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鄒靜秋再也控制不住了,眼眶中的眼淚豆大一般的往下落。 鄒乃萍冷笑道:“喲,還知道哭啊?還知道羞恥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當初不是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得很嗎?我早就跟你說過那樣的富家公子肯定是個花花公子,都說是在玩弄你了,你偏不信,現在怎么樣?你看看你這樣子,你說他要是看見你現在這樣子,會不會嚇得扭頭就走?” 鄒靜秋捂著耳朵,蹲在了門口,嗚嗚直哭,嘶聲喊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鄒乃萍冷笑著還要再說,卻見樓梯間忽然間躥上來一個人,正是郝帥。 郝帥怒不可遏的瞪著鄒乃萍,雙拳緊握,像是在用著自己的全身力氣克制著自己不動手痛毆眼前這個羞辱自己母親的女子,他牙齒縫里面一個接一個的往外蹦著字,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試試!” 鄒乃萍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但她也是性子極潑辣的女子,當即便穩住了神,上下打量著郝帥,冷笑道:“喲,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郝家的私生子啊!喂,郝帥,你知道自己父親是誰嗎?嘖嘖,我要是你啊,早就一頭撞死了,活這么大,連自己父親都不知道是誰!” 郝帥暴怒:“你他媽的以為你是誰!”上前便是一腳蹬在鄒乃萍的身上,將她一腳蹬得一個踉蹌,一下摔倒在地上,自己一下便撲了過去,拳打腳踢。 鄒靜秋嚇了一跳,連忙一把拖住郝帥,死死的拉著他,不肯松手,大聲道:“小帥,你冷靜點!” 郝帥兩眼赤紅,瘋狂的掙扎著:“媽,你放手,我打死這個狗日的!” 父親,這對于郝帥來說,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詞眼,從小他就見到四周的同齡孩子們,他們人人都有父親,可自己偏偏卻沒有,當初自己母親也對自己說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他也便當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 也正因為這樣,缺乏嚴父的管教,郝帥從小性子變得極野,極為叛逆。 鄒乃萍雖說跟郝帥是親戚關系,但是兩家從來不走動,平日里就陌生得跟路人無異,驟然見面還是這樣的光景,當真如同仇人一般。 鄒乃萍跌坐在地上,渾身疼痛,她當下便撒潑打滾的哭喊道:“打死人啦,小畜生打死人啦!大哥呀,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哪,這就是當初你最寵愛的meimei生下來的孽種啊!從小就這樣,動手動腳打自己的姨媽啊!長大了還不是一個殺人犯,搶劫犯啊!” 鄒靜秋氣得渾身發抖,忽然松開郝帥,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便打在了鄒乃萍臉上。 鄒乃萍知道,自己的這個meimei雖然看似堅強,但實際上性子頗為柔弱,素來忍讓,因此她這才敢大著膽子找上門來,可卻沒料到她竟然敢打自己! 鄒乃萍一時間驚得呆了,捂著臉倒是忘記了說話,只是瞪著鄒靜秋發呆。 鄒靜秋憤怒的顫聲道:“你敢說我兒子一句壞話,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鄒乃萍眼見鄒靜秋眼睛里面閃爍著一種可怕的光芒,這是母性的光芒,是讓柔弱的女人變得無比堅強,無比強大的一種力量。 女人是柔弱的,但母親是堅強的。 鄒乃萍被鄒靜秋陡然間爆發出來的氣勢嚇得呆了,她畏畏縮縮的看了鄒靜秋一眼后,恨恨的瞪了她身后的郝帥一眼,一聲不吭的爬了起來,也不顧自己身上滿是泥土,自己便往樓下走去。 她走到二樓半的樓梯間,扭過頭來,冷冷的看著鄒靜秋,說道:“鄒靜秋你打得好!我告訴你,從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們鄒家的人了,今天的事情,你別以為就這樣結束了!”說完,她眼中惡狠狠的剜了鄒靜秋和郝帥一眼,轉身離去。 鄒靜秋見鄒乃萍離去后,渾身的力氣像是瞬間抽離了自己的身體,軟軟的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一旁的郝帥連忙抱住她,說道:“媽,我們回家吧。”