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從小池塘看出去,林蔭道下剛好有對夫妻手挽著手走過,安靜模模糊糊聽見他們討論著什么公車,知道他們是在期待夏天的到來,也跟著憧憬起來。 不知道傻瓜鎮的公交車會是什么樣,會是彩虹色的嗎?像辦公大樓。 說到公車,安靜不免想起她在心愿卡片上寫下的愿望,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實現…… 澆完屋前屋后的花苗,安靜又給其中一些植株噴了肥,而后帶著牛奶回屋,隨意做了份吐司煎蛋當早餐,填了填有些空的肚子,打空手出門去。 太陽已經從云層下鉆出,花園里鋪著薄薄的光,安靜出來時發現程風在葡萄架下澆花,停住腳步。 “早上好。” 這一次她搶在他前面說早安。 程風聽見意料中的聲音,將澆花壺握得更緊,指節與手柄接觸的地方微微泛白,像彎白色的月牙。 “早。” 他果然如他所料,心跳很快,既然這樣,那他還是不去菜地比較好,不然…… “我要去菜地了,你要和我一起嗎?” “不用。” “……” 干嘛回答這么快,就好像他很嫌棄她。 安靜弱弱腹誹句,知道他還要澆花,并不介意地點點頭:“那再見。” “……再見。” 來例假的第二天,她的狀態比前一天好很多,腳步輕快走到花園外,騎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木棉街。 程風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放下胖胖的翡翠綠園藝壺,表情緊繃。 她到了那兒一定會感到奇怪吧,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嚇到,或者,懷疑他的動機? 還有—— 他捂住跳得撲通撲通的胸口。 再這樣跳下去…… 他可能接下來一周都不會去菜地了,而是去醫院。 *** 春日的碎片差不多被萬物集齊,漸漸地顯露出它的全貌,安靜的菜園里綠意蓬勃,遠遠看去一點也不輸給其他菜地,甚至更加青春。 安靜從山坡上的農屋院落走出,在鎮長先生的介紹下,她認識了農屋的主人,并且從農屋主人這里免費拿到捆干竹條,她抬著竹條走到14號地。 這些干竹條是她拿來搭架用的,鑒于豆角長勢喜人,她決定先為它們搭起架子,等過些天再給西紅柿和黃瓜搭棚。 她在書上學到幾種搭架的方法,最終選定了“帳篷法”,即按照帳篷的樣式,將四根竹條分成一組,分別插在四株豆角苗旁邊,然后將支架頂端聚攏,系上繩子,等豆角攀長上來,就像一座綠葉做的帳篷,還是帶流蘇的帳篷。 安靜澆完地,將竹條一根一根插結實,然后才慢慢系繩子。 出于貪心本色,她總是想把繩子系到最高處,那樣長出來的豆角帳篷也會高很多。剛開始兩架是她踮腳完成的,準備綁第三架時她才想起她還有個小板凳,于是端來小板凳,放在豆苗地沒有植株的空地,踩著它繼續系繩。 忙碌到豆角地中間位置,余光忽然瞥見道急遽移動的影子,她轉過頭,眼才一晃,影子就飄過她的菜地。 安靜扭回頭,換了個方向看。 她的鄰居已經停下車,動作快到就像是他一直在這兒,她站在板凳上看著他,心底默默算了算時間。 嗯,她已經有六天沒見過他了,無論是在菜地,還是在花園,都見不到他的影子。 上一次和他見面的那個早上,她到菜地時發現件讓人吃驚的事——他的休息區竟然被挪到右邊,也就是說,夾在月季中間,與她的休息區緊緊相鄰。 那天她懵懵的,想等人來問問原因,結果他壓根沒來菜園。 于是她又等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沒等來,只等到幫他澆菜園的敬桐。 到了今天,她看他的休息區時已經不會感到奇怪,甚至覺得挺習慣時,他總算露了面。 安靜沒有轉回視線,程風被盯得極不自在,僵聲問好:“早。” “你也早。” 聽起來沒什么異常,程風看向她的位置,停在菜園外,問道:“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我很快就好啦。” 聽起來仍然很正常,還很樂觀。 