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那些老人和孩子,走到村口,這黑壓壓的一群人突然跪下了! 他們選擇用這種最古老最質樸的方式來護衛自己的家園! 現場無聲無息,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風徐徐吹過。 一個白發蒼蒼衣著樸素的老太婆跪在最前面,她顫巍巍伸出手,掌心有幾枚軍功章,她用一種因年老而顯得異常平靜的語氣說:我的大哥,二哥,還有我的丈夫,都死在抗日戰爭中,這里有一個烈士的家,我都80多歲了,我跪下求求你們了,不要拆我的家,你們要拆,先從我身上碾過去吧。 老太婆身后的村民開始磕頭,整個拆遷隊伍都默默的看著,一個挖掘機司機和一個推土機司機竊竊私語:我有點拉肚子,你呢? 另一個司機輕聲回答:我也是。 說完,這兩個心地善良的小伙子悄悄地開了小差。 吳鄉長破口大罵,你這老不死的破爛貨,弄這些假玩意糊弄人,給我拖到一邊去。 畫龍:怎么辦,小包,有辦法嗎?怎么阻止他們? 包斬:雖然我不知道有什么辦法,但是我已經在想了。 畫龍:我負責揍前面那20個,后面那6個留給你,怎么樣? 包斬:他們可能會把我打的很慘,不過,我不怕他們。 吳鄉長揮著手勢,示意大家上前,但是身后的人都沒有動,宣傳干事和拆遷辦主任也在猶豫,吳鄉長挽起袖子,惡狠狠的打掉老太婆手心里的軍功章,蠻橫的拽著老太婆的頭發就往路邊拖……村民們哭天搶地,依舊磕頭不止。 畫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看看周圍,墻角放著根扁擔,他摸起扁擔就從圍墻豁口處跳了出去,包斬也摸起一把鐵鍬,倆人一前一后沖進人群。 畫龍將扁擔舞的虎虎生風,武警教官,名不虛傳,他把槍法棍法結合起來,扁擔的兩端還有兩個鐵鉤子,使得畫龍的進攻更加強大,只一會就打倒了數人,包斬跟在后面用鐵锨猛拍人的腦袋。拆遷隊被這倆人打的措手不及,一些人紛紛反擊,畫龍和包斬背靠背站在一起, 一個城管罵罵咧咧的沖上來,畫龍一腳側踹,角度極為刁鉆古怪,速度卻快如閃電,力量更是讓人震驚,那人身體橫著飛了出去。 一個保安舉著盾牌,躍躍欲試,畫龍又是一腳側擊,那人踉踉蹌蹌退后幾步,畫龍拖著扁擔,搶步上前,將扁擔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重重的砸在那人的盾牌上,砰的一聲,鋼化盾牌碎裂,那名保安倒在了地上。 吳鄉長指著畫龍和包斬破口大罵,畫龍扔掉扁擔,赤手空拳,以極快的速度向他跑了過來,一路上拳打腳踢,無人能擋,很快就到了吳鄉長面前,吳鄉長依然氣焰囂張,罵道:你他媽是干嘛的…… 畫龍飛起左腳踢中吳鄉長襠部,吳鄉長痛得彎下腰,畫龍使出泰拳中的翻天膝,右膝正中吳鄉長的面門,緊接著一記重勾拳,將吳鄉長打的仰面倒下,他的兩個門牙也被打飛了。這三連招幾乎是一瞬間完成,眾人都看的眼花繚亂,一些人想圍攻上來,然而又停住了。 畫龍掏出了槍,槍口對著吳鄉長的腦袋。 躺在地上的吳鄉長臉色煞白,他雙手作揖連連求饒。 畫龍冷笑了一聲,扣動了扳機,砰砰砰,一連開了數槍,槍聲震耳欲聾,地上塵土四濺,這幾槍都打在吳鄉長腦袋周圍的地上,彈著點形成一個圓圈的形狀。 吳鄉長嚇得像篩糠似的渾身哆嗦,卻不敢亂動,他的褲子濕了,一股惡臭彌漫開來。 畫龍:小包,過來看一下,是什么東西這么臭。 包斬走過來說:呃,鄉長嚇得屙到褲子里了,真惡心。 畫龍舉起槍,眾人都往后退,宣傳干事卻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出事了出大事了! 