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1
薛眠是在一陣鍋碗瓢盆的大合唱里醒來的。 睜開眼,第一縷陽光迎面灑過來,刺得他兩眼半瞇,渾身上下跟著泛上一種熱騰騰的暖意。用了十秒鐘的時間醒神,突然鯉魚打挺一樣猛地一個坐起身,頭沒動,只以目光迅速打量了一圈四周——不是自己家。 所以不是在做夢! 薛眠懵了,條件反射的立刻轉頭—— 空的。 整張床上只有他自己。 以及隔壁位置微微塌陷下去的一點痕跡,昭示著那里曾躺過一個人。 一種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頓時涌上心尖,薛眠聽到一顆心跳在不斷加速,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他慌張的扯開身上被子,眼睛想看又不敢看的往下快速瞄了一眼——還好還好,穿著內褲。 但也只是穿著內褲,且還不是他自己的……廢話!當然不可能是他的,他哪有帶換洗衣服出門借宿。 睡衣就放在一旁的床頭柜上,薛眠立刻抓過來給自己套上,踩著拖鞋幾步沖進了衛生間。鏡子里一張面色紅潤健康的臉,敞開的v形領口露出的脖子上散落著幾片指甲蓋大小的深紅色印記,仔細一看,竟是時下年輕小情侶們特別愛給另一半種的某種水果。 薛眠越看越覺得懊惱羞愧,不禁抬手捂住了臉。 十幾分鐘后才開門,沿著旋轉樓梯下樓去。 剛剛他聽見樓下傳來動靜,是廚房里有人在做早餐。 薛眠一路揣著緊張,怕一會兒和廚房里的人碰上,可這場碰面又顯然在劫難逃。退一萬步講,此刻他人還在別人家里站著,身上還穿著人家的衣服,甚至…… “呀,先生你醒啦?” 從廚房里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帶著微微訝異的目光朝薛眠笑了一下,指指身后的灶臺道:“請稍等一下啊,早餐馬上就好,再煎兩個蛋。” 薛眠幾乎是倒退的往后挪了好幾步,一臉吃驚的盯著對方道:“你是……” “噢,我是費總家的保姆,先生你沒見過我,我在這里工作的。”保姆笑呵呵的回去廚房把雞蛋煎好,一樣一樣將早餐端了出來,總共六七個盤子擺上桌,一邊拾掇一邊道:“費總出門了,臨走前交代我不要打擾你睡覺。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我做飯聲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聽到這是費南渡家的保姆,不是什么擅闖的陌生人,薛眠稍微松了口氣,略帶拘謹的坐到餐桌邊對保姆道:“沒事,我是自然醒的。那個……阿姨,我想問一下,費總他是什么時候走的?” “噢,走得好早的,”保姆拾掇好餐盤,給薛眠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遞過去:“早上我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始打掃呢,費總已經給自己做好早餐了,好像說是有什么事等他去處理,姜助理也在,后來他們吃完飯就一起走了。” 薛眠點了點頭,垂眸看著面前的粥碗,忽然又抬頭問:“您是每天都來嗎?因為我昨天好像沒見到您。” “嗐,先生你不用喊我您,叫我孫阿姨就行了。”保姆笑呵呵的在他對面坐下,拿了塊干凈的布擦拭起桌上的百合花葉子來:“我基本上每天都來的,費總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我就不住家,每天早上過來打掃,打掃完就走。有時候如果碰到費總在家,他要是需要就給他做個飯,不過這種情況很少,他基本都在外面吃,也沒有個雙休周末節假日的,天天都在公司里,可忙了呢。” 保姆聊得興致勃勃,薛眠低頭喝了兩口粥,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對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給解釋兩句,便刻意閑聊的道:“我……呃,我是你們費總的朋友,昨天過來談事情,一不小心談太晚,就借宿了一宿。謝謝您的早餐,很好吃,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一個月也下不了幾次廚房,今天也是難得呢。”保姆笑瞇瞇道:“先生你可能不曉得,費總他手藝很不錯的,有時候要是在家里,他都是自己給自己做飯呢,哪怕我在也用不上幫忙。” 費南渡……他現在手藝很好嗎? 薛眠笑笑,心道那人手藝最糟糕的時候阿姨您可是沒見過呢,難吃得簡直就是黑暗料理界的雜燴之王。 “是嗎,”薛眠捧場的笑了一下,隨口道:“你們費總很喜歡鉆研廚藝?” “這個就不曉得啦,”保姆一邊擦葉子一邊嘖嘖回憶道:“聽說好像是老早前在國外的時候吃不慣那邊的東西,又不能天天下飯店,多麻煩呀,所以就自己學著做了。