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會5
“什么賠罪不賠罪的,小薛啊,不講那些見外的話。”趙存繕朝他擺了擺手:“身體不舒服就快別耽擱了。錢程,替我送一下小薛,再給他們叫輛車。” 許明不放心,要跟著一起下樓送人。李爵一手托著薛眠的胳膊,另一手掛著二人的包,許明搭了一把手,然而剛走出去沒幾步,忽然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 他將薛眠扶定,回身朝圓桌旁一道始終端坐如鐘的人影笑道:“費總,剛剛席間聽說你也是云州人?那可巧了,小薛跟你是同鄉(xiāng)啊。既然這么巧,不如二位交換一下名片,以后費總公司要是有翻譯的業(yè)務,可以直接找小薛他們譯所,質(zhì)量絕對過關。” 許明之所以突然來這么一出,主要還是因為心里多少有些愧意和懊惱。 這頓酒宴本是用來給薛眠和趙會長牽線搭橋的,好讓老趙在孫董面前美言幾句,推動一下他挖薛眠入天創(chuàng)的進程。哪知話匣子還沒打開,薛眠就倒下了。許明估摸著僅憑開場那幾句寒暄,老趙這里不一定能成,既然如此,他也不急著這一時了。 不過眼前這位費總,倒是個從天而降的額外驚喜。 如果他能幫薛眠拿下這家大企的一兩個項目,這頓飯就算沒白吃,薛眠這遭胃疼也算得了個好補償。畢竟天創(chuàng)和非凡雖是競爭對手,但某種意義上說亦是友軍,互相介紹項目也無可厚非。 許明正為自己的如意算盤偷著樂,眼巴巴的還沒等到對方給答復,就被身旁的薛眠死死扣住了一條胳膊:“許老師您不用……” “沒事沒事,”許明只當他是不好意思這么直剌剌的開口爭取業(yè)務,拍了拍他的小臂:“我給你開口,別不好意思。” 圓桌對面一陣煙霧繚繞,視線里平添一層朦朧不清。費南渡叼著煙吸了一口,又拿起打火機給旁邊的趙存繕也點了一支,這才轉過臉來看向許明,笑了笑,說:“許總這么殷勤打點,莫非是在薛先生的譯所入了股?” 這人的嗓音十分特別。初聽帶著冷淡的低沉,可越往后品就越能從那股冷淡里品出一種別有韻味的磁性,像煙嗓,又不完全像。好像這副嗓子里同時藏著幾種完全不同的樂器,既有東方長簫的低沉,又有西方管弦樂的優(yōu)雅,還帶著一種nongnong的、勾人心魂的性感。 復雜無比,難以描述。 可再怎么復雜,也不逞用“百聽不厭”四字來形容。 許明之前沒跟這人打過交道,方才也是在席間才知道這位資本大鱷今年不過三十三歲,正當壯年,能有如今這番地位確實年輕有為。但不管怎么說,自己好歹年紀上長了他一大截,沒想到這人說起話來這么直白,一點面子也不給。 “費總真是太會開玩笑了,”許明帶著一點尷尬,原地干笑了兩聲:“我要是能在別的譯所入股,幾位董事還不早就找我去喝茶了?” 薛眠已經(jīng)快站不住了,額頭的汗珠密密麻麻,兩條小腿飄飄乎乎,感覺再不離開這里,下一秒就能直接癱倒在這兒。 他緩了緩神,搭著許明的胳膊慢慢轉過身去,朝那片煙霧蒙蒙里投去深刻一眼,一字一句,鏗鏗道:“不用。謝謝費總。” 語氣冷得像冰,硬得似鐵。 包間里突然一陣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許明心道小薛這孩子可真夠義氣的,自己都這樣了,還不忘給他解圍。可他已經(jīng)把話說出口了,不拿到這位老總的名片豈不太虧? 他拽了一下薛眠的臂彎,繼續(xù)朝費南渡加火添柴:“費總家大業(yè)大,既然跟幾家外資企業(yè)常有業(yè)務往來,公司肯定需要翻譯。小薛供職的非凡譯所在全國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而且地點就在云州,費總如果有機會用得上,又何必舍近求遠呢,是不是?” 指間的煙還有大半才會燃盡,費南渡看了一眼許明,沒說話。他動作從容的將手一伸,往煙灰缸里撳滅了那點猩紅的光,側過頭對助理姜蒙說了句什么。姜蒙得了指令,旋即起身朝這邊走來。 只見她從一盒精致的名片夾里抽出一張雪白的名片,雙手遞到了薛眠面前,聲音不高不低,聽起來非常官方:“薛先生您好,方便的話請您賜一張名片。” 薛眠暗沉沉的繃著一張臉,上下牙關咬得死死,一旁的李爵甚至能從他頰邊的皮膚上清楚地看到咬肌的輪廓。李爵猜測薛眠一定是胃疼得受不了了才會這么硬繃著,身為助理的他不在這個時候替老大出馬還等到什么時候? “懂事”的李少爺兩步上前往姜蒙面前一杵,像是怕對方會臨時變卦似的,一把搶過了那張名片,又摸索著從薛眠包里掏出一張名片,笑瞇瞇的遞了過去:“姜助理,這是我?guī)熜值拿€請惠存。” 薛眠垂著頭,捂著胃,腹腔里已經(jīng)翻騰的不像樣。 他并不想要那張名片,更不想給自己的名片。可他一來實在沒有更多的力氣再發(fā)言,二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給許明面子,他也不好再說什么。 又生生吞了一口夾雜著煙味的干燥空氣,喉結一個翻滾起伏。薛眠抬頭朝趙存繕那邊道了聲“趙會長再見”后,搭著李爵的肩,毫不猶豫轉身出了包間。 首都的路況直堵得人腎衰,路上折騰了一個半小時,等回到酒店已是十點多。 李爵扶著快要疼暈過去的人躺到床上,準備下樓買點應急的止疼藥,但被薛眠給攔住了:“不用……幫我放點熱水就好。” “不是吧!”