說著,他扭頭瞪了一眼樓上樓下探頭看熱鬧的鄰居們,吼道:“看什么看?” 這些鄰居們轟然間四散縮回了腦袋,一個個嘖嘖而嘆,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進了家中后,郝帥看著家徒四壁的房間,心中悲憤莫名:這樣的破房子,為什么大人還搶來搶去? 這個世界上的人,難道眼里面就真的只有錢,而沒有半點兒的親情感情嗎? 他見自己的母親坐在椅子上,默默的流著眼淚,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便勸慰道:“媽,不就是一套破房子嗎?我們不稀罕,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好了!” 鄒靜秋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伸手撫摸著郝帥的頭發,說道:“傻孩子,別說傻話了,這房子雖然破舊,但……它總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家啊!沒了這房子,我們住哪里?難道住大橋底下嗎?mama一個人倒是沒有關系,可你呢?” 郝帥眼眶一紅,忍不住便想流下眼淚來,他強忍著,說道:“媽,難道我們就這樣任人欺負嗎?” 鄒靜秋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滿是慈愛:“放心,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只要我還活著,他們就別想把我們從這個家里面趕出去。” 郝帥用力抹了一把眼淚,他雖然早熟,但很多事情畢竟懵懵懂懂,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東西畢竟看不真切,看不透徹,但今天他忽然間保護了葉霜霜、方奕佳,第一次感覺到了保護人后,被人用一種莫名的目光注視著的那種成就感。隨后回到家中,他又保護了自己的母親。 郝帥年紀小小,內心深處卻有一種不該有他這個年紀才醒悟的東西在慢慢蘇醒,他意識到,自己是這個家里面唯一的男人,他的肩膀應該承擔更多的東西。 鄒靜秋看著表情不住變幻的兒子,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姚夢枕身上,她笑了笑,說道:“囡囡,你不用擔心,在找不到你家人之前,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我還有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飯吃,餓不著你,冷不著你!” 姚夢枕眼眶也紅紅的,她內心深處十分的感慨,為什么人世間有著許多不平事?鄒靜秋這樣善良的女子住在這樣簡陋的房間里面,尚且有人想將她趕出去,讓她留宿街頭,而有些人自己住得好吃得好,卻貪心不足,得隴望蜀? 姚夢枕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她小小的心中忽然間如同郝帥一般,生出許多的憤世嫉俗來。 鄒靜秋在勸完兩個小孩后,笑著抹了一把眼淚,說道:“你們兩個都餓了吧?我給你們做晚飯去。” 說著,自己便走進了廚房。 在客廳里面,郝帥和姚夢枕看得真切,卻見鄒靜秋在廚房里面忙碌著,一邊忙,一邊偷偷抹著眼淚。 郝帥自己回到臥室,他翻出書包里面的乾坤如意鏡,呆呆的看著上面虛幻飄渺的幾個字,卻見上面的功德已經變成了拾貳,也不知道是因為幫助了樓下方敏燕阿姨賣菜而漲了兩點功德,還是因為又痛扁了掃把頭而分別各漲了一點。 郝帥手指在鏡面上輕輕的婆娑著,他心中意念轉動,卻見屏幕上飄渺虛幻的文字變成了圖案,由一個個道法不住的變幻為一個個的法寶,又由一個個的法寶變幻為一個個的符箓。 郝帥看著這數不清的道法,忽然抬頭對姚夢枕說道:“姚夢枕,你說……這乾坤如意鏡為什么不能直接變出很多錢來呢?” 姚夢枕嘆道:“能直接變出很多錢來的,那是聚寶盆,不是乾坤如意鏡!這是幫人修行用的法寶,不是幫人發財的法寶。” 郝帥嘆了一聲倒在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輕聲喃喃道:“那你說……我以后要怎么樣才能變得很強很有錢,不讓別人欺負我呢?” 姚夢枕出奇的沒有和他斗嘴,乖巧的趴在旁邊,下巴枕在自己的手掌背上,說道:“你別想這么多了,這件法寶是讓人入世修行的法寶,急切之間強求不得的。你聽說過一句話么?” 郝帥說道:“你都沒說,我怎么知道聽沒聽過?” 