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居然沒有絲毫“尷尬”的成分在。 倒是她自顧自尷尬下, 猶豫不決地開了口:“那個……” “我知道。” 程風打斷她, 安靜一怔, 等著下話, 只見他面不改色地解釋道:“是負責人前輩讓我幫他拿的。” 他也把負責人前輩叫做“負責人前輩”? 安靜抓錯重點, 疑惑一瞬后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原來是這樣啊,差點誤會他。 于是,她又好奇起另外一回事:他到底為什么總是幫別人?幫家具店的敬先生送家具、幫鎮長先生打理花園、幫她載小板凳、幫她鋤地、幫負責人前輩取東西,還有今早…… “你今早是在幫別人遛狗嗎?”安靜問出口,帶著點連她自己都沒覺察出的熟稔。 “嗯。” 程風短短地應上聲,雖然不解她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 但是很高興話題被她自己岔開——原來她不僅平時懂事,就連這種無意中的舉止也都讓人省心。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 你為什么總是在幫別人呀?”安靜接著問他, 問過還有些靦腆。 騎車時紅撲撲的面頰在她冷靜下來后變成淺粉色, 就像是被她手里的櫻花邀請函偷偷親了下。 程風望著她有些失神,她沒等到答案,就拿亮瑩瑩的眼晃他, 終于,他稍稍別開眼。 “傻瓜鎮老人很多,我是年輕人,當然要多幫著些。” 這還是安靜頭回從她的鄰居口里聽到這么長的句子,她覺得他說這話時有一種他是全鎮人希望的感覺,忽然間對他生出種崇敬感。 真是善良啊。 她無端地熱血起來:“那以后你要是遇到好幾件事來不及做,可以讓我去幫忙嗎?” 程風聽到這話,稍顯詫異地轉回目光。 老實說,他從來沒想過他的鄰居還有這樣的膽量,他以為她是不敢和人交流的。 不過她看起來又瘦又沒力氣,要她幫忙的話,她得多累? “嗯。” 不管怎樣,先應付下來就對了。 安靜卻很當真,以為他答應了,興致勃勃道:“那我待會兒把聯系方式給你!”她說完才想起來要下車似的,跳下車,靦腆告訴他,“其實還有一份蛋撻是要做給你的。” “……” 兩份似乎太多了點,他也不是很喜歡吃甜食。 “你喜歡巧克力嗎?我可以加在蛋撻里。”大概是熱血上頭,她突然收不住話,一股腦都問出來。 “都可以。” 安靜:“……” 傻瓜鎮的人都這么直白又直接么? 她點了點頭,和他揮別:“那你去幫忙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反正也不是真的去送……程風看她進了屋,確定她關門后才敢帶著蛋撻進自己的花園。 回到餐廳坐下,打開蛋撻盒看兩眼。 六只蛋撻,她還要另外做巧克力蛋撻給他,全部吃完會很膩吧? 果然做人不能太貪心…… 懷著真實甜蜜的煩惱,程風從hello kitty的肚子里取出只蛋撻,蛋撻還是溫熱的,如果不是收到信息時他正在洗澡的話,會更熱些,當然,也不會發生剛才那件尷尬事。 蛋撻中間的布丁色澤金黃,焦斑不均勻地點在面上,比他印象中糕點房的蛋撻漂亮得多,有時候他會見到淺黃色的蛋撻,看起來并不像現在這樣有食欲。 撻皮烤得焦黃,一口咬下,顱內響起陣松脆聲,類似深秋的早晨進到森林,踩在厚厚的枯葉上發出的聲響,唯獨帶下的小塊凝固的蛋奶布丁滑嫩至極。 