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他也沒有否認云卿所說的觀點,對于和親的對象,身份高貴一些當然是有利的。但是更因為這句話,云卿篤定了一點,“安素王,你若是真正的確定了這點,是我設計而導致了最后讓太子改選了貴順郡主,你就應該更不會想要我嫁給太子殿下了。” 她淺笑盈盈的眸子里,赫連安素看到了自己再次一凝的目光,心底的那一瞬幾乎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出口道:“你為何會這么想?” 他的眸子這一霎那射出一種極為銳利的光芒,大概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消失在一汪平靜之下。云卿不以為意道:“安素王并非池中物,看你這次出使大雍,一切都以太子殿下為主,所有的一切都是聽從他的安排,同樣作為皇子,你因為出生不高而被淹沒在眾人之中。同樣是西戎王的兒子,為什么你就因為從另一個人的肚子里出來,而受到忽視,沒有人在乎你,沒有人將你真正當作皇子來對待,這高貴的出生并沒有給你帶來高貴的生活,你在困苦中迷惑,甚至掙扎,最后發現,只有借助別人,才能讓西戎王發現你,最后你選擇了地位很高,但是頭腦卻不見得最聰明的太子,你接近他,為他出謀劃策,消除他的疑心,成為他最信任的人,所以這次出使,他也帶著你一路同行,因為他很信任你,一點兒也不擔心你會在路途中找了理由將他除掉。就連剛才琉璃風鈴碎了的時候,你不是還伸手拉了他一把嗎?” 赫連安素聽著云卿的話,手指慢慢的握緊,喉嚨上下移動,像是拼命吞咽下所有的情緒。 “其實不是這樣的,你當然很想那個風鈴就這樣砸下來,砸到太子的頭上,讓他頭破血流,最好是從此以后再也不能醒來。可你不能這么做,因為若是他出了事,你這個陪伴著一起來的皇子一定也會受罪,王后一定不會放過你,所以你心底猶疑了瞬間,最后選擇了還是將太子拉了出來。這樣一來,他更加信任你,你卻覺得更加不甘。你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最高的位置,但是為什么太子那般不如你,卻一出生什么都有了,就算帶兵大敗大雍,也照樣坐穩在這個位置。你不會再讓他娶一個聰明的妻子,一個真正會幫助到他的妻子,你寧愿他娶一個地位高,但是事實上不會有任何幫助的妻子。因為你早就知道貴順郡主對御鳳檀一片癡情,性格又狠厲霸道,這樣的女子娶回去,對于男人來說,是一匹難以駕馭的野馬,稍有不順,便會將火惹上身。” 赫連安素目光里透出一股隱隱的憤恨,指節青到發白,透出了死亡一般的色彩,聲音如同嗚咽的獸,低沉的可怕,“韻寧郡主可真會編故事。” 云卿聞言,低頭輕緩的一笑,面容白潔的好似最美的玉蘭花,“安素王覺得這故事也不錯吧。你知道嗎?若是我被送去做了太子妃,既然人到異鄉,而我身后又沒有足夠的盾力來保護我的話,也許會一心一意的幫助太子殿下,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重,等著他有一天坐上至高無上的皇位,我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她才不相信赫連安素真的當這是一個故事,皇權傾軋,在哪一個國家的皇室都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赫連安素身在其中,就不能安然避過,他就算再溫順,也掩飾不了本性。何況在泓月水榭時,云卿將他的舉動已經看的清清楚楚。 赫連安素的面容不再沉靜,此時的他眉眼聳起,透出幾分戾氣,乍看之下,和赫連安元終于有一分相似,那被掩藏在伸出的不甘不愿,在少女充滿了輕柔誘導的嗓音中終于浮出了兩分在臉上,他緊咬牙根,盯著云卿好一陣子,半晌后,方開口道:“你果然很聰明,但是你不知道,太聰明的人往往死的很早嗎?” “安素王,你這是威脅我嗎?”云卿臉色忽然也變了,從剛才的微笑變得帶上一抹愁,雙眸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說話時,唇瓣微微的動著,但是一字一句依然很清晰,“你今日和我在這里說話,已經超過了一刻鐘,大殿上的人看到的不少。