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不治之癥
馬車經過東單牌樓街時,迎面一俊俏少年縱馬疾馳,車夫來不及躲避登時嚇得魂飛天外。 坐于車轅的陸遷眼中精芒一閃,出手如電,長臂撈起韁繩陡然向右一拽,馬兒立刻偏離奔跑軌跡,與那少年險險擦身而過。 “喂!瞎了你的狗眼,差點撞傷我家伯爺!”那少年的隨從驅馬看見這兇險的一幕,霎時驚出一身冷汗,朝著車夫高聲罵道。 陸遷抽出車夫手中的馬鞭,“啪”的一甩,馬車頓時疾速跑遠,徒留那隨從在后面不忿地罵罵咧咧。 方才馬車突然急轉,裴嶼真高大的身形倏爾不穩,猛地朝駱清身上壓來。 她驚呼一聲,直接被抵在了車廂側壁之上,雙手本能地擋在胸前,胸部被壓得有些難受,她推了推男人沉重的身體,卻是徒勞無功。 駱清只好將手緩緩抽出,微微挪了挪身子,尋到一個合適的姿勢將人摟住,方覺得舒坦了些。 裴嶼真的頭歪靠在她肩上,精致完美的唇貼在她頸間,男人溫熱的呼吸灑在她下頜處,癢癢的,酥酥麻麻,令她皮膚悄悄泛起一層薄紅。 鎮定鎮定,駱清當下有些慶幸他的人事不省。 然而她并不知道,裴嶼真的心臟剛剛驀地漏跳了半拍。 此刻兩人胸口緊密相貼,少女小鹿亂撞般的心跳清清楚楚地傳至他的胸膛,讓他想要撐起身子的念頭瞬間消失殆盡。 他竭力控制好呼吸,使其盡量趨于平緩,同時在心底唾棄自己的無恥,怎會生出想親近她的齷齪心思。 這般游思妄想中,裴嶼真腹部的鈍痛感逐漸減輕,可他依然不想挪動,繼續放任自己沉淪下去。 不多時,駿馬打了個響鼻,緩緩停在裴府門前。 “到家了,恩師?”駱清搖了搖他肩膀,結果對方全無反應。她只得大聲喊陸遷幫忙,兩人一起攙扶著裴嶼真下車。 裴家兩個門子見狀,詫異地迎上前將人接過,口中忙不迭道:“多謝多謝,有勞駱狀元了!” “不礙事?!瘪樓寰o隨其后,而陸遷身為隨從則被請去了倒座房。 駱清若直接走人,傳出去會被指責不尊師重道。況且她也想了解一下座師大人的病況,當然這兩點孰輕孰重她并不想深究。 駱清搬來一個朱木圓墩坐在床邊,朝替他脫靴的書僮疑惑道:“怎的未見君伯?” “回大人,君伯的娘舅過世了,想是要些時日方能回。” “原是如此,那恩師究竟所患何疾?” 那書僮微一遲疑,想著對方是老爺的得意門生,便再無顧忌,“好教大人知道,老爺這病叫作腸癰,卻與尋常腸癰不同,似是打小就開始痛,好在不危及性命,今日也不知怎的又發作了。” 老爺……駱清望了眼裴嶼真那美如冠玉的臉,嘴角不由抽了抽,心底默默感念慕原不稱她老爺的恩德。 腸癰,這詞聽著有些耳熟。她驀地一拍大腿,記了起來,那不正是闌尾炎嗎?聽書僮的描述,病史較長,癥狀時隱時匿,座師大人患的應當是原發性慢性闌尾炎。 在古代,闌尾炎堪稱不治之癥。癥狀輕的可以熬過來,之后間斷發作,而嚴重的大概直接潰爛而亡。 換作后世,只需做個簡單的切除手術,便可一勞永逸,座師大人這也算生不逢時了罷。 自己大學時為了研究醫療器械,曾順帶選修過解剖課,雖看了很多遍人體解剖視頻,但她動手解剖過的也唯有兩只大白兔。 即便如此,駱清腦中仍不免浮出一個場景,她穿著白大褂親自cao刀,小心翼翼地把裴嶼真開膛破肚,結果手腕不慎一抖,直接把自己座師割成了大出血。 那血腥的畫面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與此同時,尹家宅邸之內,燈火通明,叔侄二人正于窗前對弈。棋盤上黑子來勢洶洶,劍走偏鋒,須臾之間,白子便被殺得七零八落。 尹昭再度執起一粒白子卻遲遲未落,他無奈搖頭:“年輕人須得敬老尊賢?!?/br> “有理,可以往侄兒藏拙,叔父總怪我誠意不夠,似是瞧不起您,這分寸委實難以把握?!?/br> “罷罷罷,你小子橫豎都有理。徐家讓你為家主之事你如何看待?” 