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回到門廊下, 紅色雨傘被人合攏,雨珠成串地向下滾,大約是著急向它的傘架朋友分享見聞。 安靜將它送回傘架里, 然后提著沉甸甸的口袋進屋, 一共是兩袋胡蘿卜、兩袋青豆、兩袋洋蔥以及……兩顆菠蘿。 她借口說她的菠蘿太大, 程風卻說她的菠蘿不夠大,他至少需要三分之二顆菠蘿才足夠。 所以,他一點都不客氣地把他的大菠蘿交到她手里,要她用大菠蘿做他的那份,胡蘿卜與青豆當然也是他給的。 安靜從口袋里取出兩顆菠蘿, 對著大的那顆傻笑下。 他答應了她, 說明他是不介意的…… 她看看腕表, 發現已經接近一點, 沒再耽擱時間, 立即準備起米飯,將出門前泡好的米倒進鍋里,等電飯鍋開始工作,便抱著兩顆菠蘿去料理臺沖洗。 洗去灰塵的菠蘿爆炸頭翠翠的,綠到菠蘿自己都發慌,安靜安撫似的幫它們躺下, 切掉菠蘿底,再從菠蘿三分之一的位置縱向剖開它們, 剛好保留住完整的菠蘿頭, 一點沒波及那里。 將三分之一的菠蘿蓋放至旁邊, 再將剩余三分之二的果rou切塊挖出,浸泡去鹽水里,接著開始準備胡蘿卜丁與洋蔥丁, 配上她原本就有的玉米粒與紅黃綠燈籠椒,色彩豐富得像顏料盤。 準備好蔬菜,又從冰箱取出小香腸和雞蛋,切片或打蛋液備用。 等飯熟的過程中,安靜收了收案上的蔬菜,遲鈍地反應過來她似乎不該接下程風的口袋,尤其是洋蔥口袋。 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她可以擺洋蔥攤。 安靜琢磨著要不要再還給他,一邊找出勺子和玻璃杯,用勺子去刮“菠蘿碗”碗壁不平整的果rou,再把菠蘿蓋里的果rou掏空。 菠蘿果rou是亮晶晶的,更確切地說是金燦燦的,漂亮到就好像雨天的太陽藏在菠蘿里。 安靜將一部分果rou趕到玻璃杯中,然后拿出瓶氣泡水灌了進去。 杯子里裝著近半指高的碎果rou與菠蘿汁,氣泡水灌進去的瞬間,亮晶晶的菠蘿rou從杯底沖起,晃眼看像淺色的啤酒在漾動。待果rou飄蕩會兒,再次沉到杯底,透明的氣泡水也被菠蘿汁染成淡淡的黃,越靠近杯底顏色越深,越靠近杯口氣泡越足。 安靜本來打算再放片檸檬進去,但還沒付諸行動,她就端起玻璃杯抿了口。 菠蘿的香甜味與本就帶著淡淡甜味的氣泡水混合在一起,連霸道的菠蘿酶都妥協在它們的可愛之下,只在唇齒間帶來酥癢的氣泡感,沒有絲毫的澀與麻。 安靜眼睛一亮,轉頭去找檸檬,不巧正好聽見電飯鍋結束工作的聲音,她停下腳—— 那好吧,還是先做飯。 她端著兩只胖胖的玻璃杯放去餐桌上,回頭去廚房,將新鮮的白米飯打出,攪散晾在一旁。 照江湖上的規矩看,炒飯大都是用隔夜的米飯,可安靜平時幾乎不會剩下飯菜,就算剩,也是當天中午剩、下午解決,所以這會兒只能用新鮮的米飯來炒菠蘿飯。 白米飯翻炒著色后帶上點鍋巴的顏色,不過要淺很多,混著金黃的玉米粒與雞蛋花、青綠色的豆子、橙紅色的胡蘿卜丁、紫白色的洋蔥丁、三色燈籠椒以及香腸片,色彩繁多且吸睛。 因為是雨天,所以香氣很難飄出去,只能困在廚房來回涌動,安靜聞著香,將浸泡過的菠蘿塊撒在炒飯里,翻炒均勻后一并倒進金色的菠蘿碗中。 