剛才群毆的時候,宣傳干事接到了公安局長的電話,桃花源風景區的開發商被人殺害,做成了人皮草人,這一次——人皮稻草人放置在了縣委門前,有幾百位群眾目睹了這恐怖的一幕。縣委縣政府感到極為震驚,他們要求公安局向特案組請求協助,偵破此案。 蘇眉推著梁教授,聽宣傳干事說完后,梁教授說:想要特案組協助,必須答應一件事。 宣傳干事說:什么? 梁教授說:停止拆遷,因為這里就是犯罪現場! 宣傳干事說:你們能保證破案嗎? 梁教授說:事實上,現在,兇手就在這附近,此刻正看著我們。 宣傳干事心頭一凜,四下看了看,緊張的說道:在哪? 梁教授說:兇手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兩個人,還有可能是一群人! 第十四章 桃之夭夭 幾乎每個城市都發生過碎尸分尸之類的恐怖案件,只是不為人所知罷了。歷史上有名的人皮案件當屬法國伯爵夫人制作的人皮日記,她用來記錄對丈夫的思念;還有西班牙殺手格雷諾耶殺害多名少女,以女性皮膚的絕妙體香制造香水。 特案組辦公地點設置在桃源村小學。 縣委和公安局的領導親自前往桃源村小學,他們向特案組表示歉意,坦誠工作方面存在著不足,以及思想保守等錯誤。特案組建議釋放因上訪而被拘捕的村民,緩和一下干群關系,這樣才有利于工作。當地政府接受了建議,并從公安局抽調精兵強將,全力協助特案組偵破此案。 梁教授立即做了分工,由蘇眉帶領法醫對死者進行尸檢,包斬與技術人員對案發現場進行勘察,畫龍去縣電視臺調取案發前天的拍攝畫面,各方消息匯總之后,特案組在桃源村小學做了案情發布會。 蘇眉將照片投影在教室黑板上,她坐在后面,搖著一架舊觀片機的曲柄把手,一張張地播放縮微膠卷。 黑板上閃過一張張恐怖的畫面,梁教授喊停,他指著人皮草人的圖像說道:這是戰爭中常見的恐嚇手法。 宣傳干事問道:常見,剝皮是正常的? 梁教授說:當然,現在已經不能將這個剝皮者稱呼為兇手或者罪犯了,這對他來說是一場戰爭! 宣傳干事說:哦,他很可能當過兵。 梁教授將咽喉處致命傷口的圖像放大,他解釋道:形成這種傷口的兇器,初步判斷為一把軍用匕首,兇器具有軍用匕首的所有特點,一刀割斷氣管,下手兇狠,剝皮時冷靜從容,從死者的后脖頸處下刀,順脊背往下到尾椎割一道縫,然后像蝴蝶展翅一樣往兩側剝開皮膚,最后裝上稻草。該犯心理素質令人吃驚,他很可能經歷過戰爭! 包斬將現場勘查的結果做了匯報,兩名死者,楊科長和開發商為同一人所殺害,開發商死在桃花山莊的豪華套房,那里也是剝皮和制作人皮稻草人的現場,房間里留下一具無頭尸體,上身被剝皮。因為山莊剛剛落成,沒有監控,安全措施也不夠,窗戶甚至沒有安裝護欄,現場獲得的線索不多,房間里散落著一些青花瓷碎片,這個開發商有著收集古董的愛好,不過,瓷器碎片上沒有發現案犯的指紋,案犯有可能帶著手套…… 梁教授補充說:還有一種可能,案犯逼著開發商摔碎自己心愛的古董,然后將其殺害。 包斬繼續說:根據鄉派出所的勘察,楊科長被害時,曾與案犯下過棋,現場照片顯示,案犯的棋藝并不精通,毫無章法,但是他贏了楊科長。這說明,案犯想在精神上打擊和摧殘死者。 梁教授說:讓死者體會一下失去心愛東西的痛苦,這也是案犯的痛苦。 包斬說:是的,案犯將楊科長在爛柯亭殺害,然后拖到桃源村小學,吊在樹上,剝皮后制作成人皮草人,放在路邊的桃園里,這樣做的目的是嚇阻拆遷人員,案犯應該和桃源村的拆遷有關。 宣傳干事問道:后來,楊科長的尸體怎么會吊到村口的樹上? 梁教授說:這個問題,估計很快就能知道。 畫龍陪同梁教授去村里走訪調查,受到了村民的熱情招待,村民們殺雞煮酒,爭相邀請,在他們眼中,阻止拆遷的畫龍如同英雄一樣。