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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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書意要見他。 這個消息讓裴落青有一瞬間的怔愣。 往日里她對他都是避之不及,今日竟然主動相邀,倒讓他有些不敢置信。 來柳府之前他不是沒想過,若有機會能見柳書意一面最好,但真的來了卻也心里有數,至多是在柳伯父在場的情況下互相見個禮,多一句話都不適合說的。 只是柳書意居然主動邀他相見了…… 裴大將軍面無表情的跟著蓮歌,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蓮歌避著人將裴落青領到藏書樓前,福身一禮:“小姐在書樓叁層等將軍。”然后便站在門口,擺出了一副看門的架勢。 裴落青以前也曾隨父親來過柳府的藏書樓,對里面的構造還有些許印象。 進門是個寬敞的廳堂,平整光亮的大匹青磚,半褪了色的朱紅檐柱,雕花窗欞,竹色窗幔,兩邊整齊的擺著數排高大的樟木書架。正中間一座長榻,榻上一方小炕桌,桌上放著青瓷茶具和紫陶小香爐。 長榻背后的墻上,是一副雪月寒潭孤舟釣翁的山水圖,兩邊掛著副對聯,上書: 官居寒露清冰里,人在光風霽月中。 筆法清雅灑脫,應是出自柳居寒之手。 裴落青繞過書架,循著樓梯大步往叁樓上走去。 室外陰云低沉,屋中光線昏暗,柳書意一手斂袖,一手舉著個鵝黃紗罩的燈臺,正伏案看著什么。燭火淌出暖黃色光暈,將她的身影映照在重重綠紗幔帳之上,飄忽隱約,看不真切。 聽到漆木樓梯發出的吱嘎聲,柳書意直起腰,舉著燈臺轉過身來。 風吹開紗帳,二人遙遙相對。 燭光之下,柳書意膚如凝脂,唇若朱丹,眼神淡然而清冽。 “裴將軍。”她平靜的喚了一聲。 裴落青瞬間便明了,這場約見不帶任何私情,她找他,是真的有事。 他靜默一瞬,守禮的停在一丈之外,拱手行了一禮:“不知柳小姐找在下何事。” 柳書意將手里的燈臺移向黃花梨書案:“將軍可識得此圖?” 裴落青走過去,借著燈火一看,心中不由一驚——竟是一張京畿與周邊地區的堪輿圖。 那地圖用一張薄絹繪成,山脈城墻,河流道路,郡縣標識,全都清清楚楚。 裴落青重重的拍在圖上,肅聲問道:“此圖從何而來?” 不管是哪朝哪代,地圖都是機密要物,等閑之人是看不到的。難道是柳伯父從翰林院中帶回? 柳書意卻淺淺一笑:“此圖是我所畫。” 若是曾經的柳書意,自然是接觸不到的,但重活一世的她,前世曾在大燕定遠侯府的書房中見過此物。 明夜書房里的那張堪輿圖繪制的極為詳細,比起她現在畫的這張更為精準復雜,上面還用紅筆圈出數個地點,又有各種箭頭指示。 她原先并不明白,明夜為何會如此大方的將地圖掛在書房之中,全然不避諱她出入,她便也以為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時常會借著觀摩那地圖,懷念再也回不去的故國帝京。 直到陳云軻與沉墨書在陳國舊都起事,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明夜一直懷疑她與叛軍有所勾連,故意將那圖放在她面前,好讓她去傳遞錯誤的訊息。 只是他失了算,她確確實實的與叛軍毫無瓜葛,也不關心他們的死活,除了弟弟的平安,她心里什么都不在意。 裴落青將那薄絹拈起,捧在掌心細看,墨跡確實較新,還帶著未散的墨香,應是剛繪制不久。 柳書意又道:“若是我說,我不但知道京畿之地的堪輿圖,還知道太子殿下將要在牧州府遇刺,裴將軍可信?” 裴落青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他放下手中地圖,盯著柳書意看了片刻,緩緩道:“太子殿下正在南巡車駕之中,休要胡說。” 柳書意伸出手指,慢條斯理的撫平薄絹的皺褶:“我知道太子殿下已暗中離了南巡的隊伍,正在返回牧州府的途中,同行者還有沉丞相之子沉墨書。” “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裴落青鷹眸沉沉,不辨喜怒。 “裴將軍,有些事我不能說,將軍也不必問。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只是想幫太子殿下逃過這命中一劫。” 裴落青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桌面,發出沉悶的響聲,室中一片詭異的安靜,他目光黑沉,冷冷的直視著柳書意的雙眼。 若是旁人被裴落青這么盯著,估計早已冷汗涔涔,但柳書意知道,越是此刻,自己越不能露怯。 燭火“嗶剝”一聲,爆了個小小的燈花。 “好,”裴落青一字一句開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柳書意詫異了一下,她原以為裴落青會拒絕,或者至少盤問她更多,卻沒想到他答應的如此干脆。 