菠蘿碗最外層是亮晶晶的菠蘿果rou,金色的圓圈內被填充滿熱騰騰的七彩米飯,看起來就讓人食欲大增。 安靜不怕燙地試吃一口,新鮮米飯更加軟糯,即使再炒一回口感也是極好的,米粒飽滿,并不會太硬,還很入味,與菠蘿混合后是又甜又酸又咸。 她沒忍住,多吃一口,然后才停下去安頓大的菠蘿碗,找到大的菠蘿蓋重新蓋去菠蘿碗上,小心翼翼托著它出門去。 外面的雨勢比回來時稍小些,但風還吹著,她怕菠蘿淋到雨,將傘撐得極低,慢慢走到229號門外,按響門鈴。 這一次,門幾乎可以說是應聲而開,安靜盯著里面出來的人,最先意識到的一點是他換了衣服。 再一轉念,想道:當然要換衣服,不換難道還要用內力逼干嗎? 內力? 她又想起奇奇怪怪的事。 程風從草莓杏仁餅旁拿起把黑傘,撐開走來花園門邊,看著她手里的菠蘿,喉結動了動。 ——他只是突然喉嚨癢,絕對不是在沒出息地吞口水。 看她似乎在發呆,他先開口:“辛苦了。” “不辛苦!”安靜從他胸膛處挪開眼,將菠蘿飯仔細送出雨傘下,“希望你喜歡。” 他會的。 程風點頭接過。 “對了,你稍等下,我還有樣東西!”安靜說著向后退了步,再用眼神示意一遍稍等,接著小跑回花園里。 再出來時,她手里端著杯氣泡水,慢吞吞走到程風面前:“這是我兌的菠蘿氣泡水,還蠻好喝的。” 程風右手撐著傘,左手托著菠蘿,看著她端著的氣泡水,沉默。 “杯子是新的!我還沒用過。” “……” 但手不夠用了。 “可以幫我送進來嗎?” 他低聲問道,安靜出于驚訝睜大眼,然后只用一個瞬間就想明白人只有兩只手的問題,緊忙點頭,跟著他走去門廊下。 門邊的草莓杏仁餅開得極好,程風收好雨傘放到高高的花臺下,用空出的右手去接她手里的菠蘿汽水。 漂亮的汽水被交到只漂亮的手上,安靜看了眼那只手,小聲告訴他:“可能會比較甜,可以加檸檬片或者拍幾片薄荷,這樣——” 話還沒說完,一只空的玻璃杯就出現在她面前,矮矮胖胖的,的確是她的玻璃杯。 “……” 他是魔鬼嗎? 她驚愕抬頭,沒有收的紅色雨傘斜斜搭在肩上,整個人呆呆的,程風握著玻璃杯的手忽然一緊,嚼菠蘿果rou的動作也驀地一頓。 他做了什么? 他裝作淡定地咽下菠蘿,將玻璃杯向后收了點:“不用加,很好喝,杯子洗了會送回去的。” 安靜:“……” 不知道為什么,這會兒該尷尬的人明明是他,但她好像并沒有在他身上感知到半點不好意思,反而是她,總是很輕易地被尷尬環繞。 “杯子而已,我帶回去洗就好。”她伸手去要杯子,程風卻又帶著杯子往后收了收。 她下意識往前追了截,追到他的手不方便再往后時他才停下,將剛剛捂熱的杯子還給她。 安靜低頭,看看他手上的菠蘿,含糊道:“時候不早了,你快吃飯吧,我回去啦……” “好,再見。” 程風目送她轉身離去,一把小紅傘很快消失在視線范圍內,他不由皺了皺眉。 菠蘿飯吃完只剩下個空殼子,連碗也不用還,唯一有機會的杯子卻因為他口渴不經誘惑,原地還給人家。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蠢事? 第24章 山坡 眼睛里進糖了嗎? chapter24. 山坡 他的“再見”可能是被惡魔詛咒了—— 程風想。 