚴,不要那么言聽計從?

    “人已經吩咐跟過去了罷?”汁琮自打衛卓提議以來,還沒見過那群刺客呢。

    衛卓答道:“鳴沙山的門主已派他們進關。”

    汁琮說:“打發他們點錢當經費,一群西域人,會說漢話不會?”

    “血月手下的孩兒們雖然自小在輪臺長大,卻都是漢人出身,”衛卓說,“王陛下大可放心。”

    汁琮點了點頭,衛卓又現出為難神色,說:“但血月有一句話,須得知會陛下,雖說盡量到一年后再動手,可就怕情況說不好,想動手,還須提前刺探。”

    汁琮明白衛卓話中之意:要下手殺人,須得有最好的時機。就像耿淵埋伏多年才動手一般,這個時機也許要等待很久,也許就在一兩天之內到來,哪怕成名的刺客,也無法決定這個時間點。

    “時機交給他們自己判斷罷,”汁琮說,“早幾天晚幾天,沒有多大區別。”

    汁琮暗示如果合適,大可提前刺殺姜恒,衛卓便放下了心。

    “但記著,”汁琮說,“不要碰汁淼,否則說好的報酬,就全沒了。”

    衛卓忙躬身道是。

    大寒,征鳥厲疾,水澤腹堅。

    姜恒再一次看見了玉璧關,情況比軍報中描述的要嚴重不少,而這都拜宋鄒的火攻之計所賜,一個月前那場大火借著風勢,無情地吞噬了兩側山頭,并燒死了近八千名梁軍。如今兩山被燒得光禿禿的,覆著新雪,不時還有小型雪崩從山頂滑下。

    “你部下燒的,”汁綾說,“燒得還挺是時候,宋鄒看模樣斯斯文文,也是個狠角色。”

    姜恒無奈道:“必須速戰速決,沒有辦法,戰術是我哥制定的……”

    “很好啊,”汁綾道,“燒的反正不是我。”

    姜恒站在關墻下抬頭看,只見玉璧關被熏得漆黑,在這場大戰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從一個月前奪回關隘起,汁綾便吩咐一千名士兵日夜擦洗關墻,足足一個月時間,只恢復了兩成。

    耿曙摸了摸海東青的頭,辛苦它在其中傳信,還受了傷。

    姜恒看了一圈,大部分防御工事都被燒毀了,耿曙重新與汁綾商量布防,兩天后,車隊復又啟程。

    離開玉璧關,便真正進入了中原地域。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姜恒朝耿曙說,“陸冀的目光還是很長遠的。”

    耿曙道:“你又知道是陸冀?”

    “東宮的規劃,”姜恒說,“多半出于他手,不會有別人。你看管魏像是會抓天子當人質的么?”

    兩年前雍兵入關,控制了洛陽沿線的官道,一路深入中原腹地,直抵長江北岸、玉衡山下的嵩縣,這就使得雍國得到了一條狹長的、南北走向的長廊。也正因如此,姜恒與耿曙南下竟不會遭到任何國家的伏擊。

    “去洛陽看看?”耿曙說。

    “算了罷,”姜恒答道,“回頭再說。”

    睹物思人,當初的洛陽已被一把火燒成白地,那是姜恒與耿曙的另一個家,潯東與洛陽都被火燒了,有時姜恒總覺得自己是不是五行里缺點什么,每次都會碰上火災。

    耿曙站在高處,眺望遠方曾經的王都,又轉頭,望向遙遙相對的另一道高崖,那是他曾經萬念俱灰,想縱身一躍去陪姜恒的地方。

    幸好沒有。

    “也是。”耿曙說,“只要人活著,就總有希望,走罷。”

    那是他們分離五年后又重逢的逃亡之路,昔時戰亂的痕跡已被植被所掩蓋,哪怕再慘烈的戰場遺跡,一旦覆上了千萬新芽與藤蔓,亦有欣欣向榮的氣息。

    車隊持續行進,最終抵達嵩縣。

    “哎,又回來了。”姜恒進城主府,第一件事就是脫光了去泡溫泉池,時值隆冬,嵩縣卻一如既往地四季如春,只不過每次回來,都匆匆忙忙,逗留時間不超過三月,沒有一次能好好享受的。

    “匯報軍隊情況。”

    耿曙今天沒有陪姜恒去泡澡,回府后先是召集將領與宋鄒議事。

    “就這么忙嗎?”姜恒道。

    “你先去。”耿曙說,“得抓緊時間,咱們不會在嵩縣待太久。”

    宋鄒抱著軍務文書上來,耿曙便示意他說。

    姜恒尚不知道耿曙像在躲避什么,這一路上他總覺得耿曙有點心虛,舉手投足也有點不自然,總像有心事般,問他又不說,姜恒便將它簡單地歸結為:耿曙在考慮出質的事。

    他在溫泉池中泡了許久,等耿曙來,耿曙卻還在議事,最后姜恒泡得頭暈眼花,實在不想等他了,拿著梅子水邊走邊喝,回到正廳中,見人已散去,耿曙依舊端坐,埋頭翻看軍事情報,宋鄒在旁坐著。

    “洗好了?”耿曙說。

    “等你半天了。”姜恒說。

    “那我去罷。”耿曙答道,旋即起身。

    姜恒心道剛才怎么不來?于是懶洋洋倚在榻上,朝宋鄒說:“有什么說的?”

    “還真有不少,”宋鄒笑道,“太史大人選中新的天子了?”

    姜恒沒有回答,耿曙卻插話道:“沒有,試試而已。”

    “快滾!”姜恒說。

    耿曙快步走過長廊,前往浴池,途中不禁嘆了口氣,他竟有點不太敢與姜恒赤裸相對了,尤其在懷疑他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之后……當他看見姜恒白皙的肌膚、肩背的線條、猶如白馬般修長瘦削的身材時,他心里總會出現一個念頭,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不僅如此,這一路上,耿曙也必須強行與姜恒保持距離,不再像從前一般主動親他的唇,一旦失去了這層束縛,以往許多理所當然的舉動,剎那就被賦予了新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