姚夢枕說道:“漢朝賈誼的《服鳥賦》中云,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灰兮,萬物為銅。你明白這個意思么?” 郝帥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明白一點,但不全明白。” 姚夢枕說道:“意思就是告訴你,人在人世間天生就是要受到種種磨礪考驗的,你的修行就在天地之間,就在凡塵中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對你來說都是一種磨礪和成長,你有了乾坤如意鏡,任何的事情都會作用在你的身上,成為你變強的助力。所以說,你只要心性不變,在人世間率性而為就好,至于變強什么的,不用強求,一切都會水到渠成的!” 郝帥畢竟少年心性,再加上天生性子就活潑跳躍,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半懂半不懂的點了點頭,感慨的說道:“你這一番話說得我心里面好受了許多,就仿佛撥云見日,茅廁頓開。” 姚夢枕笑著啐了一口:“才正經了兩句,你就又不正經了!那是茅廁頓開嗎?那是茅塞頓開!” 郝帥忽然手在口袋里面摸了一把,掏出了一串珠子在眼前把玩著,他嘆道:“茅廁也好,茅塞也好,不管怎么樣,你這一番話,說得我心里面好過了很多,總算不用為這個東西內疚了。” 姚夢枕定睛一看,卻見郝帥手中卻是一串佛珠,每一顆珠子都被婆娑得光滑閃亮,顯然是佩戴了許久的,她大奇,不由得問道:“這是哪來的?” 郝帥嘴角一翹,眼睛一斜,瞅著姚夢枕,壞壞一笑:“你說呢?” 姚夢枕一愣,頓時便想到郝帥跟鄒乃萍揪打在一起的時候,她頓時張口結舌,呆若木雞,這,這個家伙這時候都還不忘記雁過拔毛啊? 姚夢枕眼角不停的抽搐著,她哭笑不得道:“我就不該同情你!像你這樣的人,怎么會讓自己吃虧呢?” 郝帥嘿嘿的笑了起來,婆娑著手中的佛珠,目光閃爍不定,一時間有些癡了。 他心中極為清楚,像這樣小偷小摸小打小鬧,終歸不是正道,這樣是保護不了自己身邊的人的。 可是……自己以后究竟要怎樣才能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呢? 換句話說……自己以后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懵懵懂懂的郝帥此時正窩在一個極為簡陋的破舊房屋中,渾然不知到自己將來將有怎樣驚天動地的成就。 第42章 女孩兒心事你別猜 正當郝帥家中鬧騰的時候,方奕佳載著葉霜霜也正是快要到家的時候,這時,天已經是徹底黑下來了。 方奕佳一路上不停的數落著郝帥,可翻來覆去就是臭流氓,大壞蛋幾個字的罵來罵去,十分的乏善可陳。 方奕佳騎著車,嘴里面碎碎叨叨的念道:“霜霜,你說是不是嘛,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不要臉的人!你說他臉皮怎么就這么厚,人怎么就這么討厭啊?真是的,今天嚇死我了,被堵在死胡同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葉霜霜在后面腦袋靠在方奕佳的背上,臉色極為難看,掙扎著在書包中取出一個極不顯眼的藥瓶,從里面倒出兩片藥丸仰頭吞下,過了一會兒,她的面色這才緩緩回復好轉,呼吸也沒有那么緊促急劇。 淺淺的笑著,一言不發。 方奕佳見她沒有動靜,便偏了偏腦袋,說道:“霜霜,你說是不是啊?” 葉霜霜輕聲道:“郝帥同學,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呢,很有活力的樣子。” 方奕佳冷笑道:“他呀?我看是多動癥加嘴賤癥!真不知道他哪里好,你就看上他了?” 葉霜霜雪白的面孔微微一紅,她輕聲道:“我,我可沒有看上他。” 方奕佳嗤笑了起來:“得了吧,要我看哪,他這樣的壞學生肯定最吸引你這樣文文靜靜的好學生的注意,對不對?霜霜,你別怪我多嘴啊,這種男生要是真追求你,你可得把持住啊,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別到時候學習成績都被他拖累得掉下一大截,那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葉霜霜神情很是疲倦,她也不反駁,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靠在方奕佳的背上,嘴角含著一絲淺淺的笑容,眼睛里面卻滿是忍耐與痛苦。 等到了家門口后,方奕佳高挑修長的腳往地面一伸,腳腿的長度顯得比男子單車還要長上一分,她回頭眉毛一挑,笑道:“霜霜,到家了!” 