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西山的楓葉也很漂亮,入秋后我想帶她去看
白色的病房,窗簾被風吹得鼓脹,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沁入每一粒肺泡中難以抹去。 譚鳴上次來這間病房還是兩個月前的事情,躺在床上的人已經從譚溪變成了他自己。 男人從煙盒里敲出來條煙,還沒找到火機就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 “病房禁煙,抽煙出去抽!”一道高挑的身影走進來,旁邊還跟著來換藥的護士。 譚鳴皺眉,猶豫了兩秒,抬手把煙放在了床頭上。左手吊著抗生素,右肩膀又有傷,剛剛一活動把剛長rou的傷口又撕裂了,繃帶里滲出來血。 “我看看傷口長得怎么樣了?”管毅在他身邊拉了椅子坐下,沒收了男人的煙盒,偏頭看了看對方肩頭的傷。 他是譚鳴進醫院的第二天才知道的,譚家老宅燒了,譚鳴沖進去找人,被著火的衣櫥給砸傷了右肩,若不是被消防員及時拉出來,他今天就得去太平間里找譚鳴。 “怎么樣,找到人了嗎?” 譚溪失蹤了,今天是火災后的第叁天,仍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譚鳴不得已立了案,還不到半天,不知道為什么又自己取消了。 “關機。”男人的唇線繃著,嘴角的肌rou輕不可見地抽搐了兩下,良久,又說道,“她不愿意見我。” 明明是委屈至極的事情,從他嘴里說出來卻變得理直氣壯。管毅揉著眼角笑,“七年你都熬過來了,不是我說你啊譚鳴……臨門一腳的事兒,你搞得滿盤皆輸。” 對方不說話,他看見床頭上放著張的照片,右邊的大半張都被大火吞噬了。聽說是譚鳴從火災里搶出來的,人昏迷的時候手都沒松開。他彈了彈,從殘片中辨認出剩余的那個人是小時候的譚溪。 反面寫著“地球要爆炸,譚鳴”,管毅看不懂,拿著照片問他,“為什么地球要爆炸?” 譚鳴沉默了兩秒,伸手接過來,同裴箏送來的信封一起壓在枕頭下。 “紙快用完了,哥哥,最后的幾行我仍舊想說,我不后悔,也不怨恨。明日又是新的一天,我依舊期待著和你見面。不知道你搬家了沒有,我把它郵到原來的家里,如果你看見這封信,請來見我。” 五年前譚鳴沒能看見這封信的原件。 他收到的信里寫著,“譚鳴,七年后我會像你在法院里丟下我一樣拋棄你。我好恨你,譚鳴,你最好也這樣恨著我,不然絕望的火也會把你燒盡。哥哥,你會一無所有……我會讓你像我一樣完蛋,你知道我會的。” 信封被譚家調包了,但時至今日,他竟也分不清了哪一部分是錯過的事實,哪一部分是成真的假象。他在謊言里走了七年,現在真相浮出水面了,可一切因此回歸正軌了嗎? 窗外云淡風輕,一只云雀突然驚唳著竄破藍天,譚鳴喉嚨一梗,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地球不會爆炸了,管毅。” 她在臨城度過了一整個夏天,甜品師考試的日子也同秋季一樣如約而至。譚溪為了今天準備了許久,早早就起了床。粥是昨夜煲好的,米粒香甜軟糯,就著小碟咸菜,不一會兒就被吃了大半。 有人敲門,這個點來她家的不會有別人。譚溪開了門,從廚房里又拿出來一雙碗筷擺上桌。 單秋陽今天換了件紅衣服,顏色艷得扎眼。 “怎么樣,這身衣服不錯吧?”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夸張的上衣,見譚溪不理人,嘖了一聲說,“這叫’開門紅’,為了保佑你今天考試,我特地翻出來穿上的。” 譚溪笑,“這么迷信,要不要在去廟里幫我上柱香啊?” “那得醞釀一下感情,心不靈,佛祖是不聽的。”單秋陽不見外,拉來椅子坐下。粥煲了一夜,里面的紅棗香甜軟糯,一口咬下去,褐色的甜汁順著牙就流下來。 “就吃這點咸菜啊,我要不然去炒個菜?” “不用,去考場的時候肯定堵車,時間來不及。”譚溪低頭看著手機,她習慣性地在早餐時看新聞,原本是沒有這個習慣的,新聞、娛樂……這些她都不感興趣。但似乎是臨城自帶的魔力,她來了以后每天都要留意一下。 但譚溪知道為什么。 她和那人之間的聯系就剩標題上的幾個加粗大字了,可只要不說破,她就能當自己只是關心時事要聞。 手指在屏幕上劃著劃著突然就停下了,新聞頭條上掛著醒目的照片,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里面的人。 譚鳴半個月前和瞿氏的獨女解除了婚約,對于原因外界眾說紛紜。譚溪看了看評論,說出軌、家族利益糾紛、性生活不和諧的都有。她嗤笑了一聲,在罵譚鳴的評論上點了個贊。 “你認識他?”單秋陽見她長久地盯著屏幕,湊過去看了一眼,“這不是前幾年風頭大盛的那個建筑師嗎?” “不認識。”譚溪關了屏幕,繼續吃米粥。 “是得罪人了吧?這種花邊新聞曝光出來對他沒一點好處,一般都會和記者協商私下處理了。不過昨天譚氏藥業股東大會召開,聽說他把手里的股份全部轉讓了……嘖,愛情事業雙饑荒,也是夠慘的……” 單秋陽在一旁分析得頭頭是道,她默不作聲地把粥喝完,推了對方一把,把話題打斷:“你不是說要送我去考場嗎,還不快吃!” 臨城的夏天結束了,路邊的法桐已經綠得不能再深,葉子的邊緣開始有了變黃的跡象。考場門口早早排了長隊,她拎著包開門,卻被單秋陽叫住了。 “西山的櫻花季沒能看上,入了秋我帶你去看看楓葉吧,也很漂亮。” 夏末的晨風把她的發梢吹起來,葉子在頭頂嘩嘩地響,譚溪怔了一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考試要遲到了……” 男人的眼角彎下來,“快去!我今天去廟里給你上柱高香!” 單秋陽信誓旦旦,她不好拒絕,道了謝便轉身進了考場。 給佛祖上香…… 殺人,縱火,luanlun、偷攝影像……這樣糟糕的人生,佛祖也愿意保佑她么? 譚溪不再多想,將準考證遞給門衛。進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單秋陽的車已經被催著開走了,她只能瞧見一個車屁股。外面有不少人聚集著送考生進場,父母、朋友、愛人……那里的牽掛沒有一份屬于她。 人群中立著一道身影,譚溪一愣,踮起腳想要看清。綠燈亮了,車隊把馬路攔斷,城巴把視野被擋住,等她再看過去時,對面的影子已經消失了,仿佛是她眼花了一樣。 譚溪捏著自己的準考證愣在原地,忍不住又往回看了一眼。 “還進不進去了,在這兒擋著路干什么呢?” 后面的人在催,譚溪的腦子一團亂,下意識地邁腿。她跟著人流走進考場,一整天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大腦宕機,晚上單秋陽問她考得如何,譚溪這才回過神來。 我好像看見我哥了,她說。 “你還有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