梁教授不由自主的想起《桃花源記》中的那個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村民們也是這般熱情,“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走訪中,村民們對于村口樹上的尸體一無所知,他們聲稱沒有看到可疑人物進出村子。 那個白發老太婆,抗日烈士的家屬,在村里德高望重。她將一個豬頭用松香褪毛,放進鍋里用文火燉上,然后拿出存放了二十年之久的普洱茶磚,招待畫龍和梁教授二人。普洱茶被譽為“可以喝的古董”,具有巨大的收藏價值和增值空間,存放了50年的普洱茶餅,身價甚至貴過一輛本田轎車。 老太婆絮絮叨叨的說,那個香港開發商,出高價要買她的茶,她不賣,本來是要留著孫子娶媳婦的時候用,現在家里來了貴客,要拿出來好好招待。 畫龍喝不出什么味道,梁教授品嘗了一口茶,茶香濃郁,沁人心脾。 梁教授對于松香的熬制過程比較感興趣,不停的詢問,老太婆說,松香是護林員送給她的,護林員常常來村里兜售中草藥和野味。 梁教授問道:護林員的個子是不是很高,外地人? 老太婆答道:是的,高高壯壯的,當過兵,消防兵,他愛喝酒,喝醉了還罵人。 回去之后,梁教授調看了案發前一天電視臺拍攝的畫面,畫面上那個熬制松香的人,帶著帽子和口罩,他對著攝像機說“誰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剝了”。蘇眉去縣武裝部調取了當地護林員的退伍和轉業證件資料,又經過林業局領導的辨認,最終確認攝像機畫面上那個帶著口罩和帽子的人就是當地的護林員。 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也符合特案組對罪犯的描述。 護林員是山林的守護神,工作主要是防火防盜,例行巡山,還擔任著一些測量工作,很多護林員都耐不住山上的寂寞和孤獨,林業局每過幾年就會調換護林員,最新換上的是一個退伍的消防兵。 雖然天色已晚,但案情重大,事不宜遲。畫龍和林業局的向導帶領一隊官兵上山搜捕護林員,山林中有很多護林員的作業點,護林員平時就在這里生活。桃源村小學后面不遠的山坡上,就有一個石頭和黃泥砌成的老房子作業點。很快,警方就包圍了房子,從窗欞中可以看到墻旮旯堆著土豆,窗臺上擺著油罐,沒有電,一盞油燈亮著,旁邊還有個空酒瓶,護林員正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 畫龍踹門而入,拘捕護林員的時候,這個睡眼惺忪的大漢看到面前的警察,破口大罵:就是老子干的,老子等你們很久了,你們這幫畜生。 這句話使得在場的公安干警精神振奮,護林員不打自招,看來警方抓對人了。然而審訊結果卻令人失望,護林員對于自己把尸體吊到村口樹上的事情供認不諱,但聲稱自己沒有殺人,不過,他毫不掩飾自己想要殺人的想法,還對殺人者表達敬意。 用他的話來說:做成稻草人,有創意,老子要是知道誰干的,就請他喝酒。 特案組和縣公安局先后審訊了兩次,護林員的口供前后一致,看上去不像撒謊。 根據護林員的說法,他對自己的工作非常厭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在縣城的親戚家住了幾天,早晨回到山上的作業點,進門發現地上放著一具無頭尸體,他從衣服上認出這是旅游局的楊科長,出于一種泄憤的心理,他用繩子拽著尸體, 趁著早晨的濃霧未散,他把尸體吊在了桃源村村口的柳樹上,然后回到作業點,喝酒睡覺。 梁教授問道:為什么你會對電視臺記者說,誰要拆你的房子,你就剝了誰的皮。 