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青絲引【女主第一人稱自述】
我叫木暖春,住在天都西郊的一坐山上。山上有一座小廟,廟里就我和師父兩個人。我的師父是個和尚,他每天只做一件事——染布。他會把染好的各色布圍在一個墓的四周,那是一個叫瑾墨女子的墓,看碑文,他是師父未出家前的妻子。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跟在師父身邊,我對之前的事有些模糊,似乎一直在廟里和師父生活,又好像不是。我心里似乎缺失了什么,摸著心口,有種說不出痛。我問師父,是不是我得了什么病,想讓他帶我下山醫(yī)治,師父說,我只是沒休息好,沒事的。 我信,又不信。 師父會把多余的染布讓我發(fā)給山下的村民,我的工作是拿白布上山,抱染布下山。山下有一個湖,叫西離湖。那湖很美,春夏秋冬都很美。每天都會有情侶來這里看風(fēng)景。可是我卻不喜歡,不是不喜歡這個湖,是不喜歡他的名字。我問師父,這個湖為什么叫西離湖?為什么不是西和湖,西團(tuán)湖,西聚湖,為什么偏偏要叫西離湖呢?我不喜歡離字。 師父思考一會,嘆息說,“大概……離是世間最終姿態(tài)吧!” 我還是不懂,“那我就叫他西湖吧!” 師父有一個侄子,每次他的白布快沒了,就讓我去他侄子那里拿布。他的侄子和他長的很像,只不過師父眉眼間全是慈悲,而他則是冷峻肅殺。雖然我看他有好多人可供驅(qū)使,但每次我去拿布他都親自給我。他總是想和我閑聊,問我最近過的怎么樣。他對我很好,但我卻不喜歡他,甚至有點(diǎn)怕他,為了少見他,我每次都會拿回好多白布,直到我拿不動為止。 又是人間三月,西湖四周的桃花紛飛而開,引來游人無數(shù)。我穿梭在桃花紛飛間,不知為何,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我擦著臉上溫?zé)岬臏I,想給它找個理由,尋來思去,沒找到。后來一陣暖風(fēng)拂過,吹落紛紛花瓣到我身上,我覺得,是起風(fēng)了,吹的我流淚。 三月十五夜,一輪明月掛在湖上,引湖面金光粼粼。今晚夜游西湖的人真多,我也撐一葉扁舟,往湖心蕩,湊個熱鬧。小舟撕開湖上的金光,劃過后,金光又再次聚在一起。 如果人這么分開,又這么重新相聚就好了。我不知道為何腦里會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不知不覺就會有,我也很無奈。 我聽到別的小船上有人對月吟詩,此情此景,大家吟的都是高亢激揚(yáng)之作。可我為什么高興不起來呢! 我好想哭,我心好疼!我對月吟道, 月光皎皎思良夜,怎料萬事皆成空。 桃花紛紛暖春至,卻是生離死別時。 “這位女公子,春光大好,皓月當(dāng)空,本該是縱情歡樂之時,你為何吟出這樣的詩?” 我不遠(yuǎn)處的一個船頭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看似像夫妻,那個男人對我說。 “我不知道,脫口而出而已。”我答他。撐一桿,離他而去。我為什么脫口而出這樣的詩,我連自己都不知道,又真能解答他! 我身上有一縷頭發(fā),發(fā)絲比我的要硬,應(yīng)該不是我的。我亦不知道為什么,把他貼在心口放好。這似乎是我最寶貴的東西,我一直視他為珍寶。現(xiàn)在我拿出那縷頭發(fā),發(fā)絲就像進(jìn)入我的身體,死死勒住我的心,我好難受,好難受!喘不上氣!我抬頭望月,月亮啊,月亮,你告訴我,為什么我這么難受!我到底怎么了!思良夜,思良夜,良夜又在何時!為什么暖春而至,萬物復(fù)蘇,卻是生死離別?我不懂,不懂…… 我在山下發(fā)染布,最近總有一個白衣人站在我不遠(yuǎn)處看我,他長得清秀,眉宇間透著淡淡的儒雅,不像平常百姓。有一次,我的染布有剩余,把那塊剩布給他。 “你總來看我發(fā)布,卻不來領(lǐng),是不好意思吧!