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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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過多久,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程家軍”出現(xiàn)了。 這支隊伍不過千人,不常出現(xiàn)在正面,多在瓦剌行軍途中設下陷阱埋伏,或夜襲營帳、或火燒糧草,很快便引起了一干前線將領的注意。 西寧一帶軍鎮(zhèn)深陷戰(zhàn)中,涼州雖派來支援人手,卻難解眼下之困。 坐守涼州的幾位“總兵”,以阿拉塔主力仍陳兵于此、不便妄動為由,即便送來援兵,也鮮少精銳。說句難聽的,無非是多了幾張嘴來消耗糧草罷了。 面對如此境遇,將領們除卻私下咒罵幾聲,又能說什么呢? 范家與譽王的人滿心權欲,誰也不愿離開涼州這一陣地,生怕對方趁機奪權得勢。頂頭上峰自私短視,拿出的理由卻叫人挑不出錯,逼得前線將領滿腹怨氣。 焦頭爛額之際,這支來歷不明的隊伍,無疑是個助力。 與此同時,奉命捉拿叛賊晏決明、范春霖手下的沈煥也趕赴此處,“順手”參與了幾次抗敵守城的對戰(zhàn)。 就這樣,大敵當前,幾路人馬聚于此,彼此都未去深究來歷與目的,只一心朝外,竟當真將這頹勢扭轉過來,捷報頻頻。 而程荀心中總隱隱有個猜測?;蛟S,西寧前線的將領中,已有人認出了晏決明。 程荀垂首盯著輿圖,一面與崔夫人說明局勢,也一面理清了自己的思緒。她回憶著自己收到的消息,指腹輕點幾個要塞,不禁陷入沉思。 而崔夫人的神色起初緊張肅然,在粗略明白局勢后,也漸漸緩和下來。 她并不精通兵法,對兩兵對壘也只有些粗淺的認知,卻不妨礙她明白一件事。 ——晏決明并未因為政斗、陷害、乃至于晏家的背棄而頹喪,仍心有成算、心懷大義。哪怕艱難險阻、隱姓埋名,也一步步往前走。 人活一輩子,不就活個不服輸?shù)男臍鈨好矗?/br> 相比之下,程荀的改變更令她動容。 聽到后頭,她幾乎未去深究軍機戰(zhàn)況、兵馬糧草、勝敗之爭,只是無言而平靜地看著程荀。 她垂首坐在炕上,一手舉著燭臺,一手壓在輿圖上,身體微微蜷縮著,毫無世人眼中大家閨秀該有的端莊模樣。 燭光靠得極近,將她黑沉沉的雙瞳照得格外明亮,可那雙眼里寫的卻不是情意。它時而疑惑,時而恍然,在輿圖上梭巡著、思考著,精明又機敏。 這樣的姿態(tài),不夠乖順、不夠柔美,反倒野心太多、逾距太多,足以被任何一個大家世族的族老嗤之以鼻。 可大家世族里,向來喜歡的女子是什么模樣的? 崔媛忽而有些恍惚。 她莫名想起了劉氏。 在世家中,劉氏的名聲向來不錯。在外人看來,她雖身為繼室,卻能將前頭那位夫人的兒子“養(yǎng)育”成才,平日料理中饋、深居簡出,幾乎挑不出錯。 可那日,她在寧遠侯府再見劉氏,卻被她如今的模樣一驚。 劉氏與她年紀相仿,卻蒼老仿若老嫗。在她身上,崔媛幾乎嗅不到生氣。 仿若一朵曾短暫鮮妍過的花,在雕欄玉砌中徹底枯敗,落入碾作成泥的命運。 不知為何,崔媛陡然感到一絲恐慌。 晏淮不是良人,獨子幼年出事,或許才落得如今這幅境地。 可是她呢?她的日子過得舒心,是否也只因為自己找到了孟忻?因為幾個孩子雖屢遭磨難,卻至少得一個平安? 若將劉氏的境遇加之于她,她也會變成那副模樣么? “義母?” 她猛地回神,卻見程荀正擔憂地望著她。望著她的眼睛,崔媛心神一頓,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即便曾深陷在后宅那片陰濕不見光的土壤里,也能長出這樣的存在。 不柔美、不乖順,不會因一場風雨凋零,哪怕被壓彎了枝葉,莖干也始終向上的模樣。 四年前揚州城外那一別,那時她翹首望著朝霧中漸行漸遠的馬車,除卻不舍與擔憂,竟?jié)M是艷羨與激動。 崔媛忍不住抬手撫摸她的額發(fā)。 在外獨自經(jīng)歷風雨的這幾年,她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了嗎? 程荀望著崔夫人滿是溫情的目光,心中有些不解。 還未說話,就聽她問道:“阿荀,若外頭有人污蔑你清白,你當真會以死來證明么?” 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程荀一怔。 她觀察著崔夫人的神色,以為是自己今日這出戲嚇到她了,趕忙道:“怎么會?!?/br> “陳毅禾此人迂腐虛偽、為人擰巴、滿嘴教條,卻總自詡君子,汲汲營營只為搏一段好名聲?!背誊髌财沧?,難掩厭煩,“對待這種人,不必想其他的,這種招數(shù)最有用?!?/br> 崔夫人沒有說話,仍靜靜望著她,仿佛還在等那個答案。 “其實這話不太對。旁人空口污蔑我清白,為何要我來證明呢?明明該讓那人拿出證據(jù)來。而且,就算當真以死明鑒,也多得是人在背后說做賊心虛,死有什么用呢?”程荀坦然道。 她猶豫了下,又補充道:“更何況,我也不曾覺得貞潔之類的‘清白’,其價值與一條命相當。” “莫說空口白舌被人污蔑,就算真的‘清白’被辱,為什么要受害的女子去死?該死的也是別人……”程荀輕咳一聲,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