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狂怒的啞獸(2)
林瑾見縫插針地問:“所以,你那日就不管不顧,把蘇姚狠狠痛打了一頓?” “沒錯!”劉安的眼睛里閃爍著瘋狂:“我從來沒有像那天那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其實一直都覺得蘇姚欠打,一直都特別特別想親手揍蘇姚,狠狠揍她。打完以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因此,我興高采烈地拿了蘇姚首飾盒里的碎銀子跑去醉香樓喝酒,酣暢淋漓地醉了一回。” “哈哈哈哈!”劉安仰天狂笑,卻淚如雨下:“好不容易雄起一回,林神醫是不是以為我從此可以翻身做主了?連我自己都差點信了呢!只可惜,我這人天生沒出息,膽小懦弱、優柔寡斷,活該一輩子受他蘇家人的欺負。 那晚從醉香樓出來,我被夜風一吹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我想,整整一日我都不在家,蘇姚定然又會拿我娘撒氣。萬一她惱羞成怒跑回蘇府去告狀,到明日,那蘇閻王會不會帶著家丁打上門來啊?蘇閻王的心狠手辣有目共睹,他當年對我逼婚不成,就險些將我劉家滅門。倘若知曉我痛毆了蘇姚,可不是要加倍地報復在我娘身上? 當時我害怕極了,無比后悔自己白日里太過魯莽沖動。所以在醉香樓外轉圈圈,苦思冥想。” “你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買雙新鞋去討好蘇姚?”林瑾問。 “對!我想,到底我與蘇姚做了四年夫妻,便是蘇姚極少給我好臉看,卻也從未動手打過我。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之間總該有些情分。興許,我服個軟,求求她,事情還有回緩的余地。故,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東街的成衣鋪子,把我娘才給我縫制的那件新褂子當掉,換了那雙鑲珠子的繡花鞋。 那雙鞋非常漂亮,蘇姚平素愛美,興許看見繡花鞋她一高興,就不苛責虐待我娘了呢? 抱著這樣的僥幸,我揣了新鞋滿懷僥幸地跑去蘇府賠禮道歉,希望能讓蘇姚息事寧人。可我沒想到自己會撲空,更沒想到,待我返回家中時,蘇姚已經死了,且還死得如此骯臟不堪。 蘇姚是被毒死在柴房里的,那是我爹生前的住所,在我爹死后,我娘又被蘇姚趕進去住。我記得那晚回到家,一推開門,我便看見柴房里亂七八糟,蘇姚趴在床上,而我娘和我兒子劉子敬正緊抱成團,縮在墻角里瑟瑟發抖。 當時我娘正用一只手捂著子敬的眼睛,卻把另一條手臂塞進子敬嘴里,讓子敬咬她。子敬雖只有三歲,卻下口極重,幾乎將娘手臂上的rou都咬了下來,娘身上都是血,都是血。 那一刻,我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蘇姚又在作惡,她又在教唆子敬欺負我娘! 林神醫,您可知當時我心里有多悲哀、多難過、多憋屈嗎?” 許是那段記憶太可怕,劉安開始發抖。 他抖得很厲害,整個人都在打擺子。而隨著他的顫抖搖擺,他的俊臉也在一點點扭曲,變得幾近猙獰。 大約害怕自己的模樣嚇到林瑾,劉安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哽咽道:“身為人子,我無法孝敬父母;身為丈夫,我享受不到正常夫妻那種比翼雙飛的恩愛甜蜜;作為父親,我連兒子都教育照顧不好。我……我簡直枉為人! 許是酒壯慫膽,害怕和悔意瞬間消失殆盡,當時我只想打死蘇姚。對,打死她,狠狠打死她!所以,我沖上去揪住蘇姚的頭發,劈手就給了她一個大嘴巴。 我壓根沒想到自己會糊一手血,更沒想到,蘇姚那時僅僅是歪在床沿上,人早已死去多時,連身子都硬了。 看見她染了一身尿水和糞便,像根木樁子般狼狽地栽倒在地,我險些嚇暈過去。 可是,我突然發現她兩條胳膊直挺挺地伸著,手里還牢牢抓著兩件我娘的舊衣裳。 我一下子明白發生了什么? 她如此瘋狂,如此面色猙獰地將柴房翻得亂七八糟,不過是想找我娘的體己私房。可她明明知道自打她嫁進來后,我娘就從未經手過一兩銀子。 一想到她那樣欺負我娘,打瞎我娘的眼睛非但不覺羞愧,還在懷疑我娘偷藏私房錢,甚至到死都要抓著我娘的衣裳,我就恨。我一刻都等不及,想立即將她的雙手剁下來,阻止她繼續纏著我娘。可是,我娘突然膝行到我面前,抱著我的腿拼命給我磕頭。” “林神醫?”沖林瑾伸出雙手,劉安雙目赤紅:“您可曾體會過那樣心痛的感覺?可曾讓自己的娘親承受過這樣的煎熬? 她是我娘啊!是生我養我,自幼將我捧在手心里的親娘。她都已經嚇得半死不活,已經難過得連哭都哭不出來,已經驚慌失措到連抱著子敬逃離柴房都做不到,但她卻依然固執地瞧著我,苦苦哀求我。我的心,都要被娘磕碎了呀! 我當時就有種沖動,我要帶著娘和子敬遠走高飛,離開平江縣,離開蘇姚,離開蘇閻王,哪怕跑去深山老林里做野人,也再不受他們的欺壓虐待。 可是……可是娘卻突然摸出來半包老鼠藥遞給我。看著那半包老鼠藥,我感覺天都塌了。我清楚地記得,娘之前有提到要去找李麻子買幾包老鼠藥的事。我一下子意識到,是娘毒死了蘇姚,是娘將老鼠藥給蘇姚吃了下去。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錯了。 自從蘇姚嫁進劉家后,我娘就沒發過脾氣。去歲,我爹掉落山崖摔斷了腿,蘇姚不讓我們請郎中,也不許我娘和我前去伺候,結果不到半月,我爹就因傷勢加重去世了。到入棺時我們才發現我爹的十根手指指甲全沒了,我娘一夜白頭,但她沒有責怪蘇姚一句。第二日照舊拖著病軀給蘇姚做飯,盡心盡力服侍蘇姚。 我一直以為我娘早已被蘇姚欺負得逆來順受,卻忘了娘雖出自書香門第,曾經卻也是有脾氣的人。幼年我淘氣時,娘也曾大發雷霆體罰與我。所以,她焉能不恨? 但,這能怪我娘嗎?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蘇姚這般變本加厲地虐待她,娘怎么受得了?” “就因為想清楚了這些,你索性將錯就錯、混淆視聽,以此保護你娘?”林瑾頭也不抬地問。 “是!”劉安的聲音里帶著濃烈的恨意,面上卻是一派酣暢淋漓:“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蘇姚罪孽滔天,便是我娘毒殺了她,也是她罪有應得。難不成我娘還得去給她償命?休想!” “你就這么堅信你娘是殺人兇手?”實在沒忍住,林瑾停筆看向劉安:“身為人子,你難道不了解你娘的為人嗎?如何對她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劉安啞然。 “罷了!”輕嘆一聲,林瑾道:“無非是關心則亂,現在責怪你也沒什么用。你繼續吧!后來呢?” “后來,我打定主意,強作鎮定地哄了娘和子敬回內室睡覺,自己留在柴房善后。” 看一眼這個可悲又可憐的男人,林瑾皺眉問:“你是如何善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