自從他說完那句“再見”后, 他就再也沒見到過她,哪怕只是在廚房窗前瞥見一眼也是沒有的,因為下雨天她總是緊閉著廚房窗。 當然, 他所說的“見”僅僅是指偶然間遇見, 如果他真的是個變態, 想要見她至少可以通過監視她的花園實現,就算是雨天她也是會去到花園里的。 還好,他并不是這樣的變態。 見不到就見不到,作為鄰居,總是會再見的。 …… 一場雨連下四五天, 這幾天他接到求助電話的次數驟降, 只有蘋果街818號的夫婦讓他找了次寵物鵝。 他在住宅區找了整整一個下午, 結果只找了場寂寞, 最后還是這對夫婦鄰居家的狗找到他們的鵝, 因為他們的寵物鵝霸占了狗狗的豪華游樂場。 除此外,他自己也很少出門,大多數時間都呆在畫室里,畫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直到雨終于肯離開傻瓜鎮的那個早上,他才在臥室窗邊看到她——他的鄰居。 安靜趁雨后地濕,帶上飛蓬草的種子到廚房外的空地播撒, 像這樣的“小野花”,只需要隨意撒下種子就能開花。 撒到一半時, 她聽見窗戶打開的聲音, 抬頭看去, 一眼見到站在窗邊的程風。 好幾天不見,他還是那副……嗯,那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她沖他笑了笑, 程風莫名眸光一閃,別開視線。 眼睛里進糖了嗎? 好甜。 她還仰著臉,他卻忽然在意起自己胡亂綁起的頭發,轉回眼朝她點了點頭,隨即離開窗邊,到衛生間的鏡子前觀察起自己。 頭發的確扎得很亂,也長了很多,但他還沒等到可以剪頭發的時候。 他垂下眼,睫毛蓋住漂亮的眼眸,刷牙洗臉,然后下樓烤吐司,吃完早餐便像前幾天那樣坐去畫室,靜靜作畫。 安靜則靜不下來,像薔薇花墻外那幾只小蜜蜂,雨剛停就忙碌不已,在撒完飛蓬草種子后又到客廳外的回廊下看了看她的花。 種花果然不像種白菜和蘿卜那樣,花種出苗需要更長的時間,她蹲在花前祈禱趕緊放晴,同時又找出只空花盆,舀了盆營養土埋下她泡了三天已經出芽的洋蔥底。 ——她的洋蔥實在很多,程風給她的那袋又占大頭。 做菠蘿飯那天她本來是想還給他的,但做好氣泡水就忘記這回事,之后再想還倒又顯得奇怪,于是只好自己想辦法消耗,她甚至想到“消耗洋蔥種洋蔥”的辦法,并且前些天就拿出行動。 消耗兩顆也是消耗。 至于為什么非要消耗,可能是因為她看不慣太多相同的食材搶鏡,囤也是要有限度的,太多的話,她的大蒜和姜都會被洋蔥淹沒。 埋好兩顆洋蔥底,安靜給它們灌了足夠多的水、噴了肥,最后將花盆放到工具柜上,和種下的薄荷與蔥做鄰居。 接著帶上工具和花種,去屋后鋤雜草、種花,按照原定計劃在籬笆腳下撒下大濱菊的種子,靠墻邊的一綹地則整整齊齊挖出幾排小.xue,每個xue里丟兩顆向日葵花種。 忙完屋后的事,又回屋忙,換下臥室的床單,打算等太陽出來時再丟進洗衣機。 到這會兒已經臨近中午,安靜準備午餐時又一次和洋蔥杠上,從角落里取出兩顆洋蔥沖洗干凈,橫切成片,再將洋蔥片慢慢分離成洋蔥圈,去掉筋膜浸泡會兒。 然后將洋蔥圈腌制入味,裹上淀粉與蛋液,再裹一層面包糠丟進油鍋里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