葉霜霜這才從車上下來,她微微喘了一口氣,面色蒼白的對方奕佳笑了笑,說道:“佳佳,謝謝啊。” 方奕佳看著葉霜霜,見她面色很是灰白,心中暗自奇怪,她試探性的問道:“霜霜,你臉色好難看啊,你沒事吧?” 葉霜霜勉強笑了笑:“沒事,可能是今天被嚇的。” 方奕佳忍不住又罵罵咧咧了起來:“這個郝帥,真是討厭!下回再也不聽他的了!對了,霜霜,你的單車……怎么辦啊?”她恨恨的說道:“你可不能輕易饒過郝帥,得讓他賠!” 葉霜霜不置可否,她輕聲道:“佳佳,已經很晚了,你趕緊回去吧,你爸爸管得可嚴,別回去挨罵了。” 方奕佳看了一眼時間,跺足道:“天哪,都六點半了,這下死定了!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回去怎么說啊?郝帥你這個王八蛋,大混蛋!”她飛快的跨上單車,看了葉霜霜一眼,問道:“霜霜,那我先走了啊!” 葉霜霜朝她笑了笑,微微揮了揮手:“佳佳,明天見。” 方奕佳笑著朝她揮了揮手,騎著單車便飛快離開。 葉霜霜見她走了以后,這才臉上流露出無法遏制的痛苦之色,她一點一點的緩緩坐了下來,手用力捏著自己的左邊胸口,大口大口的劇烈喘著氣。 葉霜霜在門口靜靜的坐著,直到自己徹底的恢復正常了,她才緩緩站起身來走進家中。 剛進門,葉霜霜便迎面看見自己的父親系著圍裙從廚房中走出來,他一見到葉霜霜,便笑著說道:“霜霜回來了?快去洗手吃飯。” 易舒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在織著毛衣,看著電視,她回過頭來,看了葉霜霜一眼,皺著眉頭問道:“霜霜,這兩天怎么都這么晚才回來?你不會又和那個小赤佬混在一起去了吧?” 葉霜霜低著腦袋,她平日里幾乎不說謊話,眼下張口說起謊話來,只覺得心跳如鼓,她輕聲說道:“沒,今天班上我值日,所以晚了點。” 正因為平日里葉霜霜不說謊話,所以這樣的人說起謊話來才格外的能夠騙住人,易舒蘭也沒多想,轉過了頭去,繼續織著毛衣,看著電視,嘴里面說道:“以后跟班主任老師說,少安排你值日,你身體不好,累病了怎么辦?” 葉霜霜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事的,我可以的。” 易舒蘭不悅的轉過身:“你又來了,真不知道你倔什么倔?身子不好就好好休息,偏偏要堅持著去上學,還值什么日?明天我打電話去跟你們班主任老師說!真是的,你……” 她話沒說完,便見一旁的葉群上來和稀泥的說道:“哎哎,吃飯啦吃飯了,有話吃完飯再說。”說著,使勁沖著易舒蘭打著眼色。 易舒蘭張了張口,哼哼了一聲,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巴。 葉霜霜在晚飯的時候,隨便吃了一小碗飯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和往常不一樣,她并沒有第一時間就打開作業本開始做作業,而是呆呆的坐在書桌前發呆。 葉霜霜知道,自己從小就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劇烈奔跑,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劇烈活動,自從她意識到這一點起,她就慢慢的發現自己跟周圍的人有不一樣的地方,別人能夠在cao場上歡快的打鬧玩樂,她不行,別人能夠打球奔跑,她不行,別人能夠在碧波中暢游,她不行,別人能夠縱情大笑大哭,她不行…… 在葉霜霜的印象中,自己總是慢吞吞的,溫吞水的,雖然給別人一種文文靜靜的感覺,但是她內心深處極為渴望羨慕那些活力四射的同齡人們,她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夠像他們一樣,用盡全力去奔跑,用盡全力去活著,而不像現在這樣整天靠著藥來吊著自己的性命。 葉霜霜更明白,今天她心臟不舒服的時候就應該第一時間吃藥,但是她沒有,因為她不希望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方奕佳知道自己是一個先天性就有疾病的人,她不希望別人來同情自己,她希望過正常人的生活,哪怕是騙著他們一會會,她也希望自己能夠被當成是一個普通人來活著。 她更不希望在郝帥因為知道自己是一個先天性有疾病的人而嫌棄遠離自己。 由于她有這個疾病,小時候一些得知這個消息的家長都紛紛勸自己的孩子遠離葉霜霜,因為他們怕某一天葉霜霜心臟病發,自己的孩子會受到牽連,也怕這種根本不會傳染的疾病傳染給自己的孩子。 人總是這樣,趨利避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