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11
咸咸的海風(fēng)吹在臉上,夜幕并非是全黑,星光明亮的市區(qū)景觀燈照徹長夜,將天色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紅光暈。 費南渡就站在陽臺邊,面朝大海,修長的身量挺拔筆直,背部線條張弛分明。 薛眠看到有風(fēng)吹拂著他的頭發(fā),在風(fēng)里輕輕飛揚(yáng)。 夏光如水,夜色正好。 看著那道似熟悉又已然陌生的背影,薛眠一時心靜出奇,再沒了半分方才上藥時那種局促與不安。 但心一靜,有些事情就像被湖水吹皺的漣漪般,逐漸泛了上來。 有時候都會覺得自我懷疑。薛眠揉了下眉心,不明白最近是怎么了。六根清凈,心無雜念,我行我素……這些才是他。心事重重,欲言又止,舉棋不定,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你……下午在機(jī)場,后來是有事去了?”走到了陽臺上。 站在那個人身后。 “見個朋友。”費南渡道。依舊背對著,沒回頭。 見個朋友。 滿分的回答,讓薛眠沒了再順著話題問下去的立場。 他算誰,能繼續(xù)再問“見什么朋友”、“見朋友是為了什么事”這樣的么? 不。不能了。 能問出剛剛那句,已經(jīng)算是越界了。 “這些年,”掐滅了手里的煙,費南渡轉(zhuǎn)身看過來,目光深沉而平和:“過得好么?” 沒想到會突然問這樣一句。 安靜的房間,和煦的晚風(fēng),周圍已經(jīng)沒有任何一個旁人,時間慢得幾乎能聽到滴答滴答淌過的聲音。 然后,薛眠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可以,很好。” 似是有千言,有萬語,但誰都沒再說下去。 風(fēng)在耳邊吹著,遠(yuǎn)處海岸上歡鬧的笑聲不時攜風(fēng)傳來,而他們,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 在靜謐的夜色下,靜靜的看著。 突然,費南渡抬步向這邊走來。眼神與目光都未曾移開半分,落在薛眠臉上就像是生了根。薛眠被那眸子里兩彎流星似的火光給燙到了,下意識想往后退,卻沒來得及—— 費南渡已經(jīng)打開雙臂抱住了他。 腦中“嘭!”的一聲巨響,全身的體熱在這一瞬間達(dá)到巔峰,燙得連皮膚都泛出了rou眼可見的粉紅色。 薛眠全身戰(zhàn)栗不止,一雙眼錯愕的睜著,那圈緊的手臂,包圍著的淡淡體溫,鼻息間絲絲縷縷的香水味,和…… 和他的聲音,在耳邊輕聲響起:“十年了。還記得我嗎。” 不知道為什么,薛眠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眼眶逐漸濕潤,眼角絲絲潮紅,鼻頭不自覺的泛著酸澀,連呼吸都變得一頓一頓,難受得要命。 還記得我嗎。 還……記得嗎。 返潮的記憶像生了銹的音樂盒,斑駁,老舊,已經(jīng)再不能發(fā)出哪怕一個音符。 但卻舍不得扔。 誰都沒舍得扔。 否則他不會問自己這樣一句話,更不會—— 不會這樣抱著自己。 不緊不松,久違的暖。 想掙脫是本能。可不想掙脫是比本能更快一步的真心。 一瞬間,薛眠忽然想起了一雙眼睛,黑得發(fā)亮,深邃如大海,里面盛著濃霧一樣驅(qū)散不退的未知,都是他已經(jīng)不知的未知。 “你……”喉頭微微哽咽,薛眠閉上了眼。調(diào)整著呼吸,緩緩道:“你告訴我,你的眼睛,是不是……和我有關(guān)?” 他的呼吸聲就在耳邊,輕緩溫和。薛眠一動未動,難得如此安靜的站著,沒有任何反抗或推拒。 一個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攜著風(fēng),揉碎了的一抹歲華落入耳中:“不是。” 不是。 即,與你無關(guān)。 其實薛眠也只是猜測。 盡管從那晚在費宅看到他短暫失明起就這么猜過,但沒有任何證明可以輔佐他的猜想。他已經(jīng)錯過太多,退場夠早,十年的光陰劃開了一條誰也跨不過、抹不掉的深塹鴻溝,他在這頭,他在那頭。 自此揮袖過往,背道而馳。 所以費南渡說不是,薛眠雖然隱隱還有猶疑不安,但除了接受,似乎也沒什么別的話可說了。 “回去休息吧。”費南渡松開手臂,微垂著眼簾看著這個身量不覺間已經(jīng)躥高這么多的人,頭頂上的發(fā)旋輕易是再看不見了。 似是又笑了一下:“明天好好翻,別的不想。” 又是一次沒有結(jié)論的發(fā)問,薛眠很想說“就算不是因為我,難道你聽不出我是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但費南渡有意無意的回避或緘默讓他難再開口,何況他好像更應(yīng)該先解決眼前的困局。 “工作是工作,不會影響。”