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鋪墊

    陳星子看起來沒有被什么事情影響，每天和其他人一樣，照常五點多就起床，晚上十一點才睡覺。只是在學校碰見殷青時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猜想他大概知道了些什么，但是既然他不提起，她也就當無事發生。

    有時候她和同學一下樓就能看見少年站在樹下等她，然后在小姐妹的揶揄聲中朝他走去。兩人沿著柏油路走一段路，然后在樓梯口分開，各自朝著自己的班級走去。

    微笑發現自己沒心沒肺的同桌安靜了不少，注視黑板的眼神沉靜恬淡。

    “小星星，我們中午溜出去吃冰吧。”

    陳星子瞥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確認道:“吃冰?”

    然后兩人穿著校服，大搖大擺出現在附近某商場的甜品店里，微笑要了一份芋圓芒果冰，陳星子畏寒，點了份生磨芝麻糊，慢慢攪著。

    微笑愜意地抿了一口冰沙，“馬上畢業了，可能就再難來這兒吃東西了吧。”

    陳星子安慰道:“反正在哪里都會有飲品店，說不定以后會碰見更好吃的呢？”

    兩人隨意談天，享受這難得的午后。

    陳星子垂眼，瓷白的小勺突然靜立在碗中不動了。她抬頭看了看女孩飽滿的額頭，忽然開口道:“我大概不會報國內的志愿了。”

    微笑對她忽然開口說出這句話并不驚訝，她就是發現自己同桌雖然看似和以前沒有什么變化，但實際上卻仿佛什么都變了，整個人身上失去了激情，望著黑板的眼睛都是空的，做了近一年的錯題本也沒有再拿出來過。

    她拿捏不準陳星子的狀態，索性將人約出來，看能不能聊些什么。

    陳星子托著腮，平緩敘述:“前些天我外公外婆來學校找過我，她們說要帶我去國外定居。”

    她驀然一笑，說:“我拒絕了，我說我要先高考。”

    微笑明白她的意思，不是立刻就離開，是要高考完之后才會走。她下意識想到一個人，但看見陳星子藏著悲傷的眼睛，卻突然問不出口。

    陳星子上周五接到一條訊息，在午休時間去到短信上標注的地址，見到了衣著體面的兩位老人。外婆從前很厭惡她的存在，那天表情雖嚴肅，但是不喜之情已經淡了很多，她叁言兩語就跟陳星子把話講明。

    “你現在年齡還小，國內也沒什么親人了，以后就跟我們去國外生活，退學手續我們來辦。”語言強勢不容拒絕，陳星子當時就愣住，不加思考就反駁道:“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外婆立即打斷她，“你可以什么？難道你能一直住在學校宿舍？如果放假呢？你去哪兒？你繼父那邊會要你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嗎？”

    陳星子臉色蒼白，突然想到，是啊，她們都還不知道她住在殷青時家，那她能一直賴在他們家不離開嗎？

    殷青時的父母會怎么想她，不是沒想過這些問題，只是……她太貪戀在殷青時身邊的溫暖，所以想要忽略她們之間，逐漸拉大的差距。

    最后，她嘴唇顫抖，說:“高考之后，我就跟你們走。”

    年邁的老人目光深遠，透過她仿佛看見二十多年前，另一個少女的音容笑貌，只是轉瞬成空，徒留白發人送黑發人。

    微笑也不笑了，低頭翻看桌上的菜單，假裝自己沒有看見女生眼里一閃而過的水光。等再抬頭時，陳星子情緒已經恢復過來，還笑著說:“我以前可沒想到自己會出國上學啊，到時候會給你寄禮物的，免得你把我給忘了。”

    “而且，只是去讀書而已，等我大學畢業了，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到時候你要記得去接我哦。”

    微笑使勁點了點頭，嚴肅道:“我一定會的！”

    兩人再回到教室時，表情都輕松了很多。陳星子心里最大的秘密傾訴出去，終于不那么壓抑，平時也活潑了些。

    日子隨著黑板前倒計時的數字一樣過得很快，等好不容易期末考試結束，大家才松了口氣，這才意識到，是要放寒假了。

    殷青時告訴陳星子，他爸昨天就到家了，今天一起在外面吃頓飯。搞得陳星子又慌又怕，一個勁哀求:“殷青時我好緊張，我等會應該說什么？”

    殷青時很不解，“他又不是沒見過你，小時候你不是很喜歡我爸嗎？還老黏著他，有他在也不纏著我了。”

    陳星子哪像這家伙記性這么好，竟然什么都記得，“那都多遠的事兒了，我都不記得了呀。”

    等到了餐廳門口，陳星子忽然扯住他袖子，“等等，我應該怎么稱呼他？”

    殷青時拎著人進去，笑了聲，說:“你叫爸也行。”

    陳星子去之前緊張的不行，等屁股挨上凳子后，立時放松下來，嘴甜又貼心，把殷青時父母都哄得開心極了。一頓飯氛圍正好，殷父也從殷母那里知道陳星子家的情況，對她也頗為關心，卻沒多提，只讓殷青時平時在學校多照顧點她。對這倆人的關系心知肚明，只是沒有明說。

    一行人回家后，各自回了房間。殷青時礙于他爸剛回來，也沒敢輕舉妄動，兩人用手機隔著墻聊了會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客拜訪。一對年邁的老父親拎著禮品，親自來接回自家外孫女。

    殷青時倚著墻，看著陳星子推著來時他拎的行李箱，跟他父母挨個禮貌道別，然后沖他擺了擺手。他冷眼看著，被殷母捅了下腰眼，“去幫幫meimei啊！沒看她拎著箱子呢？”

    于是他上前拎起箱子，將人送到樓下，司機立刻打開后備箱，將東西放好。黑色轎車揚長而去，沒良心的姑娘一個字也沒跟他說。

    殷青時摸出手機，發出去幾個字。

    陳星子看到信息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后，她在自己的新房間坐著，終于有時間看了眼手機，短信就兩個字。

    “欠干。”

    她失笑，鉆進被子里回撥過去。

    那頭很快接通。

    陳星子聲音很輕:“殷青時?”

    少年坐在床上，聲音很淡:“陳星子，你可以。”

    陳星子皺了皺鼻子，惡人先告狀:“殷青時，你怎么兇我？”

    “……”

    對面沒有聲音，手機一震，是被掛斷了。她慌張地爬出來，想要回撥，忽然被視頻來電打斷。

    視頻接通，殷青時的臉在燈光下不那么清晰，但仍然骨相優越。他大致掃了眼陳星子的房間，稍微放心了點，也懶得跟她廢話，問道:“怎么回事？”

    陳星子趴在枕頭上看他:“我外婆覺得我一直住在你們家太打擾了，所以接我回來了。”

    殷青時直覺有些不對，她或許有事還瞞著他，但是看見視頻里她一瞬不眨盯著他的眼睛，忽然不想為難她了。

    兩人隔著屏幕安靜地看了會彼此，殷青時看見她神色有些疲倦，主動道:“困了就睡一會，下次我去找你。”

    陳星子不想睡，她捧著手機，聲音軟糯，說了一句話，幾乎是立刻就把殷青時搞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