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2
飛機爬升,一股氣流晃醒了薛眠。他并沒有睡著,只是純粹的不想睜開眼睛。 昨晚后來崔紹群在陳姨家跟他打了好久的電話,韓風同果然帶了人,都是些一丘之貉的狐朋狗友,在外面花天酒地喝到酒蟲上腦,然后打車直奔了陳姨那兒。據(jù)說是最近手氣不好,賭桌上輸了個底朝天,外面又欠了十幾萬的債,沒地方弄錢填窟窿,就想到了小覓這棵“搖錢樹”,帶著人過去砸門。韓風同本以為薛眠在那兒,想著鬧出點動靜來好狠狠榨他幾個錢,沒想到卻撲了空。 飛機落地,薛眠車停在樓下停車場,他提著行李對費南渡道了一聲有事在身先走一步,費南渡問他需不需要幫忙,誰料“幫忙”二字還沒出口,就被薛眠委婉打斷了。 “沒事,對付他我有經驗。”薛眠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也說不清是苦笑還是自嘲。 “有經驗還能被纏這么久脫不了身。”費南渡伸過手,撣走了薛眠外套衣領上沾到的一小片葉子,補充了一句:“這幾天我在云州,有需要就打電話。” “嗯,”薛眠急著趕去陳姨那兒,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費南渡點點頭,等薛眠提著行李大步流星拐進停車場,背影都被一道高墻徹底隔絕后,他才收回目光,帶著姜蒙上了來接的車。 公司那邊薛眠打過招呼,這兩天的不在崗就算請假,人事那頭也沒多問,只讓銷假后補個手續(xù)就行。薛眠掐了數(shù),韓風同那事兒怕是一天時間處理不完,干脆再請三天假,一次性把問題解決干凈了再回去上班。 “昨天真的嚇死我了……沒想到他還能那樣,跟個醉鬼瘋子一模一樣哦!”驅車趕到小區(qū),一進門陳姨就拉住了薛眠,把昨晚的事仔仔細細復述了一遍,心有余悸地問:“那個姓韓的會不會再來啊?” “他目的還沒達到,再來是必然的。”薛眠從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出來,見陳姨一臉的驚慌擔憂,她年紀大了經不得嚇,便改口安慰道:“別擔心,既然我回來了,這事不處理完我不會走。一會兒您把小房間收拾出來,我這幾天住這兒。” “好好好,你住這兒我就踏實多了。”陳姨終于放下了心,抬頭一看墻上的鐘表:“哎喲,快四點了,小覓學校要放學了,那我先……” “您在家準備晚飯吧,孩子我去接。” 薛眠拿上鑰匙下了樓,一上車就給崔紹群去了個電話,問他人在哪兒。 “睡覺呢,”崔紹群打著連口的哈欠:“你回來了啊……” “晚上有空嗎?來陳姨這兒吃飯。”薛眠將車啟動開出。 “行啊,”崔紹群揉了揉眼睛準備起床:“正好晚飯沒著落,你等我一會兒,洗個澡就過去。” “好。”薛眠打著方向盤過了個十字街口:“對了,昨晚你找的那幾個朋友后來怎么酬謝的?別幫我墊人情,該多少就多少,人家沒道理白出力。” “我又不跟你客氣,你急什么。”崔紹群伸了個腰,在那頭懶洋洋的道:“本來以為怎么著也得揍得姓韓那孫子進回醫(yī)院吧,結果丫的太菜了,手指頭都沒還動一下呢就嚇得屁滾尿流了,一個個跟鵪鶉雞兒似的。” “那也不能讓大家白忙一趟,”薛眠道:“這樣吧,要是覺得直接給錢不合適,你看他們喜歡什么。如果大家都喝酒,一人一箱茅臺你看行不行?” “神經病啊你?!”崔紹群在那頭喊起來:“我可是帶了四個人,這一算下來起碼得花好幾萬了。你聽我的,沒到這份上,看你這出手揮霍的,到時候別再把他們給嚇著。” “不是光這一回,”薛眠嘆了一聲:“我怕后面還得再麻煩他們。” “那就到了后面再說。”崔紹群邊刷牙邊跟他講電話:“你信我,這哥兒幾個都不是外人,回頭等把姓韓的徹底了了,你要謝再好好謝他們也不遲。” 四點下課鈴響,幼兒園大門口已經圍滿了來接的家長。薛眠站在門側處,警覺的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沒看到韓風同或者韓家人身影。韓家畢竟只有韓風同一個瘋子,那對老人還算通情達理,不跟著摻和也是對的,何況他們眼下知不知道自己兒子在外面做了些什么都還得打個問號。 接到小覓回去的路上,薛眠在一旁靜靜的觀察了一會兒孩子狀態(tài),外表上看倒是挺正常。但薛眠無法徹底放心,便試探著問了問小覓知不知道昨天家里發(fā)生了什么。 “知道呀,”薛小覓眨巴著眼睛玩著手里的大汽車:“壞人來了,他們要把門砸壞,想把小覓搶走。” 呃。 這答案……估計是陳姨教的版本了。 行吧,那就按這個來好了。薛眠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輕聲問:“那小覓知道想把你搶走的人是誰嗎?” “是爸爸。”薛小覓把汽車倒騰著翻了個個兒。 薛眠心跟著抖了一下,怎么陳姨什么話都跟孩子說,這下他連編故事都沒地方下腳了。