如安素王所說,瑾王世子真正在乎的人是我,你說,若是在此之后,我接著就出了事,第一時間,所有人會想到誰,一定是安素王你的。” “那不一定……”赫連安素出口反駁。 云卿不理會他,繼續道:“大雍有一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一個出使的皇子在我國內殺害了一名郡主,就算是為了天子的顏面,到時候我國陛下也不會輕易了了的……” 赫連安素聽著云卿的話,她說的沒錯。此時他已經明白為什么沈云卿的臉色要變得似乎愁和為難了,因為在場已經有幾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其中一道非常明顯的,便是那狹長的雙眸里漫出來的冷意,在眾人之間穿梭過來,絲毫沒有減少其中嗜血的殺意,甚至還有幾名華衣公子,目光也在這處停留,目光里的關注并不比瑾王世子要少。 看來這名韻寧郡主并不如表面上所看的那般簡單而慘無勢力。她的死不會就單單被判定為簡單的一起兇殺案。 然赫連安素雖然是一名出身不高的皇子,但骨子里還是留著皇室的血液,至少在平民中,他依舊是帶著一層金黃的光芒的,此時被云卿這般威脅,心內分明很不是滋味,面色露出冷意,“據我所知,大雍和西戎結盟,不僅僅是為了和平,你們的糧草能跟的上嗎?就算你的死陛下知道不是意外,但是他為了一國的平靜,會做這樣財力不接之事嗎?”剛才赫連安元求娶貴順郡主時,赫連安素看得出明帝的不舍,但是到最后還是選擇了將貴順郡主選為和親對象,家國天下,對于一名皇帝來說,天下肯定比一個女人來的重要。 不得不說,赫連安素在來大雍之前,的確做了很多準備,對兩國的大局勢和簽訂盟約的主要原因都進行了一番研究,但是,很顯然,他了解的太少。 云卿在收到想要的效果后,接著就笑了起來,笑聲如同頑童在捉弄了人后,那種得意,配合她銀鈴般的聲音,卻讓人心頭有一種酥麻的難言韻味。 “安素王,你既然知道我出身不高,如何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如今大雍全國最大的布商就是沈家,店鋪遍布全國上下,就連皇宮里御用的布料,都出自沈家。雖不說富可敵國,可你如果知道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兒,你就明白,當我父親知道他女兒死在何人手中,又因為什么原因而死。他也許可以傾盡一切,資助軍資呢?那時候,不知道西戎王和太子會怎么想你這位兒子和弟弟呢,明明是選為去和親的人,最后卻殺了對方國家的一位郡主,這樣的舉動究竟是求和,還是引敵呢?我想安素王應該清楚這其中的利弊,不用我說的再清楚一點了吧。” 西戎的兵馬在每年的戰役中消耗不少,加上御鳳檀那種絕滅似的追擊,幾乎損失了一大半的精兵。西戎雖然沒有國庫空虛,但是地廣人稀,人員才是他們最大的財富,沒有足夠的精兵,再多的錢也堆不出活人去參與戰役。正因為如此,西戎和大雍才會兩國各退一步,現在簽訂盟約的情況出現。 一旦大雍有了錢財資助,西戎面臨的便是危險的局面。兵臨城下,雄兵攻城。那時,西戎王和太子還會將他當作自己的兒子,親愛的兄弟看嗎?只怕不會,他們會想到交出這個破壞合約的人,也許能換來一時的平靜。不,也許不用交出來,他只要一回去就會被父王責怪,到時候,會變成什么樣子……他這半生的努力,也許就瞬間毀滅。 赫連安素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他是不知道,也未曾想到這一點。在他看來,西戎的女子多柔弱,再多的才學也不過是吟詩作畫,看起來美麗,實則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碰觸即碎。若不是今日看出賜婚的端倪,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沈云卿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她根本就是看透了他,他來威脅她,甚至帶上了一種自取其辱的意味。他望著她翹起的唇角,那里仿佛是有著無盡聰慧的話語,望著她絕美的面容,他不會再想到花瓶二字,而是國色芳華,表里如一。 