薛眠吸了下鼻子,頓了頓,道:“你剛剛……大概是因為在酒吧喝了酒,我明白。不過以后……請別這樣。” “哪樣?”費南渡看著他。 眉尖一蹙,薛眠咬了咬唇,有點艱難的道:“就……肢……體接觸,不該有。” 意料之外的,薛眠本以為自己這句有些破壞氣氛的話會招致一番冷硬的詰問,然而費南渡卻并無此意,只是淡淡的道了聲好,說,是他失態(tài)了。 短暫的沉默,像透入空氣中的草木香氛,包圍著兩個人。 薛眠盡全力扯了扯嘴角:“我走了,謝謝你的藥。” 一直到走出房間、帶上門、進(jìn)到電梯之前,薛眠都沒把眼睛移開過地面。待順利回到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終于“咚”的一聲往后一靠,整個人虛晃著貼到了門板上,雙目緊閉,腦中一片混亂。 身上一陣?yán)溆忠魂嚐幔袷前l(fā)燒了,但他清楚,并沒有。 反復(fù)在腦海里勾勒剛剛發(fā)生的所有,沒有一絲細(xì)節(jié)遺漏,每一幕他都記得,歷歷在目。上藥的手很輕,驗傷的眼很柔,酒精味很重,香水味很淡。懷抱是暖的,動作是緩的,聲音是沉的,人…… 是真實存在的。 夜深了,心卻無眠。 次日一早,陽光明媚。海灘邊很早就有游客過來戲水,早餐是酒店送來的印度風(fēng)味料理,咖喱味很重,薛眠全程皺著眉用完餐,忍不住又去刷了一遍牙。 姜蒙按響門鈴時時間剛過八點。 “薛老師,早。”姜蒙客氣問好。 姑娘倒是來得早。 身上已換好正裝行頭,西服襯衫提前找酒店幫熨燙平整,薛眠穿得一絲不茍,與昨天酒吧里一身休閑的打扮大有不同,倒是讓姜蒙眼前一亮,自然而然的夸了一句“薛老師很適合穿正裝”。 一向清冷話少的姜助理居然會主動夸人,薛眠有些沒想到,頷了下首,道了聲謝謝。 姜蒙平時淡妝示人,從無濃妝艷抹的時候,所以于“化妝”一事上并沒修煉到費南渡說的“鬼斧神工”的地步。但也正因素妝偏多,遮瑕手法才會輕車熟路。 “薛老師,粉底是新開盒的,沒用過,請放心。”姜蒙打開化妝包,取出一只圓圓的金色粉餅盒。 “……哦,好。”還是覺得尷尬。薛眠坐在沙發(fā)上,一看姜蒙拿起工具就條件反射的立馬閉眼,由得對方cao刀拾掇。 他皮膚白,膚質(zhì)也極佳,說是吹彈可破都毫不夸張。也正因如此,嘴角邊那指甲蓋大小的血痂才會尤為明顯。 姜蒙膚色冷皮,同樣很白,粉底色號用在薛眠臉上正合適,遮瑕力也到位,只需稍微在嘴角特定位置加以覆蓋一層就好。 姜蒙手勢不重,力度適中,沒一會兒就處理得差不多了。但沉默的空氣凍得薛眠有點不自在,便隨口找了個話題:“姜助理,昨晚你和費總……也是在酒吧喝酒嗎?” “啊,您說那個。”姜蒙拿起小號粉刷,在薛眠臉頰邊輕輕掃著:“費總和鐘總是老朋友,聽說這次費總來獅城,鐘總便邀請一起吃飯,算是接風(fēng)。” “接風(fēng)?”薛眠有些錯愕的眨了眨眼睛:“在酒吧接風(fēng)?” “薛老師真會開玩笑,當(dāng)然不是在酒吧。”姜蒙笑了笑:“聽鐘總說lb半年前剛剛重裝過,所以聚完餐后邀費總到酒吧小酌一杯,看看重裝后的內(nèi)景場地。誰料……” 誰料就是這么不湊巧,偏偏看到了薛眠那一場悍氣十足的斗毆場面。 一想到當(dāng)時的戾氣樣子,雖談不上后悔,但眼下面對一個彼時站在人群外欣賞了自己全場表現(xiàn)的觀眾,薛眠還是有些不自在。 咳了一聲,忽又想起昨天姜蒙全程陪著費南渡,既如此,他心下一亮,想開口問問關(guān)于費南渡身體的狀況。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姜蒙與自己畢竟不熟,昨天在酒吧當(dāng)著她的面已經(jīng)夠窘迫難當(dāng)?shù)牧耍髞磉€堂而皇之毫不避諱的進(jìn)了她老板的房間…… 雖然照費南渡的意思,姜蒙此人口風(fēng)甚嚴(yán),不愛八卦饒舌,但畢竟身份有別,此時確實不適合向她打聽什么。 薛眠動了動唇,終是壓住了舌尖的話,只道:“昨天事發(fā)突然,也沒想到會變成那樣。姜助理,謝謝你替我找來藥箱,有勞了。” “薛老師客氣了,”手上粉撲按壓好最后一點,姜蒙遞了面鏡子過去,微笑道:“舉手之勞而已。這粉底雖然透氣性強(qiáng),但蓋著傷口總是不大好,等會議結(jié)束后,您方便時最好及時清洗掉,安全一些。” “好。”薛眠抬表看了一下時間:“我們是不是該出發(fā)了?” “是,”姜蒙收好化妝包:“會談定在九點半,差不多是該過去了。” ※※※※※※※※※※※※※※※※※※※※ 小毒君有話說: 本來不想寫抱抱的,會覺得是不是唐突了,不符合費哥特質(zhì)。 但后來一想,薛眠不就是他所有維系的特質(zhì)里唯一的“bug”嗎?外人看到的100%堅硬如鐵銅墻鐵壁,總有那么一個人能找到那1%,讓他措手不及“走下神壇”呀。 所以,抱吧抱吧我支持呀~~~~~ 繼續(xù)往后翻下一章~~~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