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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連雪從不遠處回來,關上車門,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不罵他一頓還真當自己是土皇帝了。行了,可以走了。” 顏昭想,還提醒沈元庭不要堵車,他反而先被堵在路上。從進山開始,信號就逐漸減弱,屏幕上的“你到公司了嗎”后面還跟著個轉圈的小尾巴。 顏昭望著窗外的黃土山坡,上面零星生著點綠意,在遠處的護欄上,離著一桿寫著“注意落石”的指示桿。 顏昭問:“這里雨季很危險吧。” 謝連雪說:“不止,一年四季都很危險。當地早就打算重新修路,但款遲遲撥不下來。” 兩人聊了兩句,也沒多討論這個問題。 小鎮是真的很質樸,不是旅游景點那種刻意營造的古色古香,而是一種窮得落后的氣氛,仿佛有黃沙縈繞盤旋在整座小鎮的上空,天空都是陰沉的。 看來與世隔絕的不都是世外桃源。 謝連雪給他的第一句勸告是:“水龍頭里的水,接完記得靜置沉淀。” 顏昭瞄了眼院子里的水盆,里面都裝著水,底部是薄薄的一層沙。 顏昭也是服了謝連雪:“你到底從哪兒找到的這個地方……我看應鴻羽也在周圍拍戲,他那邊還是山上,都領先這里至少二十年。” 謝連雪:“領先二十年也是00年的水平,你也別嫌棄了,離雨季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快點拍完,就可以撤了。” 要不是劇本外景需求,謝連雪也不愿意待在這個旮旯子里,他穿裙子都不方便。 《紅鸚鵡》是顏昭這一次的拍攝劇本。 故事的背景坐落在一座邊陲小鎮上,這里與鄰國接壤,魚龍混雜,和平的表象下是混濁的暗流。 男主角游聞光出生于一個普通家庭,但父親不慎染上毒癮,母親遭到家暴去世,家庭支離破碎。 一次黑幫火拼,游父成了犧牲者,而游聞光則憑著他的一張臉活了下來,成了毒梟Q的禁臠。他每個周都會被注入定量的“紅鸚鵡”,能讓他保持理智,不至于像其他吸毒者一樣癲瘋。但他一旦違背Q的想法,毒癮發作的痛苦便要壓斷他的脊梁。十五歲的時候他開了第一槍,打爆了一個欠債者的腦袋。 游聞光表面上已經屈從于Q,暗中卻和警方的線人搭上了橋,在蟄伏了五年后,他終于找到了可以鏟除仇人的機會,親手殺掉了Q。就在他要去自首,為這些年犯下的罪孽接受審判時,卻被一個路人用匕首捅進了腹部——死前他模模糊糊想起來,他開的第一槍,正是殺了這個人的父親。 拍攝期間非常苦,X城天氣詭異,白天太陽毒辣,晚上的雨下個不停,鋪著干被子入睡,第二天起來,被子潮濕得仿佛在水里泡了一晚上。組里有人手指縫里長了米粒一樣的水泡,密密麻麻一片,不癢,但是看著滲人。 另一個讓大家沒辦法忍受的是,這里的信號極差,電話打不通,消息也發不出去,只有一個公共電話亭可以聯系外界。 顏昭跑電話亭比回宿舍都勤快,看守電話亭的老婆婆都認識他了。 老婆婆很喜歡他,經常和他說話,有一次她說,年輕人都走了,不愿意待在這個落后的地方,只有老一輩固執地留在家鄉。 于是顏昭忽然反應過來,小鎮上的年輕人少得近乎沒有,不是還不諳世事的小孩,就是垂垂老矣的老人,或許不久后,前者被父母接去城里,不再回來,而后者則守著土地消亡。 一周過后,場務要進城購置物資,改善大家的生活。 一聽這話,顏昭眼睛都亮了:“我也想入城!” 場務抓了抓腦袋,勸他:“來回六個小時,山路顛簸,不好受啊。” 顏昭:“沒關系,我有暈車藥。” 場務剛想說“那好”,就聽見另一個聲音說:“我也想入城。” 他轉過頭一看,是謝連雪。 謝導來的時候長裙飄飄,現在也懶得裝扮自己了,搶了副導演的褲子,拿麻繩當腰帶捆,糙得不行。 可是卡車只有兩個位置,一個是主演,一個是導演,給誰坐? 顏昭和謝連雪齊刷刷盯著他。 場務:“……我明白了。” 三個多小時后,屏幕右上角的信號終于從零到無的轉變,顏昭差點沒感動得流淚。 謝連雪把備忘錄發給他,二人分頭去購買物資。顏昭一邊往購物籃里裝衛生紙,一邊和沈元庭視頻。 沈元庭覺得他瘦了,第二次問他:“劇組住宿條件好嗎?” 顏昭:“還好吧,和學生宿舍差不多,有個獨衛。伙食還行,土雞土鴨的,原生態無污染。” 然而事實是宿舍還沒他家廁所大,上下鋪共八人,唯一的一臺電視還是壞的,風扇吹了兩天也嗝屁了。獨衛有倒是有,一間,劇組一百多號人,為了洗個澡,能從傍晚排到凌晨。飯菜也是一般般,和尋常劇組沒什么區別。 基本的衣食住行尚且如此,更別提娛樂活動。 顏昭感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感覺自己成了古代人。” 雖然這個古代人可以追溯到B市博物館里那幾個頭蓋骨上去了。 顏昭又夸了沈元庭高瞻遠矚,鎮上晚上很冷,他出門都要穿他塞進來的牛仔外套。沈元庭話不多,大多時候都是顏昭在說,但是隔著千山萬水,他也感受得到對面的人珍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