這一刻,他的心情很復雜,他很想將面前這個笑容里帶著嘲笑的少女就這樣掐死在面前,又覺得很慶幸,太好了,太子不需要這樣的太子妃,若是有了這樣的女子在身邊,再想要扳倒赫連安元,必定要費上更多的心力和時間。 他的計劃已經籌謀了一半,不能因為任何不穩定的因素,而讓之前的部署功虧一簣。 想到這里,赫連安素心頭的怒意,和臉色都強壓了下去,換成了一種非常和氣的神色,手指松了松,努力將剛才因為過分用力克制情緒的手指變得不那么僵硬,在幾瞬間,就已經將取舍判定。然后舉杯含笑道:“郡主風趣幽默,和你聊天感覺很輕松,希望以后還能和郡主多聊聊。” 云卿今日和赫連安素說這些話,也不是為了樹立一個新的敵人,她只是告訴赫連安素,怎樣做對大家都好,不會橫生麻煩,然,麻煩來了,她也不會害怕麻煩。她舉起手中的果汁杯,同樣微笑道:“歡迎來到大雍。” 赫連安素與她虛敬一下,然后一飲而盡,他平日里甚少如此大口喝酒,今日卻恨不得酒能將心口那火撲滅。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來威脅人,反而被一個女子步步緊逼,不得不落到和她說和的地步,縱觀西戎,只怕沒有一個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剛才的談話里,她幾乎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一寸一分,每一個可能她都說了出來,看起來在朝中如此不起眼的一個人,竟然有這樣大的力量,不得不讓赫連安素反思,以往他在國中的時候,是不是因為有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云卿見赫連安素眼神微閃,沉思不定,暗中冷笑,和聰明人說話倒也不乏一個好處,雖然她有其他辦法,無論如何,赫連安元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但是如此一來,倒是能讓赫連安素安分不少,比起那個西戎太子來,這位皇子的心機明顯要深沉的多。若是她沒猜錯的話,用智趣題來選擇太子妃的方法,一定是赫連安素想出來的。 宴會終有散時,宮中馬車上百,依次按照順序出去,云卿走到了馬車旁,謝氏正要上車,卻被云卿喊住:“娘,等等。” 謝氏不知女兒為何開口喊住她,卻停下了動作,問道:“怎么了?” 云卿想到今日殿上貴順郡主那惡鬼一般的眼神,心里便更謹慎一些,畢竟她不是個按常理的走的人,每一次出手都是相當的惡毒,不讓人死,卻要將別人最為驕傲的東西損害。毽子踢的好就要斷腿,容顏美的便要抓爛,誰知道會不會在馬車上動手腳。 “你們先將馬車車盤檢查一番。”云卿抱著慎重的心理,開口吩咐道。 “大小姐,馬車出門之前,奴才都在府中檢查過了。”車夫有些疑惑的說道。 “你們剛才一直在馬車旁嗎?”云卿沒有再說,而是轉而問兩名車夫,眼底露出的光芒讓車夫不敢亂答。 “回大小姐的話,奴才兩人中間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畢竟參加宮宴的時間很長,車夫不可能一直站在馬車旁邊,也會溜到墻角一起聊下天,偷下懶,這其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不過此時云卿問出來,車夫心里倒有點忐忑。 云卿也不是來追究這些的,但她也不會跟車夫去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既然如此,就檢查一下,以免出了什么問題。” 車夫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但是秉著負責的態度,也躬身道:“是,小姐。”畢竟到時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們兩人也逃不開關系,而且大小姐在府中下人里口碑一直都好,不會無緣無故的出這種責難。 雖然有些麻煩,兩名車夫還是就這樣里里外外,將車子的每一個細節都檢查,見云卿態度很嚴肅,他們將馬兒的的腳掌也細細的檢查了一次。 謝氏在一旁望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覺得這么做是必要的,今日在殿中的事情,實在是讓她害怕。 