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松鶴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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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露華園那一出過于高調(diào),駱清幾人兜了幾個彎還輾轉(zhuǎn)了兩家客棧才回到宅邸,她可不想那么早被有心人挖出身份。 “慕五,那人如何了?” “稟少爺,陸遷這幾日除了巡視徐家在京城的各大產(chǎn)業(yè),并無其他動靜。” 駱清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繼續(xù)盯著別太明顯。” “少爺放心。” “去罷,順帶請他到我書房來。” 陸遷到的時候仍是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但渾身散發(fā)的氣質(zhì)無一處像個管事,倒似個世家公子。 他垂手侍立,視線只停留在駱清鼻尖,“不知少爺有何吩咐?” “徐家在京城可有糖霜的買賣?” “城隍廟附近的確有家徐記糖坊。” “一年大致有多少貨?” “糖霜只有五十來斤,旁的糖去歲約摸……叁千七百二十斤。” “我若用錢,賬上有多少銀錢可供支配?” “除了五萬兩的周轉(zhuǎn)費用,其余的十二萬八千兩均可動用。” 駱清坐在紫檀木的書案前,左肘撐著桌面,手指摩挲著下巴直直盯著他瞧。有點意思,隨便問個數(shù)據(jù)都能記這么清楚,與她方才翻的記錄分毫無差,還真是個人才。 這種不容忽視的探尋目光換做別人難免會有些不自在,但陸遷卻恍若未覺,依舊挺拔地站著,如老僧入定一般巋然不動。 “這幾日你派人買五千斤紅糖回來,最好分散出京城買。” “是,小人即刻去辦。” “不必自稱小人了,聽著頭暈,我這里沒恁多規(guī)矩。” “我明白了。” 等人離開,駱清便又窩進西跨院搗騰她自制的玻璃器皿。 月朝目前已出現(xiàn)了較為透明的玻璃,卻是從西洋帶回來的稀罕物。自產(chǎn)的則是彩色的琉璃,又稱藥玉,多為裝飾品。 最初規(guī)定叁品以上可以用玉,四品以下官只能戴藥玉,庶民則不可佩玉。不過現(xiàn)下已有奢靡逾制之風(fēng),但凡有些家底誰沒點違規(guī)之舉。 前世駱清一直到博士都專攻機械自動化,這個學(xué)科本身較為雜糅,工程圖學(xué)、力學(xué)、流體力學(xué)、電工電子學(xué)、材料學(xué)等都是必修學(xué)科。 雖說她是理工大佬,但上手制造玻璃對她而言還真有點費勁,當(dāng)然這主要是原材料純度和爐溫的問題。 古代若用木炭作為燃料,搭配簡易的手動拉風(fēng)箱,爐溫約摸能達到一千叁百攝氏度,卻只是玻璃制造的最低溫度。 經(jīng)過六天的反復(fù)實驗,在玻璃液的澄清階段連連受挫,中途還小炸了幾次熔爐,險些濺傷自己的情況下,她才勉勉強強地吹制出了無色玻璃。 因著這些石英砂含有少量鐵元素,若是細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制出的玻璃還泛著些微綠光。好在不太影響酒精蒸餾。 前兩日她又在城外的天然溫泉池底尋摸到了一些沸石,有利于蒸餾。經(jīng)多次提純對比,終于成功地蒸餾出了第一瓶約百分之七十的高濃度酒精,當(dāng)然也是這個世界的第一瓶消炎酒精。 但個人的能力始終有限,駱清決定高薪聘請這時代的專業(yè)工匠,好好打造一番自己的工業(yè)班底。 “少爺,申時了!”慕原在外出聲提醒。 “好!我馬上去更衣。” “您……沒事吧?” 在西垮院外候命的慕原,看到的便是她頂著個亂蓬蓬的雞窩頭,捧著個透明瓶子的狼狽模樣,唯獨那雙眼眸似糅進星辰般璀璨。 立于廊下的陸遷也將這幕盡收眼底,一股濃烈的酒氣隨風(fēng)而來,不免令眼前之人增添幾分醉玉頹山之美。 他褪去眼底的凌厲,近前行禮道:“五千斤紅糖已入東城倉庫,不知少爺何時要用?” 駱清聞之錯愕,完全不可置信,“兩個時辰就買好了?” “徐家各分鋪有專門的信鴿,京城原就有一千多斤存貨,周邊幾處收到信后快馬加鞭,兩個時辰綽綽有余。” 駱清暗自咂舌,徐家的勢力原比她想象中雄厚。難怪近幾代沒個出息的兒孫,卻仍有這般家底。 “辛苦了,我明日再用。你拾掇一下,同我去趟松鶴樓。” 這人如此給力,身契尚在自己手中,她也不該太厚此薄彼,可以試著接觸看看,將來沒準能成為自己事業(yè)上的一大幫手。 “謝少爺恩典。” 松鶴樓地處國子監(jiān)附近的咸貨街,駱清到的時候樓下廳堂已是高朋滿座。眾人見她現(xiàn)身,紛紛行禮相迎。 “駱賢弟,傷勢如何了?” “勞簡兄惦念,已然大好了,明早便可回工部。” “如此甚好。” 顧爾行樂陶陶地湊過來,仍是萬事不愁的笑臉,“不知仁兄尊名?似不曾見過。” 陸遷不卑不亢,朝他拱手道:“鄙人陸遷,乃駱大人的隨從。” “駱兄委實眼光獨到,隨從都挑得這般英氣逼人。” “哈,這可不是尋常隨從。今日怎的不見付兄?”駱清環(huán)視了一圈,都不見付章宗的身影,好歹是叁元社的半個領(lǐng)頭人,且他素來善于表現(xiàn),沒道理不出席。 顧爾行眼神古怪,瞟了眼四周附在她耳邊低聲道:“聽聞其父勾結(jié)光祿寺少卿譚文,貪墨朝廷貢品,已被刑部收監(jiān),付兄應(yīng)是四處打點去了。” 駱清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他父親莫非是露華園的付員外?” “正是此人。” 駱清嘴角抽了抽,幾個時辰前尚且鮮花著錦的園主轉(zhuǎn)瞬間下獄,真是世事難料,做人須得腳踏實地為好。 彼時,松鶴樓二樓的雅間內(nèi),刑部尚書賀隆雙眉擠作一團,滄桑的臉上布滿愁云。 他望著對面與自己品階相同的年輕人,為難道:“應(yīng)真啊,并非老哥不予準信,陛下命叁法司會審,這你也知曉,老哥哥我著實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能力所及之處我定會通融。” 裴嶼真抬手又替賀隆斟了杯酒,“賀兄不必為難,弟只是擔(dān)心譚兄在牢里會吃暗虧,還望你關(guān)照一二。” “此事簡單,你大可放心。不瞞你說,譚文這次恰巧犯到梁貴妃頭上,別人怕是避嫌不及,唯獨你還念著幾分同窗之情,算他命不該絕。” 裴嶼真入閣在即,這將是國朝首個未及而立的閣老,這份人情他自然會賣。 “我只盡些綿薄之力罷了,保他性命無憂即可,勞賀兄擔(dān)待,弟再敬你一杯。” “哈哈,原先也不曾見你吃酒,老哥哥今日倒是沾了那譚小子的光。”賀隆不禁開懷大笑,眼角的皺紋加深,爽快地一飲而盡。 ﹏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自古人人愛八卦,官場也不例外。付章宗老爹貪墨貢品一事很快便不脛而走,叁元社眾人也無心笑鬧,用罷晚膳便草草散會。 華燈初上,駱清作為社首,再度盡職盡責(zé)地與眾人依依道別。 她揉了揉快笑僵的臉頰,朝身后侍立的陸遷望去,這人怎么像是沒感情的機器,幾日來都未曾見他笑過,駱清喟嘆一聲,“走罷。” “是。” “且慢!”駱清余光瞥到一抹石青色的頎長身影,隱約有些面善。那人正躬身扶著墻,側(cè)臉呈現(xiàn)痛苦之色。 她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人竟是裴嶼真。天吶!駱清不禁目瞪口呆,這可憐的模樣一點也不像那個身處云端的座師大人。 “恩師,您身子不適嗎?要不我送您去太醫(yī)署。” 裴嶼真抬眼看見駱清,瞳孔不由微縮,費力撐起身子掩飾狼狽,“不必,歇息片刻便好,你且去罷。” 駱清瞧了眼他額間滲出的汗珠,還有那緊鎖的雙眉,無一不昭示著他的痛楚。竟還這般嘴硬,也不知他怎會獨身在此。 “關(guān)心恩師身子是學(xué)生應(yīng)盡之責(zé),您就別硬撐了。”欸?她怎么覺得這話有些耳熟? 裴嶼真垂眸不語,濃密微翹的睫羽投下一片陰影,莫名添了幾分羸弱的美感。 見他仍無反應(yīng),駱清只當(dāng)他默認,座師這副樣子被門生撞見難免失了威儀,由此產(chǎn)生抵觸情緒她也可以理解。 “陸遷,幫忙搭把手。” 陸遷二話不說攙住搖搖欲墜的裴嶼真,把人扶進馬車。 好歹是自己座師,兩人在官場中額關(guān)系形同父子,按理駱清自當(dāng)好生侍奉。況且她也委實放心不下,只好坐近些扶住他的肩膀,以防他歪倒。 見他雙目緊閉,帽子邊沿被汗?jié)裢福s緊將他帽子取下,掏出一方白色巾帕,替他把額上的汗珠擦拭干凈。口中不禁問道:“恩師是哪里不適,可否告知?” 女子柔軟的身子挨著他,清新的味道夾雜著一縷極淡的馨香鉆入他鼻中,裴嶼真驀地有些恍惚,如墜夢中。 明明告誡過自己要與她保持距離,如今倒又這般貼近,心里有些麻有些脹,不可名狀的情緒再次將他裹挾。 “恩師?恩師?” 駱清心臟不由揪起,這人該不會暈了吧?怎的毫無反應(yīng)。 追-更:tongti2.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