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只有她一個人,手里拿著枝淡黃色的萱草花,懨懨地垂著腦袋,程風一見便猜到什么,他看了眼專心致志除草的敬桐,先走開幾步,將安靜攔在半路上。 安靜仰頭,帽檐之下,她的臉頰掛著淺淡的紅暈,眼圈也微微泛紅,像只兔子。 “石先生和你講了他的故事?” 他問得很直接,原本興致還不高的安靜立刻有了情緒波動,驚訝并脫口問道:“你也知道嗎?他還要我保密的!” 程風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時笑了笑:“不好意思,害你沒守好這個秘密。” “……” 安靜噎住,不可思議地瞪圓眼,大概是想用眼神譴責他。 “我是看你不太高興……”程風解釋到一半,忽然拐了個彎,“不過他確實和我講過他的故事,也讓我替他保密了。” “那你還說。”安靜悄聲嘀咕句。 程風不語,嘴角飛快地翹了翹,眨眼間又收斂好,望向已經移動到花圃外的石先生,低聲說:“你相信嗎?說不準他會給每個來這里的人講他的故事。” 安靜也扭頭看那邊,心想,那還叫什么秘密? “然后告訴他們應該忘掉一切的不愉快,再假裝這是個秘密。” 安靜遠遠望著輪椅上的男人,他已經穿過花圃另一側的幾座花架到了白女士面前,微笑說著什么。 兩只金色的蝴蝶在陽光下打轉,像是被花圃里的花香迷暈了,一瞬間,她笑了下,回頭看程風:“我相信。” 因為他們都是可愛的人。 都在用自己的辦法療愈別人。 程風被她的笑晃了晃眼,一個不留神,人就消失在眼前。 “……” 他低頭看她。 安靜已經蹲下,原本只是微紅的臉頰又有往玫瑰紅方向發展的趨勢,因為她好像干了件蠢事—— 她居然在白女士看過來的瞬間蹲下身,原因是站在花叢中像是在偷懶,盡管她和程風站著閑聊的確是在偷懶。 她想了想,故作鎮定抬頭,勸說程風:“你也蹲下吧,不是要拔草嗎?” 這樣就有兩個做蠢事的人了。 “……” 程風裝作不知道她的心思,極為配合地蹲下,雖然和她一樣面朝路邊的花叢,但眼神始終落在她身上,尤其關注她的臉。 他還在想怎么會有人這么會紅臉?連臉紅的范圍和顏色深淺都能控制得很合宜。 興許是他看得太久,安靜脖頸有些僵,半天才低下頭,看了眼手上的花——這是石先生安慰她時她才收下的,可是說實話,她還是有些排斥。 她的閑聊還沒結束,她又問程風:“所以石先生也送過你萱草花嗎?” “送過,他說是忘憂草。” 他口吻平淡,安靜心念一轉,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聽程風又補上幾個字:“但我沒收。” 她一怔,沒想到會是這樣,想問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啟齒,只好沉默。 程風發現她有點奇怪,氣壓好像又低了下去,這時才發覺事情可能沒他想的那么簡單。 “你不開心?”雖然他的本意是疑問,但說出來很是篤定。 安靜搖搖頭:“也沒有……其實是因為我也不想收下這朵花,剛才還想著偷偷轉送給你。” “為什么?”他伸手扶了扶帽檐,“如果不方便告訴我,也可以是我回答你。” 安靜意外偏頭,左手撐著半邊臉頰看他,他說得很認真,臉上看不出任何負面情緒,這讓她問得很放心:“你為什么不收?” “我聽他說這還是母親花,我認為這不是我的母親花。” 有些奇怪的理由。 她抿唇:“那你的母親花是什么?” 他想了想:“鐵樹吧。” “……” 安靜又瞪大眼,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臉頰,接不了這話。 程風輕笑聲:“如果你也不想要它,可以轉送給我,我再轉送給敬桐。” “這樣會不會不太禮貌?” “放心,不會讓第四個人知道。” 安靜心虛地看了眼手里的萱草花,點點頭,靜默會兒開口:“我也可以告訴你,不過不是全部的原因。” “好。” “我不喜歡它是因為它還有另外一個花語,你知道是什么嗎?” “什么?” “遺忘的愛。” 她的聲音一如往常那般輕細,說得那樣輕松的四個字在程風聽來卻有種難言的震撼感。 她也是被愛遺忘的人嗎?可她明明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樣子,不應該是這樣。 他望著她,許久后鬼使神差般地抬起左手手臂,探向她。 很輕的一下,她的腦袋被人隔著帽子摸了下,安靜渾身上下都似是定住,只有血管里的血液在奔騰,集合趕往被人觸碰的地方。 