就這樣,旁邊的馬車一輛輛的離開了,而這時,車夫終于檢查了最后一個接合處,起身拍掉身上的浮土,“夫人,大小姐,已經檢查好了,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云卿在一旁望著兩人的動作,見沒有異常,這才點頭扶著謝氏上了馬車,然后自己才跟著坐了進去。 謝氏進了馬車后,方問道:“你在殿中和那西戎的安素王在說什么?”當時她不是沒看到安素王和云卿說話,但是看兩人表情都沒什么異常,也沒有走過去了。女兒馬上就要及笄,起碼的交際是要懂得的。但是并不代表謝氏不擔心,在做娘的心里,時時刻刻都為著兒女在cao心。 “他說恭喜我不用去和親。”云卿看了一眼馬車外的霞光,收回眼,對著謝氏道。 謝氏明顯不相信,“他是西戎的王爺,為何要這么說,難道他也覺得自己國家不好嗎?” “他的原話是——女兒不用去和親,他覺得很遺憾,但是在我看來,不就是恭喜了嗎?”云卿一把保住謝氏的胳膊,抬起臉,兩只眼睛閃亮亮的望著謝氏。 “你啊,真是鬼機靈的,看來娘是白擔心你了。”謝氏將女兒散了的頭發往發髻上攏了攏,輕柔的指腹從頭發上掠過,像撓癢一般的愜意,云卿舒服的閉上了眼睛,往謝氏身上又蹭了蹭,“你爹可真是過的驚心動魄了,剛出海回來,接著今兒個參加宮宴的時候,聽到你要去和親,那臉都嚇白了,等下回去,肯定少不了要發下牢sao。” 說起丈夫來,謝氏也笑的軟和恬謐,方才丈夫為了不讓女兒去和親,臉色都急的發白了,心里一定和她一樣著急的。 云卿嘴角笑了笑,說起父親,她就想到威脅赫連安素說的話,若是她出了事,父親會為她傾盡家產復仇的,當時赫連安素大概也是因為在殿上的時候,看到沈茂不畏明帝說出拒絕的話來,才會那樣相信的吧。 有家人在身邊的感覺真的很好,靠著謝氏軟軟的胳膊,云卿嘴角浮出幸福的微笑。 從紫禁城到撫安伯府,大概半個時辰就到了,云卿扶著謝氏下了馬車,剛走到垂花門前,便看到朱砂在門口,臉上帶著不好的神色,“夫人,大小姐,老爺出事了……” ☆、125 臨死心愿 云卿扶著謝氏下了馬車,剛走到垂花門前,便看到朱砂在門口,臉上帶著不好的神色,“夫人,大小姐,老爺出事了……” 陡然聽聞此語,謝氏眼中帶著一抹質疑,反問道:“老爺不是剛剛從宮中回來嗎?”沈茂的馬車停在另外一片地方,根據宴會結束的時間,云卿他們檢查了馬車,耗費了相當長的時間。沈茂應該比謝氏和云卿先到家中。 朱砂點頭,“老爺剛到家中,是馬車出了事……” “老爺現在在哪?他有沒有受傷?”謝氏一聽是馬車出了事,第一時間轉過頭和云卿對視了一眼,剛才女兒還在檢查馬車有沒有問題,如今就聽到沈茂是因為馬車出了事,任誰都會第一時間覺得不對勁。 朱砂在前頭帶著路,一邊跟謝氏解說道:“路上一同帶了大夫回來,正在替老爺檢查傷痕,看起來并沒有大礙,但是腳似乎不能動了。” 到了內院,謝氏急急的掀開簾子往里走去,便看到沈茂躺在榻上,大夫正在替他包扎腿骨,臉上蹭出兩條血口,看到母女二人的時候,喊道:“你們沒事吧?” “我們沒事。”謝氏走到榻邊,問大夫傷勢如何,大夫將右腿的腿骨上綁定好了之后,才道:“小腿骨因為撞擊有點開裂,我已經給撫安伯綁好了,這一個月不要亂動,以免再次傷到骨頭。” 云卿聽完大夫的話,轉頭望著站在屋內的人,除了沈茂和大夫以外,屋內還有御鳳檀和安初陽兩人。 “多虧世子和安公子兩人出手相救,若非如此,今日我只怕要隨那瘋馬一起撞死了。”沈茂想起剛才在街上突如其來的一幕,心內還有些驚訝。 他出了皇宮,坐上馬車準備回家,起初還沒事,豈料走了一半之后,馬兒突然就開始煩躁不堪,以至于車廂開始歪斜,車夫一再訓斥下,馬兒的暴躁不減反增,漸漸的不受控制,拉著馬車就開始在街上亂撞,緊接著,車輪又突然松掉,他的腿就是這個時候撞到桌角上,撞裂開來。馬車傾斜著任由兩匹瘋狂的馬兒拖著在街上亂跑,其中一名車夫被甩到車下,被馬蹄一腳踩到肚子,當場就吐血暈了過去。 而沈茂在車廂內咚咚的撞得頭發暈,根本沒法想辦法逃生,好在這時,安初陽路過,跨身上馬阻止馬兒在四處亂轉,而御鳳檀也一同出手將沈茂從在地上拖行很長時間,開始撞散的車廂里救了出來。 聽完這段話,比起謝氏的擔心,云卿還有疑問,“馬兒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吧,你們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嗎?” 