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夢魘
“像對小兔子似的?!痹旱氖指仓男厝?,只覺妙處如鴿子輕啄著他的掌心。他醉心于眼前這yin靡旖旎的身體。 她嗓子早沙了,只剩下媚人的氣聲,“還是疼……”幾乎要破曉了,她還在他的掌握里,周身上下皆是方才濃儼情事的痕跡。 “你不喜歡?” “你傷著我了?!?/br> 他低頭用唇齒溫習重復方才的痕跡:“究竟傷在哪里……” 他的動作更激起她的哭吟。他將她不眠的夜填滿。如今只有在這般溫存疲憊下,她才能偷得些許睡眠。她的軀殼日漸放浪且憔悴,有時連神智亦趨于模糊,而寓于她身體的情欲卻被他喂養得茁壯起來。她與他唇舌相接,他和她的氣息交媾在一起。她在襲來的睡意里環住他的頸?!靶←尅!彼[約聽得他低聲喚她,意識四散開去,稀薄的睡眠終于來臨。 只落在夢中,她已成為無望的熱望才會復蘇。 ……那只金彄環在她眼前。她分明記得當初她早將它沉入庭院池塘中了。疑惑間,她伸手去取時,她的手卻像傾入杯盞的酒液一般自環當中落下去,那環束住了她的手臂,如暗金的蛇一般游動。就在她閨房陳設的玉簪花中卻停著那把她極熟悉的短刀——沉色刀身錯金文,是匕首樣式。她急著握住那刀,齊著手肘切下去,像切開蠟偶般輕易,那手臂斷面處也是蠟一般沉沉地白,怪道她皮色這般白,她原是蠟做的,她心下了然。 那金蛇自她切落的手臂上退下,復成彄環形狀,在如鏡的地面閃動。她拾起斷手,那瓷實膩白的蠟手卻溫了起來,血汁滴滴滲落,沾滿衣裙。那刀落在地上,卻無聲息。 蠟卻如何作得血rou軀體?“小麑,小麑……”她身后有人牽住她,除了母親和他,誰會這般喚她? 那身體是年輕武將的身體,熾熱而飽滿。她的蠟手在他手里guntang滴落,連她那蠟作的面頰也熱燙起來,他的身體也同她一起滾滾滴落。她慌張無措舉起手里的短刃——就算他周身別處都去了鳴州,只剩他的頭顱陪伴她也好。 那刀切在他身上,如之前在她身上一般,如踩過新雪,有些微聲響,卻輕易得很。此時連她的眼睛都將融化,滾滾燭淚滴落,在她面頰上流動凝結起來。鳴州,他在鳴州。她在何處?她突然醒悟——既是蠟做的,她大約也不是真的,隴右李氏的李瑽是六王的妻子。她和那熱情擁抱她的年輕武將,都不是真的…… 她在熾熱的燭淚中極力睜開雙眼,卻是在帷帳中坐起身來。眼前確是血rou身體,她低頭審視,身上紅痕蜿蜒遍布,都是身旁人的杰作。方才還鮮明的夢境已開始模糊,她更覺沉暗無望。 她不愿元澈發覺她如此,只在黑暗中抱緊雙膝,淚水直直下落,也不敢動手拂拭。 “之前當真傷著你了?”元澈卻早醒來。 “不是?!彼t疑著,“只是方才夢魘了。” 他問她:“夢到些什么?”他明知她絕不會如實回答。 “記不得了。”她重新蜷入被中,背對著他,“只片刻,竟然記不得了?!?/br> “小麑。”他突然喚她。他記得那是她閨中小字。 這二字似是激起一股血流,忽地將她的心涌滿了。她察覺他聲音中的遲疑。雖則身體已親密無間,她與他之間并非毫無保留。她轉向他,方才夢魘的殘影還懸在她心頭。到如今,她與他的確有些男女之外的情分在。 他們還流著一點相同的血。“你母親為何喚你‘小麑’?” “母親生我時,我家獵場闖進一只小鹿?!彼t疑許久才作答。 幼鹿稱作“麑”,這的確是個極可愛的名字,元澈不禁低笑?!澳切÷购髞砣绾瘟耍俊?/br> “母親怕它再被人獵殺,就叫人把它養在獵場里,養到稍大時,還是被它逃了去?!?/br> “我是不會讓你逃了去的。”元澈突然開口。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似在黑暗中覺察到她的目光,牽過她的手。她的手停在他面上,在黑暗中琢磨他的輪廓。 她忽然發覺,如今面對他,她似已無法無動于衷。 “有時我也會夢魘?!彼膿嶂?。 “夢見些什么?” “總是一條青石巷,沒有盡頭。”他回答,隨即陷入沉默。沒有盡頭,只有幼年的他,沿著宮檐裂出的那一窄條天空,向前狂奔。那時他懵懂探知了他出身的秘密,開始執著于找尋他那被幽禁在秦宮深處的母親,他躲避著太后宮中的宮人,在宮中無數荒僻處所不斷找尋,而他找到的不是幽怨病弱的棄妃,而是艷冶放肆的瘋婦。他的母親像一只雪白美麗的獸——人不見光極少衰老,皮色卻褪成冰涼陰實的白。 白狐姫是北人用鎖鏈送進秦宮的美人,十五歲的北境少女光艷奪目如閃電?;蛟S秦宮歲月于她太過苛苦,她在生下趙王之后便神智昏亂,發瘋之后,竟然還得了一年多寵愛,在幽禁之中又生下寧王。前朝的妃子只有她生了兩個皇子。而她至死也不會說半句華文。 自那之后他便常常夢見那窄巷,盡頭是他的母親,他滿懷期望與恐懼,永遠無法到達。 “六哥”,她為他的孤寂所感,又不解于他的沉默,終于開口。 “自從有你之后,那夢就少得多了?!彼鎸λ?,黑暗中隱約可見她的眼睛,濕漉漉的總令他想起年幼的動物,“只愿你的噩夢也少些?!?/br> 她放任自己沉在他懷抱中,思慮卻飄至遠處。如今她只能從寧王或李珣處才能得知有關戰事的只言片語。就她當下所知,父親已領前部先行趕赴鳴州,李璟卻同神府軍主力被冰雪阻在涼州。 她只知道他還活著。她突然聽得身邊元澈嘆息一聲。 “你平日與趙王妃可相交?” 趙王正妃前年早歿,向來主事的其實是側妃。她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趙王的事,“她向來深居簡出,我與她并不親近?!?/br> “如果她近日邀你,萬不可前往。若陽陵公主相邀,可替我看一看?!标柫旯魇窍然屎笏?,與趙王一同長大,如今已經出家為女道,鮮少與諸宗室來往。 “六哥是讓我看望五殿下?”她突然領悟。 “這件事,只可你一人知曉。連你父兄和身邊底細人也不能透露?!逼毯笏值溃安⒉皇遣恍拍??!?/br> 他原來這般防著天下一切人。她與他在帷帳內相對,外間侍夜的奴仆悄無聲息,想必仍舊熟睡。他囑她看望趙王,大約是連親隨侍臣都不可委托。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也會置身這般骨rou離間的修羅場。“只是你可有話讓我帶去的?” 她在他的沉默中靜靜等待,過了許久,只聽他低聲道:“你如果愿意,替我握一握五哥的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