哦喲不容易的,先生你想啊,一個男人家的又要顧工作,還要自己照顧打點自己,關鍵是人還在那么遠的國外,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什么都得靠自己,一待就是那么多年,不容易哦!要是換做是我,光是想家、想家人親戚朋友這些的,都要淌光好多滴眼淚呢!” 保姆健談,性格也好,一聊就剎不住車。薛眠思緒飄散著,心不在焉的應付了兩句,腦子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別的地方。 想了很多,有現在也有過去,但大部分是已經塵封了的過往。因為跨度實在遙遠,那么多年的光景了,也是最近才好像大夢方醒一樣,開始有意無意的回憶起往昔,找尋一些仿佛散落在田埂里的、此前從未有留意過的小小種子。 整體上說,過去的十年薛眠過得馬馬虎虎,不好也不壞,尚算湊合。有過大悲,也不時會擁有一些暖心的小小快樂,比如jiejie留下的小覓,比如越發走上軌道的事業,還有身邊那一兩個知心的朋友一直不離不棄的陪伴著,驅散了不少孤獨時刻。 但現在一回想,他好像真的沒想過那十年里有個人,他是怎么一路過來的。 倏然回神,保姆已經去忙別的了。薛眠沒吃幾口,起身想走一走,路過沙發的時候看到幾件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擱在上面,分外眼熟,可不就是自己前幾天穿的那一身? “孫阿姨,”薛眠喊了一聲:“不好意思,這些衣服是……” “哦,那是姜助理早上帶過來的,說是先生你的衣服,她拿去干洗了,正好給帶過來。” ……呼。 薛眠松了一口氣,萬分感激姜蒙這一番善解人意的出手相助,否則還真不知道一會兒該穿什么走了。 換好衣服,薛眠跟保姆道別,走的時候孫阿姨還納悶,一個勁的挽留道:“先生你這就走了啊?費總都特意交代了,說你不舒服,讓你在這里安心住下,我來給你做飯呢。他這幾天都不回來的,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呀!” “他這幾天不回家嗎?”薛眠有些疑惑。 “對呀,費總有事忙,一大早就走了,好像是去外地了吧,沒有三五天都回不來呢。”保姆繼續盛情挽留著:“你要是不介意就住下來嘛,生著病的人不能見風的,這兩天天氣又不好,刮北風,我給你做了飯我也就下班了,不吵你的。” 保姆再三邀請,薛眠卻實難消受。如果沒有昨晚的事,興許他還能借著生病的由頭在這里賴上幾天,反正費南渡也不在家,他們互相碰不上面。 但畢竟昨晚不是一場夢。 雖然一頓早餐撫平了剛醒時的慌亂迷茫,他已經恢復了淡定,也接受了現實,但真的沒有更多勇氣留下來了,留在這見證了他荒唐一夜的房子里。 薛眠婉言謝絕,匆匆告別。 非凡總經理辦公室里,崔紹群泥一樣的癱在沙發上,嘴里叼著煙,似笑非笑的嗤了一聲,語氣十分輕佻:“小哥哥最近情況挺多啊,就不給老領導我匯報匯報?” 薛眠正低頭改一份翻譯文件,聞言眼皮一撩,倒不上他的當,只道:“本來該請個病假再多休息幾天的,可惜領導不體恤下情,滿腦子都是八卦邊角料,未免讓人寒心啊。” “呸!這才幾天不見,看把你伶牙俐齒的。”崔紹群兩條腿往桌子上一翹,笑瞇瞇道:“那天云漢那個姓姜的助理莫名其妙給我打電話,說什么你工作太勞累,生了點病,要給你請幾天假。嘖,我他媽也是郁了悶了,合著我自己手底下的人病了廢了,怎么還變成他云漢出面開口來跟我請上假了?這不越俎代庖本末倒置嗎?” “你還介意這些?”薛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不介意啊,”崔紹群聳肩攤手,笑得一臉無賴:“反正以后你薛大翻譯要揀哪棵高枝筑巢引鳳還不一定呢。對了,感冒好點沒?可別真把身體給累壞了。” 想來姜蒙是沒跟崔紹群提卞雪莉綁人那茬,薛眠不打算再追究,什么恩恩怨怨你來我往的,已經消耗掉他太多時間精力,既然崔紹群不知情,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大,暫時就先這么著吧。 回到家,薛眠剛往沙發上一坐就接到陳姨電話,倒沒什么事,就是好幾天沒聯系了,不知道他出差回來了沒。 薛眠一聽,估計又是姜蒙給找的借口安撫的,沒戳穿,順著編好的故事繼續圓下去:“都忙完了,明天就回來。小覓這幾天還聽話嗎?” “可乖了呢,小東西上了大班還真不一樣了,是有點小大人的樣子了。”陳姨在那頭笑道。 二人又閑話了幾句家常,掛斷電話,薛眠起身準備洗澡。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沒在意,退回沙發旁低頭一看,一顆心差點沒從胸腔里跳出來—— 是費南渡的來電。 ※※※※※※※※※※※※※※※※※※※※ 下周出差一周,小毒君恐怕無法按節奏修文更新,但一定會在夾縫中擠出時間修文的,如果一三五沒有更新,木事木事,那很可能就是二四更了………………t﹏t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