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進來吧,我們準備了好多吃的。”女人一手提著蛋糕盒,一手牽著安靜走進花園。 歐式涼亭下的吊燈開到最亮、花園左右也開著夜燈,就連柵欄上都掛著戶外燈,因此花園里每個角落都被照得亮煌煌的。 庭院里擺出幾張桌子,每張桌子中央都擺上一瓶插花和幾碟點心,有的桌子旁立著花架,無一不是盛開的花。 安靜被女人帶到張空的桌子旁,聽她笑著說:“我們這兒很自在的,不用拘謹,要是不想說話也可以不說,就當是來聽音樂的?!?/br> 安靜點點頭,被她這話說得松懈許多。 “宴會還要再等會兒才開始,會客廳和后花園可以隨意參觀,里面吃的東西還很多,要是肚子餓可以去看看。” “嗯?!?/br> “那我先進去瞧瞧,屋里還有人不愿意露面呢,”女人笑得熱情洋溢,走之前還是沒忍住又多說幾句,“我這人就是話多,你不要被我嚇到?!?/br> 安靜趕緊搖頭否認:“沒有的事?!?/br> 女人笑笑,這才提著蛋糕離開。 夜晚的空氣中隱隱漂浮著花香,安靜看著女人的背影,覺得她上次來這里時可能理解錯什么。 家里有這么會說話的人,邵女士怎么會是孤獨的呢? 至于為什么會拉著她這個陌生人說許久話,可能是因為邵女士本人也是一個話很多的人吧…… 只可惜她不能開口講話。 安靜有些遺憾地托腮,圓圓的眼慢慢瞟向涼亭底下,壁爐前圍坐著兩位老先生與一位老太太,三人似乎在打牌。 她又往其它桌瞄了瞄,在靠近花園圍欄的位置發現一位西裝革履的老人,仔細看,他腳邊還懶洋洋趴著條穿西裝的小松獅…… 是熟狗啊,它居然也來參加宴會嗎? 約莫是她看狗看得有些久,那位老先生也轉頭看來,他手里舉著香檳杯,但香檳杯里盛著的顯然是牛奶,看見她,向她舉了舉牛奶杯致意。 安靜沖他頷頷首,然后低下頭,不敢再四處看。 既然可以不說話,那她就安安靜靜度過這個夜晚吧。 “安靜?!?/br> 堪堪晃過這個念想就聽見有人叫她,聲音低沉而嚴肅,咬字很好聽,還有些熟悉。 她仰頭,皎白的面容在月光下白得像是會發光,程風就站在圓桌前看著她,像棵直挺挺的松樹,擋住了她看櫻花樹的視線。 “嗯。”她無意識地從嗓子眼兒里鉆出聲回應。 她似乎有些呆,程風擔心接下來的話嚇到她,于是盡力將聲音放得更平和: “你會跳舞嗎?” 在這樣的場合下,被人問這樣的話,安靜不得不懷疑他是想要邀請她跳舞。 慢慢的,她的臉頰開始發燙,藏在花瓶后的食指指甲輕輕刮了刮拇指指腹,猶豫會兒,小聲答他:“會一點。” “那我今晚可以邀請你跳舞嗎?” 第18章 愛的禮贊 夜的春天。 chapter18. 愛的禮贊 夜的春天似乎從這一刻開始。 風不再像先前那樣帶著涼意, 幾乎變得溫柔和煦,安靜在清醒與恍惚之間晃蕩著。 他甚至連正裝都沒穿,可就是優雅得體得像童話故事里的王子, 大概是因為他的眉宇間盡是認真與尊重, 不然就是因為他實在是很英俊。 安靜在這一剎感知到春天的蠢蠢欲動, 也感知到自己心扉的蠢蠢欲動,某扇門即將打開時,面前的人又說了句話。 她眨巴眨巴眼,沉寂了大約兩秒鐘,然后發自內心地疑問聲:“嗯?” 程風只好又重復遍那話:“就算是幫我的第一個忙?!?/br> 這回安靜聽清了, 趕緊命令心里的小天使關上某道開了條縫的門, 冷靜下來乖乖巧巧地點了點頭。 程風蹙額, 可能是意識到他站在她面前過于惹眼, 于是他伸手提來座椅, 隔著花瓶與她面對面坐下。 “你不問問幫什么忙?” “不是陪你跳舞么?” “……”這么說也是沒問題的,但程風莫名地想讓她問下去,“不問為什么?如果是你不喜歡的原因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安靜覺得他最近說長句的時候變多了,她想了想這話,試探著問:“為什么?” “……” 程風覺得她有些傻, 像裝了彈簧腳的傻瓜玩偶,需要有人主動按一下腦袋她才會跳一下兩下。 他沉默會兒才回答她:“邵女士希望我可以在她的晚會上跳支舞。” “……”所以有什么區別嗎? “舞曲是她和她先生結婚時跳的, 她希望我能幫她回憶起年輕時候的場景?!?/br> 安靜聽明白了, 在這種特殊的場合下跳這種有著特殊意義的舞曲, 如果邀請對象是她,她可能會介意。 她猜測他就是這么想的,所以才會這么問。 “噢。”她噢了聲表示理解, 給他答復前又問了個問題,“可是為什么找我?” “因為你是——”他罕見地在說話時磕絆下,“因為她說你是傻瓜鎮最漂亮的姑娘?!?/br> 話落,安靜瞬間漲紅臉,眼瞄了眼四周,見周圍很多人都偷偷看著他們這兒,忙垂下眼。 她不是最漂亮的姑娘就奇怪了……畢竟這里能稱得上是“姑娘”的就她一個人吧。 “如果不愿意也沒關系,邵——” “我愿意!”