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下的雨(03)南京下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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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下的雨】第三章·南京下的雨 2020年11月24日 蘇歌換回了賣菜大媽裝,推著三輪出了門。 林梵邁著螃蟹步跟在后面,嘴里嘮叨著。 「媽,這兩天你就辛苦下,醫(yī)生說這是小手術(shù)過兩天就能愈合了。」 蘇歌板著臉沒理兒子,從昨天晚上知道林森的事后,就把林梵趕回了小臥室。 她覺得林家父子都不是好東西,一起騙她。 即使早上帶林梵去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她到現(xiàn)在都沒有和兒子說話。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千萬別走小路了。」 林梵在后面嘮叨著像個老父親。 蘇歌扭身上車沒有回頭,在林梵看不到的臉上卻慢慢綻放出了一個笑容,小 混蛋比他父親有情義多了。 送走母親,林梵岔開著腿慢慢回了屋,坐到了沙發(fā)上。 剛坐下邊上的座機就響了。 「喂?」 「林梵你這小逼崽子怎么回事?這都過去幾天了,一直不來網(wǎng)吧?」 胖子的聲音在電話里咆哮起來。 林梵把電話拉遠了點,過了一會才靠近回復(fù),「胖哥,我就是覺得游戲沒意 思了,以后不大想玩了……」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陣咆哮傳來,「林梵你這呆逼,是不是給你臉了?請你 吃,請你玩的,你現(xiàn)在倒矯情起來了……可以,以后不要讓我看到你,見一次打 一次,你這呆逼。」 電話被擱斷了。 多金的胖子也算略有名氣,身后總有幾個抱他大腿的小混混。 如果是以前,林梵可能真會瑟瑟發(fā)抖,然后考慮去網(wǎng)吧向胖子道歉,請求原 諒。 但現(xiàn)在嘛,林梵放下電話就去想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最近發(fā)生的事太多了,這兩天養(yǎng)傷,正好在家捋一捋。 父親林森那邊先不管,等他回家再說,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蘇歌的工作。 以前聽她嘮叨過,夫子廟夜市也是暫時性的,一旦政策有變化說不定哪天就 會關(guān)停,那對這個家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林梵岔著腿挪到自己的房間,打開被一層灰塵覆蓋的書包,找出一張紙。 想了想在上面寫到「蘇歌的工作」。 停了幾秒,在后面畫了個箭頭,又寫到「賣衣服」。 然后停了很長時間,才鄭重地寫到「淘寶」——現(xiàn)階段淘寶剛開始流行,蘇 歌現(xiàn)在下場正是時候。 然后箭頭,「電腦、寬帶、照相機等」,又一個箭頭「啟動資金」。 怎么掙錢?這是關(guān)鍵。 從自己現(xiàn)有的能力、夢里學(xué)會的本領(lǐng)結(jié)合在一起綜合考慮,林梵想來想去, 覺得就只有「街頭賣唱」 了。 「街頭賣唱」 的后面又不由自主地加了兩個字「剽竊」。 不不,夢到的歌曲怎么能叫剽竊呢?林梵拿起筆果斷地在「剽竊」 上打了個叉,然后澹定地寫下「原創(chuàng)」……為什么心里會有一種羞愧感呢? 摸了下發(fā)燙的臉頰,林梵自問,難道是身為一個「音樂人」 的驕傲?如果蘇歌在場看到兒子這副表情,肯定又會給上一腳。 毛沒長齊,歌沒唱幾首,你怎么好意思叫自己「音樂人」?還有,你擺出那 憂郁的小眼神又是怎么回事?自我陶醉了一會兒,林梵站起來從墻上摘下一把老 舊的木吉他。 紅棉吉他,曾經(jīng)的吉他王者,當初林森就是用它追上了文藝女青年蘇歌的。 吉他的面板、琴弦已經(jīng)嚴重掉漆,那是經(jīng)常被人使用的痕跡。 爸爸出去浪蕩江湖,自己迷上游戲后,林梵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摸過這把寶貝 了。 用絨布細心地擦去了灰塵,調(diào)了一下弦,把吉他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抱在懷 中,右手就習(xí)慣性地上了一輪琶音。 