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 晏淮嘴上說著必會派人去西北尋找晏決明下落,可不過數日, 轉頭就將晏決明逐出了晏家族譜。 得知此事后,崔媛當即便拔了劍要去找晏淮,卻因怒急攻心,病倒了。 崔媛病倒了,孟紹文被送回江南避風頭,孟忻又在朝堂上掣肘連連,便干脆報了病,在家中全心照顧崔媛。直到收到程晏二人從金佛寺寄來的信,崔媛的身體才終于好轉。 半月前,崔媛堪堪病愈,便不顧孟忻反對,獨自一人趕赴紘城,鐵了心要親自來看看。 也是趕巧,今日方進城,就遇見了被程荀吩咐去辦事的賀川,賀川將她帶到孟家老宅,這才遇上了今日那出鬧劇。 這幾月京城中的種種,都是方才程荀尋機向崔夫人的丫鬟小廝問清的。 “決明……知道此事了嗎?”崔夫人想起什么,忽然忐忑問道。 程荀坐起身,將滿面是淚的崔夫人輕輕擁入懷中。 一場大病、連月的憂思與風雪兼程,讓她本就纖瘦的身子更加瘦削。程荀攬著她的后背,隔著襖子,幾乎一手就能將她攬個滿懷。 程荀驀地有些鼻酸。 她本不必來的,便是來了,難道事態就會好轉嗎?反倒徒傷心神。 可她還是來了。 她想,她與晏決明都是幸運的。 程荀眨眨眼睛,將淚逼回眼眶,拍著崔夫人的后背,溫聲勸慰著:“他是知道的。義母放心,于他而言,這許是件好事呢。” 崔夫人微怔。 程荀輕嘆一聲,心知若不將幾個月發生的事說明白,恐怕崔夫人也不得心安,干脆坐起身,與她細細道來。 崔夫人聽得專注,眉頭緊蹙,時而激憤難言,時而倒吸一口涼氣。程荀也沒遮掩,將二人的近況和困境都說了個清楚明白,唯獨瞞下了金佛寺內的秘密。 果不其然,崔夫人聽完,雖愁容未減,心中卻有了數,情緒漸漸冷靜下來。 “他與那位沈守備,如今可在一處?”沉吟片刻,崔夫人問道。 程荀搖搖頭。 她翻身下床,從隨身行李中找出輿圖,端著燭臺坐到崔夫人身邊。她手指著早已翻得起了毛邊的輿圖,順著涼州一帶,與她說明如今晏決明、沈煥的動向。 自紅水畔一別,沈煥便帶著手下人馬趕赴前線。他明面上仍打著捉拿叛賊的旗號,暗中卻與晏決明取得了聯系。 而晏決明雖心存戒備,可也透露了些許自己手中瓦剌人的動向。兩方人馬維持著彼此心照不宣的距離,只由幾個探子互送消息。 同袍四年,二人心中早有默契。兩路精銳前后配合得當,竟也當真打得瓦剌幾路側翼一個措手不及。 “程家軍”這三個字,也逐漸在邊關打出了名號。 時值臘月,自今秋阿拉塔出兵發難,已有五月之久。 戰局瞬息萬變。而這五個月內,阿拉塔從一開始的勢如破竹、陳兵肅州; 而后難以維持三路野望、被晏決明伺機瓦解西路大軍; 再到如今兩路大軍會師,抓住大齊內部軍政混亂之機,繞行涼州、直搗西寧,企圖將大齊防線的薄弱之處逐個攻破,一步步蠶食大齊。 阿拉塔的動作不無道理。 涼州是塊硬骨頭,本就易守難攻,更是關乎中原、乃至京城安危的最后堡壘。無論前線范家和譽王的人如何內訌,就算打破頭,也不敢讓涼州出岔子。 阿拉塔若當真吃下涼州,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局面。 而西路大軍的潰散,更宣告了阿拉塔此前一統瓦剌草原的野心的破滅。 據晏決明的信報,他們當初特意放了幾個岱欽從前的余黨,仍由他們從嘩變中脫身,逃回草原。 那幾人帶回了大齊未用一兵一卒、西路大軍就全軍覆沒的消息。 消息一出,各個部族群情激憤、一片嘩然。 最初,阿拉塔或以武相壓、或以利誘之,集結各部落之力,才供出了如此浩蕩聲勢的三路大軍。 各部落拿出糧草、拿出駿馬、拿出各部落的青壯男子,可他們連大齊富庶的邊關重鎮都未曾摸到,就在昆侖山下全軍覆沒,何其荒唐! 激憤之下,各部落互相覷著眼色,趁機反了。而哈達部落中雖留有管事之人,可在各部落全力的反抗下,依舊未能控制局面。 阿拉塔初上位時,最為自傲、野心勃勃的一步棋,就此慘淡收場。 失去了各部落的支持,僅憑哈達一族之力與戰時的搜刮,阿拉塔又能支撐多久呢? 瓦剌后繼未必有力,可大齊卻迥然不同。待來年開春后,若大齊朝堂穩定下來,有偌大一個物產富饒的中原作為支撐,瓦剌還能有幾分勝算? 因此,在西路潰敗、后方聯盟破裂、兵馬糧草難以為繼、涼州難以攻破的種種影響下,阿拉塔選擇了眼下最有利的一條路。 ——分散兵力,繞過涼州,攻破防線上薄弱的鎮堡,在大齊回過神前,盡可能多從中搶奪財寶、謀取利益,而后見好就收。 待回撤之日,正是草原水肥草豐之時。 不得不說,若一切順利,阿拉塔這步棋無疑是明智的。起初,西寧一帶數個軍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封封求援的軍報雪片般發往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