沉了沉心,薛眠繼續(xù)道:“小覓,你喜歡那個爸爸嗎?” “不喜歡,一點不喜歡。”薛小覓皺著兩條細細的小眉頭,板著臉不高興道:“他都從來沒有給我買過汽車和火箭,還有糖果好看的衣服,還有游樂園,還有動畫片,還有不帶我出去玩……舅舅,我不喜歡那個爸爸,我只喜歡你是爸爸。” 薛眠心里頓時一暖,好似一道熱流游遍全身。 這還是孩子第一次這么直白的給予他這個“父親”如此高的肯定和認同。 不過孩子還小,能看到的只有夠得著的零食玩具這些近在眼前的簡單世界。之前薛眠沒對小覓隱瞞他的身世,所以孩子是知道眼前這個“爸爸”并不是真的爸爸的,但真的爸爸究竟是誰,他卻也沒什么概念。畢竟當年薛眠將他接到身邊時他才兩歲不到,之后的成長時光里,“韓風同”這個人也從沒在孩子的面前正大光明的露過面,所以小覓對他沒什么感情并不奇怪。 薛眠有把握他能在未來的每一天里都對小覓視如己出,將最好的一切全給他。但他沒把握等以后孩子再大一點,再懂事一點,接觸到的人多了,明白的人世間的道理多了,會不會對那個“親生父親”生出血脈親情里割舍不掉的感情來。 這也是他一直對韓風同留有一絲余地的原因。 但留有余地并不意味著韓風同可以無休止的踐踏他的底線。 晚餐過后,陳姨帶著薛小覓去房間看動畫片,薛眠和崔紹群坐在陽臺上抽煙。 “人事部跟我說你后面又請了三天假?”崔紹群磕了磕煙灰,側過臉看了他一眼:“請假倒是沒關系,你想多休息幾天一句話的事兒。不過前幾天你留北京到底干什么去了,按理那活動早兩天前就該結束了吧?” “別提了,”薛眠對著黑黢黢的夜空吐了口薄煙:“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天創(chuàng)top1。” “……top1怎么了?”崔紹群沒明白:“干嘛,他還能留你喝酒不放你回來啊?” “是留了,”薛眠無奈的勾了下嘴角:“不過留醫(yī)院了。” “……?”崔紹群有點懵:“什么叫留醫(yī)院了?” 這事兒瞞他也沒必要,薛眠言簡意賅的把前幾天的遭遇一說,崔紹群猛的一下站起來,二話不說就要給晏殊昀打電話,找他告狀開人。他姓晏的公司里要是還敢留這么一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那他老崔絕不會放薛眠去天創(chuàng)上班。 “你別激動。小覓還在家里,這么大呼小叫的把孩子嚇到了。”薛眠將人拽回椅子上,給他倒了杯熱水。 “我說,不行你就去一趟峨眉山吧,聽說那兒拜佛特靈。瞧瞧你這一身倒霉晦氣的,別是撞了什么邪了,破爛事接二連三的來,真是流年不利。”崔紹群情深深雨濛濛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又咂咂嘴,眼里盡是說不出的同情憐憫。 “別這么看我了,”薛眠白了他一眼,掐滅煙頭,拿起茶杯碰了一下崔紹群那杯:“明天我約韓風同見個面,事情早處理早了結,再拖下去我也不答應。” “啊,聽你意思這是要上趕著送錢去?”崔紹群嘖了一聲。 “不是。”薛眠抬眼看了看頭頂這片黑得發(fā)藍的天,好半天沒說話,許久后才似自言自語的低聲道:“再過幾天就是周年日了,不想拖到那時候。” 崔紹群被這話一提醒想起來了什么,當即一拍腦門后知后覺:“對對對,差點忘了還有這茬了。那是不能拖,得趕緊把姓韓的解決了。你準備約他明天什么時候?我跟你一塊兒去。” 崔紹群不是外人,薛眠不用在他面前故作逞強,點點頭,說等明天約好了人就給他打電話。 次日,烏云密布的一個大陰天,氣象預報說今天降水率高達百分之八十,最快中午之前就有大雨要來。 薛眠的電話打過去時韓風同還在呼呼大睡,大概是沒料到前大舅子會主動聯(lián)系自己,電話里韓風同的聲音聽起來興奮又驚訝,連著確認了好幾遍薛眠是不是本人。 也對,自從三年前兩方就撫養(yǎng)薛小覓的事情達成一致塵埃落定后,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見面時間跨度很大,而且都以韓風同主動登門sao擾、薛眠或報警或自己將人驅走為結束,本沒有什么過多的交流,韓風同一時不敢相信薛眠會主動約人也不奇怪。 見面地點選在市郊的一間茶社,環(huán)境清幽安靜,沒什么人打擾。薛眠挑了個位置不錯的包間,出發(fā)前給崔紹群去了個消息,讓他直接來茶社碰頭就行。 出發(fā)前,車里副駕駛座上放著一套黑色的攝影器材,以及一只高腳三腳架。 這是薛眠今天的“武器”。 ※※※※※※※※※※※※※※※※※※※※ 2020.1.27 紀念永遠的黑曼巴。我們未曾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但我們記得你。 ——愛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