尹慎辭垂眸又落一子,漠不關心道:“隨清兒心意,她喜歡便由她去。” 尹昭視線在他身上掃過,卻看不出半點異樣,隨即輕咳一聲,“說起來,靑哥兒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讓薛姨替你物色物色?!?/br> “倒不如您以身作則,先琢磨琢磨何時迎娶薛姨罷。” 尹昭突地被這話噎住,忽聞院中小廝的傳話聲,才將將化去他臉上的尷尬之色。 “老爺,裴大人府中來人請您過去瞧瞧,說是又犯病了?!?/br> “不是吃藥丸保著呢么?” “小的不知,只聽聞駱狀元送人回府時,裴大人已然暈厥過去?!?/br> 尹慎辭拾掇棋盤的手略微一頓,朝那小廝吩咐道:“你先去提藥箱,我同叔父即刻便到?!?/br> 尹昭狐疑地看著他,“你就別湊熱鬧了?!?/br> “那可是未來首輔,我如何不得巴結一二?!彼W詮睦镩g取出一件狐裘鶴氅直接披在叔父身上,幫他系好,催促道:“好了,走罷?!?/br> “我瞧著你倒是比我更像個太醫?!?/br> ﹏ 駱清打發陸遷先回駱家,自己則候在垂花門前,見到尹昭忙起身作揖道:“駱清見過二位大人?!彼闫饋硪号写_實比她高一個品級。 尹昭邊走邊道:“不必多禮,裴小子今日吃了何物?” “晚輩不知,倒是聞得些酒氣。” “作孽啊?!币褔@了聲隨后快步入內。 他執起裴嶼真手腕,雙目微闔細細把脈。半晌才聽他嚴肅道:“所幸還好,爾等暫且回避,老夫先替他施針鎮痛?!?/br> “那有勞尹院判了?!瘪樓迓勓陨陨园残牧诵?。 裴府人丁稀少,君伯尚且不在,駱清這個狀元門生儼然成了半個主子,她隨即請尹慎辭到偏廳用茶。 看她這副家主做派,尹慎辭驀地很不舒服。 想到自己meimei終有一日會嫁做人婦,他不免郁結于心。不愿被這惱人的心緒所擾,他主動提道:“聽聞駱狀元前幾日在王恭廠受了傷?” “只是小傷,明日便可續職?!?/br> “那在工部可還適應?” “多謝大人關懷,下官挺滿意的?!?/br> 待月上梢頭,駱清才感激不盡地把人送出裴宅。她快速折回正房取了自己的披風,順便摸了下裴嶼真的額頭,發現沒之前那么燙,心中大石總算落地。 轉身欲走,衣擺卻被人一把拉住。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令駱清白凈的臉騰的燒了起來。 “云卿別走?!迸釒Z真迷人的天籟嗓音發出奶貓般微弱細小的低吟,瞬間如柔軟的羽毛撓到了駱清的心尖。 她傻愣愣地轉頭,迷糊問道:“恩師醒了,您要喝水嗎?” “腹痛,不宜喝水。” 駱清眨了眨大眼睛,她發誓,她謫仙般的座師大人剛剛在對她撒嬌,她絕對沒有看錯! 修長如玉的手指攥著她的衣擺,一雙泛著水光的星眸可憐兮兮地望著她,那櫻花般的唇微微張開,露出里面皓月般的貝齒。 不得不承認,裴嶼真恰巧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駱清喉嚨不禁咽了咽,作為深度顏狗,她該如何拒絕眼前的誘惑,堅持走人? “嘶……”裴嶼真眉頭一皺,倒吸口氣。 “又疼了?我去幫您拿藥丸?!币娝鄣妹碱^深鎖,駱清心下一軟,不由溫言細語道。 “方才服過了,你回去罷?!弊炖镎f著讓她回去,可那濕漉漉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她是怎么回事? 駱清暗罵自己心軟,全然不覺得是自己色迷心竅,繼續試探地問:“那要不我幫你揉揉,也不知有沒有用?” 這回從“您”變成了“你”。 裴嶼真睫羽微垂,掩去眸底一閃而逝的得逞之色,虛弱地應了一聲“好”。 燈燈燈:po18a (woo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