安靜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臉還紅著,眼神很堅定,“我也想幫她回憶起高興的往事。” 程風咽下沒說完的話,后半句本來是說邵女士會親自和他跳舞,但她既然答應了,不說也沒關系吧。 他淡淡點頭,起身前知會她一聲:“那我去準備了?!?/br> “嗯!” 雖然不知道他要準備什么,但是“嗯”就對了。 安靜看著他起身,然后又看著他停在圓桌旁,困惑問道:“還有其它事嗎?” “沒有?!背田L頓了頓,朝她道,“你今晚很漂亮?!?/br> 說完就轉身走開,安靜怔怔望著他的背影,覺得整顆腦袋都在發燙——他為什么突然說不像是他會說的客套話。 很奇怪。 她看著人走進櫻花小樓里,收回目光,假意擺了擺花瓶的位置,耳朵卻紅得快要趕上花瓶里的紅玫瑰。 正當這時,圓桌前又走來一人,安靜還沒來得及抬頭他就把剛才程風坐過的椅子牽到一旁,落座在她左手邊剛好被花瓶遮住的地方。 安靜好奇換了個角度看。 敬桐今天仍然是一身黑,但是是黑色西裝,看起來比之前幾次見又要挺拔清爽許多,他也發現安靜,兩人只互相點了點頭,然后安靜就見他拿出手機玩兒游戲。 挺好的…… 一個不愛說話、勉強算是熟悉的人和她坐在一起,能避免不少尷尬,她姑且忘記程風那句半似發瘋的話,沒再呆坐著,找了點事干—— 開始吃面前的水果和紫薯仙豆糕。 細嚼慢咽,敬桐都打了好幾波僵尸了她才吃完兩塊,也是這時候,花園里微弱又和諧的說話聲慢慢降下。 許多人都看向小樓方向,安靜也好奇看了去,見到小樓里出來三個人。 邵女士就在其中,穿著淺紫色的西裝裙套裝,有些亮的面料,比花園里任何一枝花都要顯眼,脖子上戴著串白珍珠項鏈,笑容可愛,看起來有種雍容勁。 她身旁跟著剛才那位穿寶藍色裙裝的女人,女人笑臉盈盈挽著個五官深邃的男人,也是安靜見過的,正是那天她去領地牌時見到的周途先生,亦即是傻瓜鎮副鎮長。 原來他們是一家人啊…… 安靜驚奇看著他們,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但仔細想她只是對傻瓜鎮又熟悉了些。 三人走到花園門前的小夜燈下,由周途先生作為家庭代表發言,無非是那些感謝大家前來參加宴會的客套話。安靜仔細聽著,知道了他是邵女士的兒子,而那位寶藍色裙子的女人是他太太,聽到最后,他說道:“接下來還有些話是我母親想說的?!?/br> 老太太隨即往前走兩步,微笑看過眾人,一邊做手語,一邊示意周途作為翻譯跟上她的節奏。 “該謝的阿途都謝了,我少說兩句,首先非常感謝大家能賞臉來我這個‘話嘮’的生日會,也很抱歉占用了你們的時間,但今天實在是個很特殊的日子,我忍不住想和大家分享。 “從我們一家搬來傻瓜鎮算起,到今天剛好滿十年,這十年里從來沒像今天這么熱鬧過,今天還是我七十歲的生日,也是我結婚五十周年紀念日,我更喜歡過后面這個?!?/br> 老人笑意滿滿,望著櫻花小樓,手勢稍停片刻,似乎在回想什么。 “五十年前,我還是個會說話的小姑娘,可惜稀里糊涂就嫁了人。我嫁的男人是個混血,年輕時候帥極了,像電影里的貴族上校。 “那時候我在英國求學,學的是鋼琴,他學的小提琴,向我求婚時他說以后每年的生日都要和我合奏《愛的禮贊》、陪我跳舞,他還算說話算話,陪了我五十次,今年本來應該是第五十一次,可惜他不會陪我了……” 她沒再比劃下去,有些惆悵地望著櫻花小樓。 盡管周途在“翻譯”時語氣不是很傷感,但落在安靜耳朵里,就是一位老人在悲傷回憶過往,以至于她聽紅眼圈。 一旁的敬桐瞥見她抹了抹眼角的淚,嘴角一抽:“不用哭?!?/br> 安靜紅著眼框看他,還沒問他為什么,就聽見一道滄桑的、帶著絲惱羞意味的聲音:“我還沒死呢!” 安靜看了過去,發現一位戴帽子的老人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把小提琴,模樣氣鼓鼓的,即使是在夜晚,也能看出他紅著臉,擺出一副壯士赴死的表情。 “……” 安靜尷尬擋住眼睛。 原來老先生還健在啊,還好沒哭出來,不然多不禮貌。 邵女士看著老先生,笑著縮了縮肩膀,又轉過頭朝大家比了幾句手語,周途微笑著替她做了翻譯: “讓大家見笑了,這家伙害羞,之前怎么說都不肯參加我的宴會,這下好了?!?/br> 老太太伸手去牽老先生,安靜以為他們要去櫻花樹下合奏,可是沒想到老太太朝屋子里打了個手勢,安靜回頭看去,周途的聲音又從耳后傳來—— “接下來請諸位欣賞由我父親母親帶來的《愛的禮贊》,同時要請我母親封的‘王子殿下’為大家獻舞一支?!?/br> 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