程風不知不覺吃掉兩個,這回的蛋撻并沒有上次的蔓越莓餅干甜,他猜想或許是她顧忌著他這位“前輩”的身體,糖放少了些。 正沉思要不要再吃,客廳里的手里響了聲。 他轉移陣地,坐去沙發上看消息,但解鎖后的界面還停在與安靜對話頁上,他看了眼時間,順手回復句:「收到了,謝謝。」 然后才點開剛剛收到的消息: 「小風,衣服送到了,快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 程風略感頭疼,扶額回復兩個字:「好的。」 他又一次出門,繞過安靜的奶酪房,很快到了垂枝櫻花路口,在601號的花園里,有人正修理著棒棒糖花球,見他趕來,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目送他進去小樓會客廳。 直到半個小時后,他才從里面出來—— 試衣服就挺累的。 他面無表情走回家,這回在自己家門外見到盒蛋撻,上面也貼著便利貼,如她所說,留著她的電話號碼。 程風看著那串數字,又頭疼些,要他以鄰居的身份聯系她,豈不是還要再準備一張卡? 他到底為什么多事? 還有,她其實也不是很讓人省心。 *** 翌日,不讓人省心的安靜醒來后極為難得地先看了眼手機,可惜上面還是干干凈凈的,沒有任何消息。 她都給他電話了,難道不用先聯系一下么? 算了……也許是他也不愛用手機呢? 她撇嘴說服自己,放下手機去忙別的。 像前些天那樣,吃早餐、去菜園、買蔬果食材、回家、做午餐,飯后再請出她昨天凍好的雙皮奶當小食,再之后就馬不停蹄開始了她的花園布局大業。 ——她最近零零碎碎地列出些喜歡的花草,許多是她以前養過的,有些是她惦記很久但始終沒養的,還有些是在別人的花園里瞥見的花。 她找出紙筆和作圖工具,在白紙上畫下一個大的矩形,假裝是她的花園,四周標出柵欄的符號,最下方用橡皮擦出一扇門,再在矩形左邊標注出杉林大道。 大矩形里偏上方框著個小矩形,指的是她的房子,房子前面是寬敞的花園,左右以及屋后是較窄的路,她還沒想好房屋左右種什么,只是覺得能種些矮矮的、容易長成大片的小花,屋后則可以種上向日葵與大濱菊。 她拿橘色鉛筆寫下兩種花的名字,還畫了朵向日葵在旁邊,而后換回灰色鉛筆畫屋前的“d”型池塘,池塘小小的,就在靠林蔭道的柵欄下,是922號與229號最大的差別所在,只有她有小池塘。 安靜又抽出支粉紅鉛筆,在池塘邊安排下酢漿草,她想要各種各種的酢漿草,白色的、黃色的、紅色的、杏色的……她全都要。 又從圖紙上的柵欄邊牽出兩條線,在那兒畫了兩只紫色的垂吊花籃,她想,在魚池上方懸掛些五彩的花籃一定會很好看,就像彩虹超市前的彩色鐵罩燈。 接著從池塘邊安排到屋前的柵欄頭上,她想從花園這頭開始種龍沙寶石,一直種到那邊盡頭,這無疑是她的夢中情花,她很久以前就想擁有一面這樣的月季花墻。 規劃完花墻,再規劃去回廊下,大約一個小時后,原本的白紙被寫滿、畫滿花花綠綠的字與畫,安靜懷著高昂的熱情舉起圖紙,盡情欣賞,然而欣賞著欣賞著,人就冷靜下來…… 想得真美啊安靜,知不知道什么叫紙上談兵?想養出這樣的花園來至少是幾年以后的事吧? 不過她想,她應該是有這個能耐的。 而且沒有誰說種花就是要看花最漂亮的時候,種花的魅力應該在于無論花草處在哪個階段它都會讓種它的人感到快樂,除了花真正死亡的時候。 安靜托腮看著圖紙,許久后,笑著將它帶下樓,用冰箱貼吸在冰箱上。 