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閉眼的瞬息, 程荀終于弄清了自己的處境。 她在孟家老宅的后院,被人打暈、挾持帶走。而現在,她被人橫放在馬背上, 有個男人緊貼著她, 正在揚鞭疾馳。 她悄悄抬眼, 只見太陽斜斜落在西邊,映出了些許暮色。后頸的疼痛依舊清晰, 除了嗓子有點渴,身體里并無饑餓的感覺。想來,離她被綁走,應該只過了個把時辰。 冷靜分析了一遍眼前的形勢,程荀心下稍定。 被擄走的時間越短,晏決明找到她的幾率就越大。 同在馬上的人并未察覺她已清醒,仍在策馬。起伏的馬背不斷撞著程荀的腹部,頭垂在馬腹上,失重感和顛簸感令程荀幾欲作嘔。她強忍著身體的不適,竭盡全力偽裝著。 不多時,背后突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向程荀奔來! 她心中燃起曙光,難掩激動地側臉去望。可令她失望的是,還未看到來人的模樣,就聽到了一連串粗野的胡語。 后頭那人扯著嗓子吶喊,程荀不懂其意,只能聽出那人話里的焦灼與憤怒。 身后喊聲不斷,挾持程荀的那人卻充耳不聞,反而夾緊馬腹、用力驅趕馬兒越跑越快。 程荀心中浮起幾分猜疑。 男人只要拉開一點距離,后面的人就會拼命追趕上來。兩人就這么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不知跑了多久。 漸漸地,風中飄來濕潤的氣息,程荀嗅了嗅,是一股熟悉的、帶有些腥臭的潮氣,她不由得一愣。 沒等她細想,男人突然急急拉緊韁繩,馬兒嘶叫著抬起前蹄,程荀沒穩住,差點從馬上摔落。 沒等馬兒站好,男人便一躍而下,緊接著扯住程荀的后腿,毫不留情地將她扯下! 上半身陡然失去支撐,眼看著臉要直直摔在地上,程荀來不及假裝昏迷,只能伸手撐住了身子。 男人在背后冷笑一聲,走上前壓住她的后背,從馬鞍上抽出一根麻繩,將她雙手緊緊縛住,又抓住她的后衣領將她拎起來。 被壓在地上的半張臉火辣辣地疼,程荀強忍著一聲不吭。等站起身,程荀立刻環視一圈。男人竟然將她帶到了那片灘涂。 他們站在岸邊,身側的河床平靜地躺在昏黃的暮色中。洪水已過,河床上的水洼比起那天更淺、更小、更少,灘涂上的土地柔軟疏松,滿是褶皺。 那人似乎不滿意程荀的沉默,一只手鉗制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往身側某個方向看。 眼前的灘涂與周圍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在平坦的灘涂邊緣,程荀望見了一個凸起的黑影。 她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匹黑馬。寬闊的上身阻止了它的下陷,可連日的寒冷和饑餓,讓它的生命徹底停留在那片淤泥里。它臥在遠處,像尊緘默的泥像。 身后那人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說著什么,另一只手指著她面前一點。程荀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岸邊枯敗的荒草上,凝著早已干透了的血跡。 身后那人越說越激動,直接走到她跟前,扯著她的衣領高聲怒吼。 程荀這才看清他的樣貌。 高大的少年雙目充血,整張臉因為過分的激動扭曲著,像個捏壞了的泥胚,即刻就要被人丟棄。 程荀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明白了他挾持她來此的原因。 他和那夜程荀殺死的人,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更年輕、更青澀,看起來不過十六、七的年紀。 他聲嘶力竭地咆哮,將程荀一把扯到岸邊,手指著那片寧靜的灘涂,一雙眼睛目眥欲裂,發出了困獸一般的泣鳴。 這幅模樣實在太過熟悉,程荀沉默地接受他的憤怒與恨意,心中甚至被激起了類似的情緒。 可是那情緒稍縱即逝,程荀甚至浮起了幾分嘲諷。 殺人未遂者指責別人為自保反殺,何其荒謬! 此時,追趕一路的人終于趕了上來。那人看起來三、四十歲,留了滿面雜亂的絡腮胡。 見到來人,少年陡然收起自己外溢的情緒,反身抓過程荀,將她挾持在前,又從腰間抽出刀,鋒利的刃緊緊貼住她的脖頸。 絡腮胡一驚,似是沒想到他如此決絕,當即后退一步,沉聲說著什么,試圖打消少年的念頭。 少年情緒激動,聲音悲痛而凄厲,用她聽不懂的語言訴說著。 他的身體止不住地戰栗,就連手里的胡刀都在顫抖,利刃似有若無地刮在程荀皮rou單薄的喉頭。 她僵在原地,不敢動彈,渾身毛骨悚然。 中年男人仍在勸說他,語氣又快又急,雙手快速地翻飛,試圖用手勢傳遞情緒。邊說著,他微微挪動腳步,悄然向程荀這邊靠近。 少年立馬反應過來他的企圖,原本平靜些許的情緒再度被激怒,像是被侵占領地的獸,當即暴起,抓住程荀的肩膀就往后拖! 動作間,冰涼的利刃劃到頸上,微妙的刺痛后,程荀察覺到,有濕熱的液體緩緩從刀尖流下。 程荀呼吸一窒。 少年仍在叫囂著,絲毫未察異樣。對面的男人慌了,卻不敢再上前,只能舉起雙手,試圖安撫他。 猩紅的血一滴滴落下,血腥味混著汗味、塵土味縈繞在程荀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