她動了動已有些僵硬的手指,點在地圖上,從帝京南郊的主干大路開始移動,一直往西,指向牧州府的治所淮城。 牧州府是帝京幾個陪縣中最為偏僻貧瘠的一個。治所淮城四個城門,北面大路與帝京相接,稍微平整寬闊一些;西面通往西北邊關;南面與東面兩條路穿過牧州府外的桃蹊河,在接近南郊大路的地方匯聚成一股,形成了一個叁岔路口。 “這里,”柳書意點了點東路上一座小橋,“太子的馬車會從這里經過,橋兩端各有一大片桃花林,刺客就埋伏其中。” “還有呢?” “刺客共有五十余人,袖箭和刀上都淬有毒。” 裴落青臉色陰沉:“這條路是回牧州府最近的路,你怎么能確定他們不會從其他叁個方向入城?幾日前軍中出現jian細,我曾去信要沉墨書改道,以他的謹慎,必會繞路而行。” 柳書意搖搖頭:“我也不知,但我可以確定,他們一定會從這條路走。” 裴落青沒說話,但他其實已信了八分,繞道北路與西路所花時間太長,想要盡快入城,必定會選東路或南路其中一條。 柳書意又道:“選擇在橋上下手,應該也是為了做兩手準備,若刀劍沒能傷到太子,他們必定會想辦法使馬車落入河中,你也知道,太子的身體……” 事實上,前世里刺客就是這么做的。 太子一行雖是輕車簡行,身邊卻也跟了十幾個侍衛和四個頂尖的暗衛,許是因為下著雨,刀上的毒藥被沖淡了許多,刺客一時無法盡屠護衛,便用袖箭傷了拉車的白馬,白馬受傷驚蹄,帶著馬車撞上橋欄,那橋只是個小橋,護欄不高,馬車一歪,太子殿下便滾入了河中。 待突圍的暗衛找到裴落青,領著救兵返回那小橋時,只看到一地的尸體,和被侍衛死死護住,昏迷不醒的沉墨書。 裴落青帶著人沿河尋找,最后在桃蹊河下游一處山洞中找到了昏迷的太子殿下。彼時他身邊只剩最后一個暗衛,那暗衛以一人之力反殺了十幾個刺客,死死守住了山洞入口,一直等到增援到來,方才力竭而亡。 當年柳書意聽裴落青提起這段經過時,也不由得贊嘆了一句“真英雄也”,裴落青卻淡淡道:“若是太子殿下遇刺身亡,他們也一樣要死,這不過是他們職責所在罷了。” 太子殿下雖未受傷,卻接連落水,淋雨,本就羸弱不堪的身體一病不起,最終英年早逝。 這一段詳情,柳書意卻不打算跟裴落青說,實在是一旦說出來,就徹底無法解釋了。 “還有一事,我雖知道路線,卻不知道具體的時間。”柳書意收回手,有些發愁。 裴落青一頓:“時間……我知道。” 這樣倒是湊了個完整,一人知道時間,一人知道地點。 “五日之后,他們就會到達牧州府,屆時我會提前在路上攔住他們。” 柳書意點點頭:“我也同去。” 裴落青皺起眉頭:“此事兇險萬分,怎能讓你赴險。” “我需親自看到太子殿下脫險才能安心,”柳書意強硬道,“放心,我不會拖你們后腿,我只遠遠的看著。” 雖有裴落青幫忙,但也并不能保證事態的發展就一定會按照計劃走,她也需要做兩手準備。 而且如果她不去,明夜是必定不會出手相助的。敵人眾多,刀劍無眼,她不希望裴落青在此事中受傷,柳書意記得就是在那場刺殺里,沉墨書手上中刀,毒藥入骨導致殘了一臂,帝京最驚才絕艷的天才就這么絕了仕途。 裴落青只考慮了一瞬,便點了頭。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然后伸手點在桃林深處:“這里——有一座寺廟,很小,但很清靜,沒什么人知道,那里的主持與我相熟,你可以以禮佛的借口去那里的禪房小住,到時候我會去接你。” 這話說出來,二人便算達成了協議,柳書意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真誠的笑意來:“多謝將軍。” 裴落青收了眸中冷意,將地圖迭起來,放入懷中:“這個圖不能留在你這里,我要帶走。”他作為邊關守將,手里有邊疆幾座城池的資料,卻沒資格接觸京畿之地的地圖,這張圖也許哪日能派的上用場。 “你拿去吧。”反正我還能再畫。 正事談完,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裴落青垂眸看著柳書意近在咫尺的容顏,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 “你今日上了妝。” 柳書意“嗯?”了一聲,這話題拐的可夠遠的…… “很好看。”他指的是那嫣紅的口脂。 柳書意木然道:“多謝。” 她只是為了掩蓋略顯憔悴的氣色,不是為了給你看的…… ======================= 還說想雙更,我完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_(:з」∠)_ 今天看到一篇新文,很喜歡作者太太最后的話:我慢慢寫,諸位將就看。 最初寫這篇文的時候是想隨意寫過過癮,但到后來就越來越沒信心,寫的越來越慢,害怕大家不滿意,擔心文筆太差勁,碼字似乎已經成了壓力而不是樂趣…… 現在很想回到最開始的心情,我要按照自己的節奏,自在寫,也請諸位,隨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