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光不僅觀察著這里的人們，也在觀察龍劍錄，發(fā)現(xiàn)他與廖賈仿佛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他也是一名守護(hù)者，但他對待普通人的態(tài)度，明顯與其他的同類不一樣。

    為首的男人似乎經(jīng)過了一番猶豫后，終于開了口。

    “您接下來會去哪兒？”他問。

    “有什么事？”龍劍錄擋著門與身后的遙光，答道，“我不確定，需要替你們送信或找人？”

    人群里，無數(shù)面孔互相看著，仿佛在彼此催促。

    最終，那男人痛下決心，說：“這里過不下去了，能不能帶我們?nèi)テ渌谋茈y所里看看？”

    龍劍錄：“不行，我們有過約定，這里是廖賈說了算，我不能帶走他的人。”

    “配給實在太少了。”又一個人大聲道，“都說最近外面不太危險，我們要見自己的孩子！”

    龍劍錄站在門口，聲音變得嘈雜起來，他沉默地站著，遙光的目光越過他高大的身影，看著門外爭論不休的人們。片刻后，龍劍錄回頭，朝遙光看了一眼，那眼神里帶了少許溫柔，仿佛在朝他說“你看？”。

    但人群又在一瞬間靜了下來。

    “喲。”廖賈的聲音道，“這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廖賈，仿佛完全未料他會突然出現(xiàn)在居住區(qū)內(nèi)。

    廖賈帶著兩名警衛(wèi)，悠閑地站在宿舍區(qū)入口處。

    人群開始緩慢地流動，圍滿了宿舍外的人漸漸散之一空，龍劍錄看了眼廖賈，說：“你們這里幾點熄燈？”

    “快了，”廖賈答道，“還有十分鐘，我親自跑一趟，想把報告給你送過來。”

    龍劍錄想回身關(guān)上門，但遙光已經(jīng)起身，走到了門口，廖賈看了遙光一眼，又朝龍劍錄說：“這里是他的報告，報告上顯示，和我猜測的一樣，他是個普通人，不具有任何異能。他不會是你要找的‘祭司’。”

    龍劍錄接過報告，簡短地說：“謝謝。”

    廖賈問：“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這里？”

    “明天一早就走。”

    “那小子呢？”

    龍劍錄望向遙光，遙光只是沉默地看著廖賈，沒有說話。

    “好吧。”廖賈笑了笑，說，“你們自己商量決定，晚安。”

    廖賈離開，龍劍錄關(guān)上了門。

    監(jiān)牢般的單人宿舍內(nèi)陷入了沉寂，這個地方只有不到十平方米，兩人面對面站著，一時顯得空間十分局促。

    廖賈從出現(xiàn)到離開不超過一分鐘，卻交代了無比重要的信息，這意味著龍劍錄的任務(wù)再一次失敗了，遙光不是他要找的人，至于他真實的身份是什么，沒有人知道。

    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遙光感覺到龍劍錄在這一刻，充滿了挫敗感。

    遙光說：“你……”

    突然間，避難所內(nèi)全部熄燈，夜十一點，所有的地區(qū)都陷入了黑暗。

    宿舍內(nèi)變得漆黑一片，他們再也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黑暗中，傳來龍劍錄的一聲嘆息。

    “睡吧。”龍劍錄的聲音道，“你睡床。”

    遙光目不能視，伸手摸索，險些被絆倒，龍劍錄有力的臂膀及時抓住了他，幫助他順利坐到床上。

    椅子發(fā)出聲響，龍劍錄也隨之坐下休息。

    “有照明設(shè)備么？”遙光在那漆黑里問，“我想看看我的檢查報告。”

    “有一個。”龍劍錄說，“但是能源耗盡了，明天再看吧，報告上不會有什么重要內(nèi)容。”

    “我不是祭司，所以你還是有機(jī)會找到一位公主的，騎士。”

    “嗯，謝謝你的安慰。”

    “你說過會幫我找回記憶與我的來歷。”

    “我記得。”龍劍錄不耐煩地答道。

    遙光躺上床去，蓋上被子，倚在床頭，他依舊有許多話想說，又忍不住問：“你心情很不好？”

    “說不上好不好，”龍劍錄的語氣帶著冷淡，“我已經(jīng)有心理準(zhǔn)備了。”

    遙光說：“你尋找‘祭司’多久了？”

    “十二年，加入騎士團(tuán)那年，我剛滿十四歲。”龍劍錄說，“也許這就是宿命的安排吧，今天只是過去的不斷重復(fù)，人要學(xué)會接受失望。”

    “謝謝你，我認(rèn)真的。”遙光在黑暗里說道。

    “謝什么？”

    “謝謝你救了我，或者說，喚醒了我，如果不是你，我也許會在那個研究所的地下一直睡下去。”