雖然她還做不到像敬先生說的那樣守護傻瓜鎮,但她可以種花種草,用美好環護傻瓜鎮,也許哪天云經過的時候也會為她的花園停停腳…… *** 下午時,安靜進到廚房開始新一輪的忙碌,她需要為過70歲生日的邵女士準備一份小蛋糕,或者說過“20歲生日50周年紀念日”的邵小芊女士。 她初來傻瓜鎮,在昨天之前,從來沒想過傻瓜鎮也會有人舉行宴會,就算是到了今天她也是有些緩不過來的。 以前在外面時,也會有需要她參加的宴會,那是她少有的能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但她很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盡管優雅到極點,但就是讓她渾身不自在。 可是她不能拒絕,無論是那個女人,還是昨天害羞可愛的老太太,她都沒理由拒絕。 既然無法拒絕,禮物當然是要有的,她沒有給誰過過生日,只會做生日蛋糕,邵女士當然不會缺蛋糕,但她總歸是要帶點什么去的。 安靜做了個極簡易的草莓火龍果夾心蛋糕,還算可愛,沒有落下手藝,將它裝進蛋糕盒里后又給自己煮了面吃,之后就去沐浴。 她當然不能帶著廚房的味道去別人的宴會,只是……衣服有些難挑。 安靜心不在焉地吹著頭發,一邊想著去參加生日宴到底要不要換上小裙子的事。 如果到時候只有她一個人穿裙子,那樣豈不是很奇怪? 她放下吹風,走去陽臺上,悄悄看去櫻花樓的后花園里。 黃昏下,人工河道里閃著金色的光,抗議著,不甘心還沒等到晚宴就這樣淌走,靠近岸邊的鳶尾與水仙被晚風吹動,輕輕安撫著河水。在它們旁邊,已經擺出白色的長桌和木椅,桌上擺著高高的酒杯花瓶,里面插著極豐富的花材,插花底下有倒扣的酒杯與香檳。 看起來是極講究的,那她還是穿條小裙子吧。 安靜去衣柜前選衣服,很多衣服都是來傻瓜鎮前新買的,她在一條白色裙子與一條抹茶綠的裙子之間糾結很久,最后取出白色那條。 原因只有一個,它是半袖裙。 春夜里還不是很暖和,穿半袖總比穿無袖的暖和。 大約等到七點半,天色已經暗下,安靜又緊張兮兮去陽臺瞄了眼,櫻花樓里里外外都開了燈,光線多是暖黃的,籠罩著小樓與后花園,玻璃花房更是羅曼蒂克的,外面居然綁上粉色與藍色的氣球。 安靜對著氣球們吁了吁氣,下樓提上蛋糕出門。 開門的瞬間,人有些退卻。 外面的確沒有白天暖和,甚至還吹著小風…… 她踩著月光慢步走出花園,杉林道下路燈明亮,有些小飛蟲在燈罩附近徘徊,安靜學它們,也在燈下停了會兒,調整調整呼吸再抬步往前。 垂枝櫻花與河道邊的小木屋中間有兩座路燈,燈一亮,粉白色櫻花就被照成朦朦的橘黃色,有種飄渺又神秘的美,極有氛圍。 花枝底下,一架锃亮的鋼琴靜靜擺在那兒,孤獨又安靜,安靜先是看見它,然后才轉過目光看向花園。 花園里已經有不少人在,但并不吵鬧,要么低聲說話,要么自顧自坐著。 白色木門邊也綁了兩叢氣球,黃色與粉色,安靜朝那些氣球走去,剛好花園里一位四十來歲、穿寶藍色裙子的女人看見她,欣然到門邊迎接她。 安靜猜她也是櫻花樓的主人,受寵若驚朝她向她問好:“您好,我是安靜,這是我給邵女士做的小蛋糕。” 她舉著小蛋糕送出去,臉色微微泛紅,女人看見蛋糕盒上的粉色貓貓,微笑道:“我知道你,mama說你的芝麻小餅干很好吃。” 安靜聽完這話臉更紅了,暗想以后要多買些不同的蛋糕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