畫龍也問道:是啊,你一個外地人,拆遷和你無關,你為什么這么仇視? 護林員的一只手銬在桌腿上,他用另一只手拍著胸膛說:我看不慣,打抱不平。 護林員反問畫龍:要是有人拆你家的房子,你不同意,他們非要拆,你怎么辦? 畫龍無言以對,審訊結束后,已是晚上八點,鄉長讓秦老師買來很多酒菜,招待特案組和公安干警,鄉長厚著臉皮勸畫龍喝酒,秦老師也在一邊作陪。然而,大家都郁郁寡歡,案情本來柳暗花明,但又陷入了僵局。 包斬一直在懷疑秦老師,但是楊科長被害的當晚,秦老師在市火車站;開發商被害的那天,秦老師和特案組在桃源村小學。兩起命案,秦老師都有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據。包斬只好將秦老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可是,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毫無頭緒。 包斬向畫龍要了一根香煙,走到院子里,一邊抽煙一邊思索。 皓月當空,桂花飄香,一陣簫聲從遠處幽幽地傳來,蘇眉推著輪椅上的梁教授也來到院子里。 包斬聽著簫聲,突然說道:這曲子怎么這么耳熟? 蘇眉說:吹得是《梁祝》。 梁教授點點頭說:沒錯,昨天夜里,秦老師也吹過這首曲子,聽上去很傷感。 三個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蘇眉去車里拿出兩個枕頭——昨晚,梁教授和蘇眉睡在車里,秦老師從自己房間拿了兩個枕頭給他們。蘇眉想以還枕頭為借口,到秦老師宿舍里悄悄檢查一下。 秦老師的房門沒有鎖,那是一扇打著補丁的木門,風吹雨淋很多年了。 蘇眉打開燈,靜靜地環顧著房間,過了一會,她的鼻子一酸,淚水涌了出來。 第十五章 死生契闊 房間里的兩張單人床合并在一起,床前放著兩雙拖鞋,柜上放著兩個茶缸,茶缸里是兩個牙刷,靠墻有兩張同樣破的書桌,兩把椅子,墻角的鐵絲上掛著兩條毛巾,旁邊有兩個柜子……所有的東西都成雙成對,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陳舊,一樣的破爛。 墻壁上掛著兩個人當兵時的黑白照片,已經泛黃,一個是秦老師,另一個是陶老師。 出于女性的直覺,一種對愛情的敏感,蘇眉意識到有兩個男人在這破房子里住了二十年。 梁教授:陶老師在哪里,他沒有走,是不是? 包斬:你沒有殺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畫龍:告訴我們吧,現在不是審訊,只是和你談談。 蘇眉:你們是……同性戀嗎? 秦老師低著頭,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淚水,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個小村子,村口的柳樹下有幾個孩子敲著鐵桶,孩子問他:秦天哥,你去哪里? 秦老師的名字叫做秦天,他的胸前戴著大紅花,答道:當兵,保家衛國。 那一年,他十八歲,參軍入伍,正逢“對越自衛反擊戰”,他從陸軍部隊改編進空降兵師。84年至89年的兩山輪戰期間,秦天經歷大小戰役百余次,目睹無數戰友將熱血灑在了前線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開滿了野花,慈悲的地母永遠擁抱著自己的兒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