御鳳檀凝眸往沈茂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的笑意此時隱了下來,現在云卿的父親,也就是他未來的岳丈受了傷,他若是帶著笑豈不是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而安初陽目光停在云卿微顰的眉頭,回答道:“馬死后,檢查發現蹄上有刺,而馬廂的車輪同樣被人做過手腳。”他說話一向都是很簡短的,至少在云卿看到的時候,都不太多話,此時更是言簡意賅的將出事的原因說了出來。 站在側方正安排丫鬟去熬藥的謝氏聞言也轉過頭來,“知道是誰嗎?” “暫時未知。” 御鳳檀狹眸微抬,玉般的容顏上帶著幾分了然,與云卿投過來的視線正好望到一起,都從對方的眼眸里,猜到了是誰下的手。 官員停放馬車的地方,有侍衛巡邏管理,若不是自己人,不會那樣輕易的進去,還能有時間在馬上動了手腳。當時貴順郡主那種充滿了仇恨的眼神,按照她瑕疵必報的個性,只怕是已經讓人下手。 若是單單嫉恨云卿,尋常人一定是往云卿身上下手,而這個貴順郡主,所想的方向有所不同,她喜歡毀了人所在乎的東西。那么沈茂身為云卿的父親,也算是她在乎的一種,如果父親突然去世,對云卿來說,必然是巨大的打擊。 云卿自問自己重生之后,隨著事情經歷的越來越多,她也并不是個婦人之仁的人,但起碼她有堅持自己的原則,不到必要,不會輕易的讓一個人去死,人命的重要,只有死過一回的人才知道。正因為如此,云卿心內卻有一層冰霜開始集結,她的雙眸望著父親躺在床上,和母親說話的樣子。一個溫聲安慰,一個目光關懷,雖然沒有過多的動作,也能看的出是相親的夫妻,那種淡淡的溫暖始終環繞在身周。 這是她重生的目的,為了沈府這個家,她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壞的,也只是能讓沈府安然的存在于世上,讓父母,弟弟不受傷害。但是貴順郡主今日,將這手伸到了父親的馬車上,當時要不是安初陽和御鳳檀在,那么不會武功的父親在馬兒瘋亂的拖拽下,在車廂內撞擊翻滾,最后是因為撞死在車上還是跌下車廂而死,云卿不敢去想,可她忍不住的就會去想。 貴順郡主今日之所以沒有在她的馬車上下手,恐怕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既然她要做這樣的事情,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云卿。”沈茂和謝氏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后,抬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今日大殿上,當聽到明帝點云卿的名字要送去和親的時候,他的心急如火焚,那一瞬間,幾乎是忍不住就想大聲的拒絕。此時看到女兒,便有一種珠寶再次回歸自己的心情。 短短小半年沒見面,沈茂的目光在女兒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云卿變了,似乎每一時每一刻都在改變,比起以前來,越發的有一股大家女子的氣質,舉手投足之間已有一種魄力,如畫的眉目中如若云淡風輕中又暗含風卷云散之力,讓人不能輕視,那一雙鳳眸顧盼流轉之間,已經有了女子的風情,更多的卻是一種睿智,藏在心靈的深處,讓人捉摸不透。 云卿聽到父親的召喚后,被走到他的身邊,看著沈茂臉上蹭破大大小小的傷口,眸中劃過一抹黯色,嘴角卻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爹,你的腿疼嗎?” 骨頭開裂了若說不疼那是不可能的,但沈茂也不會嚷出來讓女兒擔心,“大夫開了藥,喝下去之后好多了。”沈茂一手握著云卿的手,躺在榻上,對一直站在旁邊的御鳳檀和安初陽道:“今日謝謝你們了,若不是如此,我還不知道現在在哪呢!” 沈茂做生意多年,既有商人的圓滑,又因為經常和官員打交道,顯得多了幾分儒雅,再加上一張三十余歲卻依然俊朗的容貌,舉手投足間給人的感覺很舒適。 