她會不會充血啊? “蝴蝶。”程風收回胳膊,兩指捏著蝴蝶翅膀給她看,面無表情的樣子可以讓熱情的滾水原地冷卻。 剛剛奔赴到大腦的血液:“……” 散了散了。 安靜吞了吞喉嚨,磕絆問:“你、抓它做什么?” 緊張到口不擇言的程風:“它在侵犯你頭上的花。” “……” 還是除草吧,沒什么好說的了。 摸頭風波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至少在安靜這里已經過去,程風那里或許還要回味個十天半個月,就像是剛從冰天雪地里回到溫室不久,他的手由里到外都在發燙,還癢酥酥的。 他只用右手除草,左手始終閑在一旁,直到午餐前才肯放它去涼水下沖了沖。 午后他們依舊結伴來幫忙,安靜在征得白糖女士同意后順便帶上她的相機,在除草之余拍了些花花草草。 黃昏前有些熱,她歇氣的同時瞄到花叢前單膝跪地的程風,眨了眨眼,以最快的速度放下除草的小鏟子,將掛在脖子上的小相機舉到眼前。 夕陽薄薄地穿過花叢,在程風身上罩上橘色的光,蹲在接近兩米高的蒲棒菊下竟讓他看起來小了一號,像個打工的少年。 她偷偷地拍了幾張,最后一張照片里,他嘴角微微翹起,她立刻收手,剛好白糖女士也來花圃里叫他們回去。 三個打工仔被領到花房里坐下,花房里有張小圓桌,白糖女士給他們接了水,又從柜臺上拿了個密封糕點盒給安靜。 “抱歉,昨晚食材不太夠,只做了一份,你們要想吃下次再做給你們。” 安靜受寵若驚接下,和她道謝,這時石先生也從花圃里回來,手里拿個兩個有些眼熟的小盒子。 這是…… “最近新進了批水果種子,給你取了些西瓜和藍莓種,看看需不需要?” 石先生笑著將盒子送到安靜面前,白糖女士無奈道:“你讓她自己挑,怎么老給人安排?” 安靜下意識婉拒:“謝謝您,不過昨天程風已經給了我這兩樣種子……” 已經夠她種了。 殊不知話音未落,旁邊站著的程風被幾道視線淹沒。 最后還是白糖女士忍笑打破這局面,對安靜說:“說到藍莓,我們種在花田里的也快熟了,改天一起去摘藍莓嗎?” 第57章 藍莓 花田、指示牌與租金。 chapter57. 藍莓 月末時傻瓜鎮又下了一周的雨, 蟬都消停下來,直到八月初天才放晴,安靜趁這幾天時間縫了好幾只玩偶, 這回沒有動物, 只有植物——這是26號地給她的靈感。 或者說, 植物大戰僵尸? 玩偶的外形她參照了游戲里的原始形象,不過做的過程中改動了些,至少表情沒有那么悲憤,并且在完成后給它們取了新的名字,它們分別是甜美向日葵、英雄豌豆射手、倔強堅果、嘟嘴小噴菇, 以及夜晚之神陽光菇。 玩偶都很小, 但因為顏色不同還是消耗了許多布料, 安靜覺得浪費, 又把零碎的布料拿來做了幾個隨身裝的抽繩袋, 與此同時棉花袋也瘦了許多。 為了節省棉花和布料,安靜決定近段時間不再做玩偶,繼續鉤針玩兒,反正她的棉線還剩很多,至于娃娃機那邊,還不用她太著急—— 因為戰況稱得上是慘烈。 她每周都會在傻瓜影院營業時去提硬幣, 順便投放新的娃娃,在她沒看見的時候的確有很多硬幣進了投幣箱, 但是娃娃機里的玩偶幾乎不會變少, 迄今為止, 只有小熊一家被人整整齊齊領回家。 安靜前天去那兒的時候還在留言板上看到了那個好心的娃娃機殺手的留言:「小熊meimei也被蘋果街818號居民收養,請問小熊家還有熊嗎?」 聽起來就像個真的殺手,正在計劃滅口小熊一家。 她在留言板上回復對方:「沒熊了, 也許以后會有遠房親戚。」 …… 雨初晴的早晨,蟬開始抓緊時間唱歌,安靜則慢慢悠悠替她的花園復原。 夏天的雨時常暴力,花葉都被它們打頹,安靜需要幫它們做做體檢才放心,不過今早也有則喜訊,她竟然在她的小池塘里看見了睡蓮花苞。 八月才打苞聽起來是有些遲鈍,但這對安靜來說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因為白糖女士告訴她睡蓮通常是種下后第二年才會開花,她雖然是直接買的苗,但這的確是今年培的苗。 安靜十分驚喜地碰了碰小花苞,又緊張收回手,喂完魚立刻跑回廊下,在客廳外的置物柜中翻出睡蓮種植說明書,片刻后,從另一個柜子里找到需要給睡蓮追的肥——其實是對小魚沒有傷害的水培營養液。 做好一切她才退回屋里取相機。這是她的第一朵睡蓮,也值得紀念。 剛好她待會兒要和白糖女士去采藍莓,到時候可以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