程風點點頭,按他的舊規矩,一來菜地就坐去休息區休息,只不過他現在的休息區只與14號地隔著一道矮籬,距離比餐廳里的桌位還要接近。 這讓他有些緊張,剛才還可以用騎車太快打掩護的過快的心跳聲這會兒暴露無遺。 他只是在緊張她的態度。 安靜卻沒有多余的心思分給他,專注搭豆角架,將板凳移來移去,終于把頂部綁牢固,最后忙著給豆角苗與竹條系繩,以保證豆角苗沿著竹架生長。 結束全部的工作后,她忘乎所以地在菜地前伸了個懶腰,快伸到尾聲時才想起來隔壁菜地里有個奇怪的勞動觀摩者—— 即自己不勞動,一直盯著別人看的人。 她端正好動作,抱著腳邊的小板凳回休息區,在程風似有若無的打量之下,用水壺里的清水澆了澆手,坐下。 在比餐廳桌位還要接近的休息區里,兩人同向坐著,彼此能在余光里瞥見對方。 安靜慢慢扭過頭,想問問那個好奇逐漸被時間消磨的問題,然而,還沒扭過去程風就起了身。 “……” 怎么像是故意的? 動作已經做到一半,她只好假裝她是脖子不舒服,在空中劃了個圓圈,但劃了一圈后,眼睛還是沒忍住跟人跑了。 看著他走去工具房,又一次拿出他的飲料箱,重新坐回休息區。 這回他沒有和她坐在同個方向,而是斜對著她坐下。 “喝點什么嗎?” 他問話的同時觀察著她的動作表情,但除了她搖了搖頭,其他什么也沒看見。 他取出罐很迷你的牛奶,手輕而易舉伸過柵欄,像是沒看見她搖頭,詢問:“這個可以嗎?” 很甜,很符合她的口味。 安靜盯著斜眼仔看了會兒,像是找到開啟對話的口子,干脆收下,然后借著說謝的時間委婉問出那個疑問:“你怎么把這邊的花給挖了?” 她原本欣賞得好好兒的,哪像現在,只能看見他的桌椅。 “還想再種些東西,地不夠用。”程風搬出他想了好幾天的借口,隨手擰開瓶蘇打水,喝上口。 信以為真的安靜表示理解。 還想說些什么,就發現程風偏了偏頭,盯著她身后某處看,她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卻什么也沒見著。 “怎么了?” “剛剛有團東西在——”程風說著忽然想到什么,起身,“我去看看。” 安靜被他說得緊張兮兮,跟著起身,見程風走到他的工具房后看她的工具房。 “什么東西?” 她不安的神情落到程風眼里,他維持整早的緊張被沖淡,有種想笑的沖動——這種沖動感已經在這一周時間里被他精準掌握。 “你來看看。” 安靜:“……” 他既然這么說,說明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安靜在好奇心驅使下,緩慢往前去,走到番茄地旁,探頭,當場震住。 工具屋后的小塊陰影地里,一只小小的綿羊幼崽趴在那兒,通身雪白,唯獨臉和尖尖的耳朵是黑的,黑到她完全分辨不清它的五官,甚至不清楚它現在是睡著的還是清醒的。 黑鼻綿羊被兩個大膽的人類注視著,忍不住動了動身體,威嚇他們。 安靜這時又在它身上發現兩團黑,它的前蹄像是套了雙黑色靴子,短短的一截黑毛,但后蹄還是純白的。 可……可愛。 看她盯著小綿羊一動不動,程風直接抬腿跨過圍籬,走到她這邊來。 “昨晚牧區點名,發現少了只羊,沒想到跑來這兒。” 安靜目瞪口呆看著小綿羊,愣了愣發現盲點:“你怎么知道?” “……” 當然是因為他是傻瓜鎮生活負責人,有什么事都能聯系他。 換成班級制,他就是最cao勞的生活委員。 “認識,早上接到電話,托我留意下住宅區里。” 一說到電話,安靜又被打回現實。 他這么愛幫忙,為什么不把電話給她呢?她看起來不需要幫助嗎? 她一個沒剎住車,又斤斤計較起來,程風卻彎下腰,直接抱起籬笆與工具房夾縫中的小羊崽子。 小羊崽子:“咩咩?” 安靜:“……” “我送它回牧區,你去過那兒嗎?” 她搖頭,她目前去到的最遠地方就是這片菜地的盡頭了:“但我來傻瓜鎮那天在山上見到下游的綿羊了。” “那要和我一起嗎?” “咩咩咩——”可小羊不想回。 “好啊。”安靜開心點頭。 小羊:“……” 兩人不顧小羊的意愿,直接抱著它朝下游走去,安靜邊走邊盯著程風懷里的小羊看,兩眼奕奕。 程風:“……” “你想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