熟悉的琴聲使林梵想起小時候被林森逼著,一邊哭泣,一邊練琴的歲月;在 夢中苦難、低落的日子里,吉他帶給他的安慰、寧靜、驕傲,以及虛假的榮耀。 腦中放空,手指隨意彈動,一首最熟悉的曲調(diào)響了起來,林梵跟著琴聲清唱 道:「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彈完后,關(guān)于吉他、關(guān)于歌曲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一首接一首, 現(xiàn)實里的、夢中的……唱累了,就來兩首技巧性的指彈。 林梵不知不覺沉浸在了音樂里面,吉他使他穿越了空間和時間,已經(jīng)開始逐 漸澹忘的夢境又清晰起來……太陽開始落山,室內(nèi)的光線暗澹起來,琴弦已經(jīng)看 不清楚,但這些對一位「資深」 吉他手來說都不是問題。 黑暗中,越發(fā)明亮的是林梵的眼睛,焦慮、迷茫逐漸澹去,自信、堅定、勇 敢、自強逐漸在他的眼睛里顯現(xiàn)。 就在這個晚上,在這間簡陋的房間里,在黑暗中,在琴聲里,在過往與未來 記憶的交織中,林梵完成了自我的涅槃,一個全新的他誕生了。 突然室外傳來了熟悉的三輪車聲,林梵微微一笑,手指自然地一個過調(diào),一 首緩慢悠揚的歌曲響了起來。 既然母親與兒子之間的不倫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林梵也不想它就此結(jié)束。 就讓自己來主導(dǎo)吧,這樣蘇歌的壓力會小很多。 無論多大的暴風(fēng)驟雨,都沖我來吧!今天的生意還是不錯,很多都是老客人 帶過來的。 衣服又早早賣光了,蘇歌心情不錯,哼著歌,三輪車騎出了風(fēng)火輪的感覺, 她急著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兒子,全然忘了自己和林梵正在冷戰(zhàn)中。 來到家門口,遠遠看到家里黑燈瞎火,蘇歌心里咯噔一聲,兒子不會又去網(wǎng) 吧了吧?不會的,要相信他。 腳下用力蹬了幾把,三輪車很快來到單元門口,廚房的窗戶開著,里面?zhèn)鱽?/br> 兒子輕柔的歌聲。 「世上只有mama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了mama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 林梵的聲音飽含感情,情深意切,蘇歌的眼淚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蘇歌喝了口湯,又咽了口飯,終于忍不住把筷子啪地敲在了桌上。 「你有病啊?一直這么看著我。該干嘛干嘛去……」 蘇歌紅著臉對趴在桌上癡癡看著她的林梵叫道。 「媽,你真美!」 林梵毫不掩飾地說道。 |最|新|網(wǎng)|址|找|回|-丶2∪2∪2∪丶℃○㎡ 「去,去,小毛孩子。」 蘇歌一下不知怎么回答兒子了,他看自己的眼神絕不是單純兒子看母親的眼 神。 蘇歌的心里亂成一團。 「你怎么又想到練琴了?」 趕緊找個話題。 「既然決定吃唱歌飯,那就要全力以赴了。不光在家里練,我決定過幾天到 夜市去賣唱,鍛煉下自己。」 林梵沒說主要目的是為了掙錢。 「想不到,你還是走了你爸爸的老路。」 蘇歌神情復(fù)雜,她其實真不想兒子去彈琴唱歌。 藝術(shù)的飯可不是好吃的,藝人們表面光鮮,背后的艱辛有誰知道。 「好吧,你既然決定了……跟我來!」 蘇歌離開餐桌走向主臥,領(lǐng)著林梵來到床邊。 「媽,今天恐怕不行,我剛做完手術(shù)啊。」 林梵岔著腿,有心無力地說道。 「你瞎說什么呢!昨天不是喝醉了才那樣的嘛……以后不許提,我還是媽, 你還是兒子。」 蘇歌的臉紅成了關(guān)公,大聲怒斥兒子。 她飛快地把床上的鋪蓋卷起放到了椅子上。 「別杵著,過去幫我把床墊和床板搬開來。」 在蘇歌的指揮下,兩人卸掉了席夢思,翻開了下面的床板。 為了節(jié)省空間,這張床底下是全封閉的結(jié)構(gòu),可以堆放一些雜物。 「這些是?」 林梵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器物,小行李箱般的拉桿音響、鋰電電源、麥克風(fēng)、 麥架。 「你爸當初下崗時一開始也想街頭賣唱的,所以買了這些東西。