今天剩了一塊靛布,給你吧!” “謝謝你。”他淡淡地說,接過布。 “其實(shí),我是個大夫,我看你氣色不好,給你把把脈吧!就當(dāng)作酬謝。” “我總是感覺難受,心疼,心有時候空空的,就好像缺掉一塊,大夫,我得了什么病?能治嗎?” “能治。” 于是我伸出手給他。 他號脈后說,“我可以幫你治好病,但是你必須幫做我一件事。” “只要不殺人放火,傷天害理,我什么事都答應(yīng)你。” “好,三日之后,這個時辰,西離湖心亭見。” 這三日,我輾轉(zhuǎn)難眠,我即高興,又有點(diǎn)害怕。我怕治好自己的病,把心補(bǔ)全了,萬一更難受怎么辦? 等待,終究是難熬的,有期之約難熬,無期之約更是難熬,還好,這是有期之約。 三日后,還沒到約定時辰,天就下起蒙蒙細(xì)雨。我撐著一把藍(lán)色油紙傘,去赴約。這把藍(lán)傘是我從山下買的白傘,然后讓師父幫我染藍(lán),說不出來的執(zhí)念,我覺得雨傘,就要是藍(lán)的,和天一樣的顏色。 我到湖心亭,收起傘,倚在柱子上,等他。 煙雨朦朧的湖面出現(xiàn)一個小船,心里莫名的緊張,馬上,我的病就要治好了,我緊張又激動,身體的不住發(fā)抖。 當(dāng)我看清來人時,十分失望,那是一個黑衣人,他是師父的侄子——李凌天。 他撐一把黑傘上湖心小島,走到我身邊。 “你怎么來了?賞雨嗎?” “回去吧,他不會來了。” “你知道我等誰?” “知道,你在等一個白衣大夫。” “你為何說他不會來?他和我約好,要治我的病。” “你沒病,不需要治。” “不,我有病,我心缺了一個口,經(jīng)常莫名的疼。” 他無話,過了很久才開口,聲音種透著哽咽的沙啞,“暖春,你那個病治不了,沒有人可以治,回去吧!” “他說他能,我要在這里等他,我相信,他總會來的。治了,治不了,試了才知道。”我堅(jiān)持。 “暖春,你別任性了,我?guī)闳フ覄e的大夫,讓他們給你開幾副藥。” “不,我覺得只有他能治好我,你走吧,別管我了。” “直到山崩地裂,毀天滅地,他都不會來。” 我望著湖面上大雨激起的白霧堅(jiān)定道,“那我就等到那時候。” “你為何如此執(zhí)念?非要等他。” “我想治好自己的病。” 他苦笑看我,轉(zhuǎn)身欲走 “毀天滅地大概多久,我今生能等到嗎?” “快了,”他嘆道,“大概還有不到一個月吧!” “好,那我就等他到那個時候,我相信,他會來。” “暖春,”他停下腳步,背對我,“如果要犧牲你一人,救這個世上所有人,你愿意嗎?” “若能舍我一人性命,救所有人,那有何不可?我愿意。” “也許……也許等你病好了,你就不會這么想。” “我的病在心,不在想法,這個想法不會變。” “你會后悔的,治好你,你會后悔的!”他言語中透著哀涼。 “不,我不會后悔,永不后悔。” 他繼續(xù)往前走,沒有打他那把黑傘,任憑雨淋。 他走到船中,不久,那個白衣大夫出來。他撐一把白傘,緩緩向我走來。 “治好你的病需要一味藥引,你懷中的那縷發(fā)絲,給我吧!”他開門見山說。 我把發(fā)絲掏出來,“這縷發(fā)絲是我的珍寶,你別把他弄丟了。” “你明天中午,在這里等我,我給你送藥。” 白衣大夫上了李凌天的船,他們緩緩而去,原來,他們認(rèn)識。一個人想治我病,一個人攔著不讓。 我回去找?guī)煾福吲d和他說,我的病快好了!師父似乎在強(qiáng)擠笑容,“暖春,有些事,記得不如忘了好!” 我不同意他的話,又是一夜輾轉(zhuǎn)。 第二天,我早早過去,卻沒想到他們來的比我還早。一黑一白,立在亭中。 “藥做好了?” 白衣大夫把一粒黑藥丸取出,遞給我,“吃下去,你的病就好了。” 我接過藥,李凌天忍不住攔著我,“暖春,你可要想好,吃完,就再回不來。” “我想好了,”我把藥放入口中,吞下。 記憶如游絲,絲絲鉆入我身體,所有的事情在我腦中略過,一幕又一幕,我覺得好暈,頭疼欲裂,心如刀絞! 原來我真正的名字叫林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