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這一晚在揚州歇得極好,容光煥發的錦衣衛指揮使訓起人來,只把人訓得恨不能找根繩子勒死自己。 揚州府錦衣衛駐地人并不多,一位百戶一位總旗,旗下僅校尉八人。當下總旗和六名校尉都已奔赴江都,百戶親自來到他們指揮使大人身前請罪,雖然百姓之間的事,錦衣衛多不插手,由衙門處置,可牽涉火梅教這等邪教,錦衣衛自然有職責。 況且,年初,韓烺便下令讓江南各駐地錦衣衛,密切關注火梅教的舉動。 揚州駐地的錦衣衛百戶姓滕,滕百戶前半月忙著cao辦兒子的喜宴,江都出了事,他才后知后覺,完犢子了。 當下滕百戶被韓烺冷嘲熱諷訓了一頓,老臉通紅,心里卻感激不盡,出了這等大事,沒把他革職查辦,那就是天大的恩典。 韓烺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說不忙,“我給你機會讓你戴罪立功。今日起,由你負責專查火梅教來龍去脈,辦的好了,調任你金陵駐地千戶,但若是辦的差了,本指揮正愁沒人開刀。” 滕百戶冰火兩重天,沒有可選,頭叩得砰砰響,“指揮使大人放心,屬下粉身碎骨,也不負大人所望。” “我信。”韓烺呵呵笑。 滕百戶得了韓烺手信,立時就聯系金陵駐地錦衣衛不在話下,且說韓烺問了裴真可要陪他往江都去一趟。 他問得時候,一雙眼睛已經給出了期待。 “夫君莫要再拐彎抹角試探與我,我自是去的。” 韓烺說這次非是拐彎說話,“到底那江都是出事之地,為夫當然要把夫人的安危放在首位。” 裴真搖頭,坐在繡墩上仰頭看他,“若是那江都暗藏危機,夫君會直接將我留在揚州,根本不會多余一問。” 韓瑯訝然,見她乖乖地坐在繡墩上,仰著頭看著自己,臉上滿是確信,抑制不住地笑出了聲,彎腰直接將她從繡墩上抱了起來。 嚇得裴真急急摟住了他的脖子,被他蹭上了鼻尖,“我的夫人,總算不傻了!” 說得好像之前裴真很傻似得。 “我本也不傻。”裴真為自己辯解。 “那倒是,畢竟連我都”韓烺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 裴真瞧瞧他,他也正看過來。 “夫君?”她不知道他要說什么。 韓烺臉上的笑意卻淡了下來,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拍拍她將她放了下來,“那就收拾東西吧,兩刻鐘以后動身。” 他大步出了屋子,裴真看著他的身影,眉頭皺了起來。 “畢竟連他都”裴真回想他方才未盡的話,“都被騙了嗎?” 裴真心頭一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她是應唐沁請求來的,夏南夏西都跟在她身邊,韓烺怎么會知道她曾經騙過他? 或許是唐沁曾騙過他吧!所以他才這般話頭斷開,態度一變。 裴真暗自猜測,聽著外間已經收拾起來,只能放下心思,準備上路。 江都離得很近,他們安頓下來,才不到午飯時候。 韓烺立時去了縣衙。 因為有錦衣衛出馬的緣故,這個案子已經不是知縣衙門說了算了。坐等致仕的知縣大人一臉頹色,見著韓烺來了,連連拱手作揖,“指揮使大人有什么需求盡管提,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韓烺并不同他理會,直奔大牢而去。 相一帶著幾個徒弟遁了干凈,這許多日子下來,根本找不到人。顯然,火梅教已經有能力,把人藏匿到連錦衣衛都找不到的地方了。 被抓進天牢的,都是癡狂教眾和愚昧百姓。 “沒供出什么有用的東西?”韓烺問揚州府先行過來的那位總旗。 總旗道沒有,“普通百姓倒是害怕,愿意說卻說不出什么,他們甚至不知道相一是誰。那幾個入教已久的教眾多不開口,且他們沒有直接參與火燒竇家之事,不好直接用刑。” 這倒是不錯。 教眾也是受害群眾,若是隨意用刑,免不了落下一個官府欺凌無辜百姓的名聲。 這對于本就被火梅教控制輿論的江南來說,弊大于利。 韓烺聽了點頭,看了這總旗一眼,走到關押教眾和犯事百姓的地牢前,道,“你做的不錯,是不能隨意施行,咱們是朝廷,講理的朝廷,有罪的就是有罪,無罪的就是無罪。” 話落了音,一直竊竊私語的牢里人,靜了下來。 韓烺目光從牢中男女老少身上掃過,又道“錦衣衛,是為穩定天下而設,不是為了攪亂天下而來,錦衣衛一直守著自己本分。官府收稅也為百姓辦事,火梅教收了諸位的香火錢,不知道為何出了事,滿天下找不到人?他們口口聲聲為了百姓,如今你們身陷囹圄,怎么那相一和她的徒弟,不站出來為各位說話?” 這話問出來,牢內靜默過后,又開始竊竊私語,有人大著膽子出聲反駁。 “師父們不只是我們江都縣百姓的師父,他們還要救更多的人脫離苦海,怎么能為了我們,落盡了你們這些狗官手里?!他們與我們如同再生父母,我們決不能不忠不孝!寧死不屈!” 說話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他說到后面,已經到了幾分必死的決心,一口啐在了韓烺的腳下。 錦衣衛齊齊拔刀。牢內sao動一片,有人縮頭退后,也有人大聲應和,“殺了我們,你們也別想找到師父們!你們這些狗官,死后都要下阿鼻地獄!” “說得好!” 韓烺突然鼓起掌來,教眾和百姓詫異地看著他。 韓烺抬手讓錦衣衛將刀收回,目光看向眾人,“你們這些師父,可能有數不清的弟子,江都有,揚州城內有,金陵有,杭州城也有。可你們,有幾個師父?他們可有想過,他們逃離了江都,你們怎么辦?” 韓烺走到那少年身前,見他衣衫襤褸,身上倒無什么受刑的痕跡,朝著他笑笑,“你說這些師父如同你們再生父母。那我問你,自己的孩兒落入險境,這些再生父母,便是只顧著頭也不回地逃竄么?” “這算什么父母?” 少年被他問得張口結舌。 韓烺轉身朝向眾人,“算算這筆賬。想想你們到底從這些師父哪里得到了什么?是吃飽了穿暖了,還是子成龍女成鳳了?而你們又是失去了什么?不僅是錢吧?有沒有夫妻反目?有沒有妻離子散?這一遭過后,有沒有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