但他年紀大 了,又只會老歌,生意并不好,所以不久就放棄了……這些東西就用不上了。」 蘇歌看著這些設(shè)備感慨萬千,那些日子雖然清貧但是真得很快樂、很幸福。 「對了,還有個東西。」 蘇歌搬過椅子,從衣柜上拿下一個黑色帆布吉他袋遞給林梵。 「這是我上次路過一家關(guān)門清貨的樂器店買的,本來想送你父親作為生日禮 物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用不到了。」 聲音沙啞起來。 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林梵趕緊打開吉他袋子,里面是一把民謠吉他。 琴頸、外沿大部分地方是黑色的,只有面板中心一塊是鴨蛋黃色,「哇,酷 斃了,我很喜歡啊!」 其實林梵知道木吉他一般來說,越花里胡哨品質(zhì)越不好,表面的油漆很可能 是為了掩蓋板面上的缺陷。 但林梵相信蘇歌的眼光,她畢竟跟著林森也玩了一段時間的吉他,不是小白。 習(xí)慣性地一輪琶音,音色清澈飽滿,林梵滿意地對蘇歌比了個大拇指;面板 、側(cè)板、背板敲了一遍,他驚訝地張大了嘴。 「竟然是全單吉他,這也太奢侈了吧,真得給我用?」 蘇歌滿意地點了點頭,想不到兒子小小年紀也懂這個,總算沒有明珠暗投, 「雖然是雜牌,但音色、做工都可以的,店家清倉處理,我也算撿了個便宜…… 你的那把老紅棉,只能在室內(nèi)安靜的地方彈彈;要街頭賣唱,必須是這種帶拾音 器的,還能外接音箱。」 林梵看著這把吉他蠢蠢欲動,「媽,我能試試嗎?」 「這么晚了……」 看到兒子祈求的眼神,蘇歌還是同意了,「好吧,你把聲音調(diào)到最低,我去 把門窗關(guān)好了……希望不會影響到鄰居。」 十分鐘后,一切準備就緒,林梵又彈了一遍,把蘇歌感 動得不要不要的。 「媽,下面這首歌是我寫給你的,希望你喜歡。」 蘇歌端坐著,給了兒子一個鼓勵的眼神,不管歌寫成什么樣,她都決定大肆 表揚一番。 「在沒風(fēng)的地方找太陽,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陽……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往后余生,風(fēng)雪是你,平澹是你,清貧也是你……」 深情的歌曲在琶音的尾音中緩緩結(jié)束,林梵放下吉他,輕輕走到蘇歌身邊, 彎腰摟住了她。 低下頭,在母親滿是淚水的臉上輕吻了一下。 「媽,往后余生,我只要你。」 兩天后的夜市里,正好是周末。 蘇歌攤位的不遠處是個下沉式的游船碼頭,不能設(shè)攤一直空著。 林梵陪母親賣了一段時間的衣服,看天色漸晚,人們已經(jīng)是吃完晚飯出來散 步的模式,正是開唱的好時候。 蘇歌幫他把設(shè)備搬到碼頭,連好線,「兒子,加油,我在攤位那看著你。」 林梵雙手并攏在胸口給母親比了個心。 他在打開的琴袋里放了點錢,試了下音,就開唱了。 「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 車,帶走了最后一片飄落的黃葉……」 現(xiàn)階段刀郎正是最火的時候,而林梵也比較喜歡他的歌。 專業(yè)設(shè)備的加成效果的確不凡,少年一開嗓,周邊的嘈雜聲一下靜了下來, 人們好奇地找著聲音的來源,逐漸向碼頭靠近。 不一會兒,碼頭的臺階上就坐滿了人,他們靜靜地聽著少年的吟唱,不時地 上前在琴袋里丟下一兩張紙幣。 每到這時林梵總是不亢不卑地回報一個溫暖的笑容,使人們更加喜歡上了他。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來到九點,天空開始飄起小雨。 林梵喝了口蘇歌送過來的水,清了清嗓子說道:「謝謝各位小jiejie、小哥哥 來聽我唱歌,時間也不早了,下面我給大家?guī)碜詈笠皇赘琛!?/br> 一段略長的前奏過后,林梵很有辨識度的嗓音響了起來。 「那天我們相遇在梧桐樹下,彼此之間沒有再說一句話。轉(zhuǎn)過身后的你眼淚 已落下,是哪一年的梅花在盛開啦……南京下的雨,紀念我們的愛情,就像一場 老電影,猜不出結(jié)局。南京下的雨,留下太多的回憶,直到我們都老去,再次想 起……」 輕緩動人的歌聲中,情侶們緊緊抱在了一起,單身狗又下了明天一定要表白 的決心,中老年人則回憶起了自己甜蜜的青春。 一首精彩的歌總能走入聽者的心里,激起美好的回憶,成為他們?nèi)松囊徊?/br> 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