御鳳檀和安初陽兩人有著同樣的心事,便是沈茂致謝,兩人都十分客氣的說不用。 聊了一會,此時沈茂受傷,也不能過久的留在這里,御鳳檀和安初陽便告辭。謝氏預備起身送他兩人,安初陽一雙沉黑的眸子在云卿身上掠過后,道:“撫安伯有傷,夫人還是在這照顧著比較好。” 謝氏看了看安初陽,嘴角掛起一抹笑意,停了身來,道:“云卿,送一下瑾王世子和安公子。” 聽到謝氏的話,安初陽嘴角微微一彎,眸中閃過一抹期翼,喉嚨動了動,轉身準備出去,御鳳檀斜眸睨了他一眼,自然的一笑,漂亮的眸子中帶著狡猾的笑意,“不必了,撫安伯受傷,郡主心情肯定難過,此時只想在父親身邊,不用送我們兩人了。”說罷,玉般修長的手指拉住安初陽往外走去,步履相當堅定,異常快速。 安初陽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他還想與云卿說一會話,御鳳檀將他拉了出來,當然心情就不好了。 仿若感覺不到身邊男子的不悅,御鳳檀抬頭看著擦黑的天色,笑得無比的好看,眸子亮閃如星,想和云卿說話,哼,那是不可以的。他才不要給情敵創造和卿卿拉近關系的機會呢。 云卿看著御鳳檀拉著安初陽出去的樣子,不禁的抿唇笑了,這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喜歡吃醋啊。剛才安初陽明顯是要找個機會與她說話,御鳳檀這家伙就拉著人家快速的走了,真是個小心眼的。 沈茂由人扶著睡到了內侍,這才和正在幫他拉被子蓋上的謝氏道:“你覺得安初陽如何?” 謝氏手沒有停下來,蓋好被子后,坐到床邊沿,壓好被角,抬眸望了一眼沈茂,“怎么,替女兒相看女婿了?” 女兒馬上就要及笄了,這個時候談起年輕的公子,當然就是為了婚事了,沈茂道:“今兒個在殿上,安尚書跟我在話里暗示了一點,大概是想兩家結親的意思。” 原本在揚州的時候,安尚書那時還是知府,和沈家關系就算不錯,到了京城后,來往也算是密切的,兩家人算的上是知根知底,安夫人的性格謝氏也清楚,不是個很難相處的,若是做婆婆,必然也不會太磨人。 而安初陽,作風良好,據說到現在,房中連通房都沒有,除了性子冷了些,其他方面也算是出色的,如今在宮中禁衛軍內做了從五品的官,也算的上是有事業。 但是這個,還不是沈茂關注的重點,他用手將剛才謝氏壓的太緊的被子扯松了些,眉眼聳了聳,“我看安初陽對我家云卿也是有意思的,今兒個那馬瘋的很,街上的禁衛軍看了一個個都躲開了,可他就不怕的沖了上來,多半還是要巴結我這個岳丈。還有咱們女兒走進來的時候,你注意到,他的臉也沒那么冰冰冷了……”因為安初陽對云卿有意思,可能又對安尚書提起過,安尚書才會在宴會上跟他隱晦的提起,大概是想看看沈茂的意思究竟如何? 世家之間結親,雖說看中哪家就上門去提親,也不是貿然而去的。首先會經過兩家人或者認識的人相互透一個口風,若是雙方都有意,再正式上門,如此一來,避免了被拒絕的尷尬。 做父母的在這方面會比較留意,但是謝氏和沈茂注意的方向好似不同,“我倒是有看到瑾王世子,他經常沒事過來坐坐,說是喜歡墨哥兒,軒哥兒,還送些小玩具過來,變著法子找云卿說話,你說京城這么多府里都有小孩子,他偏偏就來咱們家,是為了什么?” 沈茂出去這么久,倒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今天還是因為安尚書和他暗示了一番想結為親家的想法后,才有去觀察安初陽的表情,如今聽妻子這么一說,是啊,當時瑾王世子也是千鈞一發,冒著馬車車廂隨時會翻滾的危險將他拉了出來的。 他不禁的生出一種父親的驕傲,挑眉道:“這么說,云卿還挺受歡迎的?那到底要將女兒許配給誰呢,兩個看了都不錯啊……” 謝氏看著他一臉自豪樣,笑著轉開了頭,眼眸里卻有著一抹黯然,“女兒如今是郡主,她的婚事咱們做不了主的。” 一想到這點,沈茂臉上的笑意就淡了,想著自己女兒的婚事自己不可以處理,反而要讓明帝這個沒有養育過一分鐘的人決定,心內就有些不服氣,嘟囔了一句,“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郡主了……” “是啊,怎么就變成郡主了……”謝氏跟著嘆了一聲,外面有丫鬟推門進來,兩人停止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