李爵哪里能放心:“師兄你都疼得沒個人樣了,不吃藥哪能行啊!” “沒事。”薛眠強撐起還在微微發(fā)顫的身體,抖著雙手脫下了外套,也沒看一眼,直接甩在了床上。 平時他的衣行打點都是井井有條,但此刻心里有股無名的火,沒有東西可以發(fā)泄,抓到什么都想砸出去。李爵看他還能自己爬起來,意識也非常清醒,加上薛眠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便放棄了跟他拉鋸,直接照吩咐辦事。 滿滿一浴缸的熱水,熱氣縹緲蒸騰,沒多時浴室里的鏡子上就爬滿了一層雪白。薛眠撐著身體慢慢挪到了浴室,李爵不敢進去,師兄的脾氣他很了解,一不喜過度肢體接觸,二不喜身邊有太多人,三極討厭被侵犯隱私,即便都是男人,也絕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脫光了洗澡的樣子。 但他又不放心師兄一個人在浴室里泡著,心想萬一疼暈過去,暈之前連個招呼送醫(yī)的人都沒有,那也太慘烈了。還是守在外面以防萬一,等洗完澡出來睡下,自己再回自己房間吧。 薛眠泡澡的時候沒有一點聲音,安靜的好像根本沒這回事。李爵一時有些無聊,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下飯綜藝,忽然想起口袋里那張許明千辛萬苦要來的名片還沒歸置,摸著兜掏了出來,準備把號碼存到手機里。 然后,他就低頭一看—— “我……靠?!” 李爵直接飆了一句。 “砰砰砰!”李爵瘋狂的拍著浴室門,也管不了那許多了,直接扯著嗓子朝里面大喊:“師兄!那個姓費的什么意思啊!居然給了一張他助理的名片?一個小助理的名片就把我們給打發(fā)了?靠!早知道掏我的名片了,助理對助理,誰也不差誰!” 一副雖然精瘦卻肌rou勻稱的雪白身軀赤/裸著躺在寬大的浴缸里,熱水一點一點漫過下頜、嘴唇、人中,最終爬上鼻尖,越過眼皮,直到整個人完全沉入透明的溫熱中。 李爵還在外面罵罵咧咧,基本將對方祖上八代問候了個到位。他的聲音高亢清脆,像一只穿透力極強的電音喇叭,借助四周的液體作媒介,一字不落的全灌入了薛眠的耳蝸中。 除了棒棒糖能緩解緊張、煩悶和疼痛,其實憋氣也能。 搭在浴缸上的兩只手緊緊扣住缸沿,十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因為太過用力的關系,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清晰可見。 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四,一百七十五…… 在心里數(shù)著數(shù)。 “嘩啦”一聲水響,余溫尚存的透明潑面而下。薛眠從浴缸里坐起身,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感覺胃里的翻江倒海明顯有了弱下去的趨勢。 外間還在喋喋不休,他轉頭看了一眼浴室門方向,聲音淡得激不起一絲漣漪:“本來也沒打算接,是不是他的名片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關系大了去了!”李爵越想越冒火,要不是因為從這里打車去酒莊實在有點折騰,他早就提刀殺過去了。他李少爺可不是個好惹的,更不是能讓人隨隨便便就給打發(fā)了的。 恥辱! 奇恥大辱! “我就沒見過這樣的,大老板怎么樣?總裁怎么樣?弄得好像別人都貪他這點業(yè)務一樣。”李爵連氣都不帶喘的繼續(xù)罵:“非凡可不是那些三教九流的小所,他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服務的客戶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上到政府,下到大企,就他云漢厲害?我呸!他最好別讓我再碰到,否則我見一次揍一次!” 踩著水聲踏出浴缸,薛眠看到了那面起了霧的鏡子。抬手抹了一把,力度不夠,只刮掉了表層的水珠,曖昧的白霧仍在,但鏡面里投映的人影已經(jīng)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很高,上個月體檢的時候剛量過,184。 很白,皮膚白透得像是摻了光粉的牛奶。 身材勻稱修長,精瘦健康,長期健身練出的肌rou隨著呼吸起伏連動。一顆顆帶著溫度的水珠順著搭在額上的碎發(fā)往下滴,落到胸口,隨著起伏的肌理慢慢向下,滑過堅實的胸膛,緊實的腹肌,小巧的臍窩,一路蜿蜒向下…… 他一直都是這么居高臨下的。 他一直都是這么喜歡品嘗別人的窘迫,戲弄別人的真心的。 薛眠在心里說。 他費南渡,一直都是這樣的。 從沒變過。 ※※※※※※※※※※※※※※※※※※※※ 何必這么劍拔弩張呢,明明就…… 算了不劇透了會被打的。 什么時候才能看見糖呢…… 捧著越掉越多的珍貴頭發(fā)困在碼字小房間里的作者嚎啕大哭:很!快!就!有!了!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