    龍劍錄沒有回答，過了快半分鐘，他才緩慢地說道：“說實話，知道你不是‘祭司’時，我有那么一瞬間，反而松了一口氣。”

    “為什么？”遙光不解問道。

    “因為祭司責(zé)任重大。”龍劍錄說，“我必須帶著祭司去突破防火墻，把‘樹’關(guān)機(jī)，這也許是一趟有去無回的旅途，而你很特別，我不想你有危險。”

    “你找到過幾個人？”遙光又問。

    龍劍錄再次沉默，陷入了回憶里。

    “這十二年里，你是第六個。”龍劍錄說。

    “曾經(jīng)的那些人呢？”

    “出具報告之后，他們都決定留下接受庇護(hù)，分散在其他的避難所里。”

    “說一說，”遙光道，“都是什么樣的人？”

    “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龍劍錄說，“比我被改造時的年紀(jì)還要小的孩子……沒什么好說的，我們幾乎沒有太多交談，也不了解彼此，你想留在沙丘避難所嗎？”

    “不。”遙光幾乎不用多想就能回答他。

    “我猜你也不會。”龍劍錄說，“你是近五年里，與我說話最多的人。”

    “我以為你話本來就很多。”

    “其實很少，我也不知道今天話為什么這么多。”

    遙光坐在床頭，仔細(xì)回憶，龍劍錄對著城主廖賈時，幾乎沒有多余的話。

    遙光：“只有你一個人，實在太難了，你是大騎士，為什么不再招點人？”

    “沒有隊員。”龍劍錄如是說，“守護(hù)者們不會加入我，也不認(rèn)可我的想法，我做不到讓平常人與我一起去面對危險，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四處穿行，一旦碰上殺戮者，丟掉性命的風(fēng)險很大。遇見危險時被抓了，我還得分散注意力去救他們。”

    遙光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問：“你的特別能力是什么？”

    龍劍錄答道：“還不睡覺嗎？你的話很多啊。”

    遙光：“你還沒回答我呢。”

    龍劍錄：“為什么要與我聊這些？”

    “不為什么。”遙光說，“好奇不可以嗎？還是你不想告訴我？你只要回答‘我不想說’就可以了。”

    龍劍錄：“時間。”

    遙光：“什么？”

    龍劍錄說：“我對時間的感知不同于外界，能經(jīng)常性地獲得俗稱的‘子彈時間’。在某些節(jié)點上，譬如當(dāng)自身遇見危險時，時間對我而言會暫時放緩，讓我有更多的反應(yīng)機(jī)會去處理。”

    “時間知覺。”遙光說。

    “是的，就是時間知覺。”龍劍錄說，“你知道很多，我只是采取了一個相對好理解的方式。”

    遙光：“就像我剛才摔倒的一刻，你抓住了我。”

    龍劍錄：“喲，你發(fā)現(xiàn)了。”

    遙光：“可以主動發(fā)揮能力嗎？”

    龍劍錄：“偶爾，但很消耗能量。”

    遙光：“你的神經(jīng)元連接被改造了。”

    龍劍錄：“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遙光：“我……我也不清楚，這些名詞突然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

    “我現(xiàn)在開始覺得你的身份不一般了。”龍劍錄說，“也許你確實有普通人的身體，但你的知識……你能想起以前的事嗎？”

    “不。”遙光略有點煩躁，“我還是想不起來。”

    “沒關(guān)系，睡吧。”龍劍錄說，“你一定很累了，我自己消化消化。”

    遙光躺下了，片刻后他又說：“你要上床來睡嗎？”

    “我習(xí)慣了，”龍劍錄說，“坐著也能睡著。”

    “來吧。”遙光朝單人床內(nèi)側(cè)挪了些，說，“你比我更需要休息，大騎士。”

    龍劍錄：“你只是想要大騎士溫暖的懷抱，對不對？”

    遙光：“這里確實很冷……”

    “好吧。”龍劍錄說，“雖然不是我的公主，也不是王子，但騎士還是愿意溫暖你。”

    于是他也躺到床上，與遙光擠在一起，遙光面朝墻壁，稍微暖和了一點。

    “為什么這么冷？”遙光問。

    “入夜后會關(guān)掉取暖設(shè)施，以節(jié)約能源。”龍劍錄枕著自己的胳膊，抬眼望著一片黑暗。

    “你明天就要走嗎？”遙光又問。

    “是的。”龍劍錄答道。

    遙光：“你會帶我離開這里。”

    “否則呢？”龍劍錄答道，“我看你留下來也只會闖禍。”

    遙光也隨之松了口氣。

    龍劍錄：“但我只能承諾，盡最大努力，確保你的安全。”

    遙光：“沒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