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我渾渾噩噩地坐到身后的長椅上,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努力想要理出頭緒。 我和張山是下來找尋扶尸咒的。沒想到走的第一條路就是斷頭路,往回走的時候又碰上了一只癩蛤蟆,被那個該死的癩蛤蟆打了個嗝熏倒后,醒來就成了這個樣子,也太詭異了。 我曾聽老爸講過一些有關這個年代的事情,由于對領袖的崇拜過度,曾經滋生出一批打著領袖旗號,唯恐天下不亂的年輕人,以“造反派破四舊”的名義,到處大肆破壞,公然擾亂社會秩序。 不然以眼前這些人的裝扮來看,這個年代國內是處于和平時期的,怎么會有如此多的傷員? 正想得入神,冷不防有人走到跟前,狠狠地拍了我肩膀一下。 抬頭一看,還是剛才那個姓胡的小護士。 他看著我冷冷地說道:“你可不要開小差,我們是革命的隊伍,你這種思想最要不得,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要把一切精力投入到人民戰爭中去,才是鍛煉一個人意志的最有效途徑……” 我聽著她胡說八道的一大堆,心里又好氣又好笑。 好不容易等她說完,我指著剛才走出來的洞口問道:“這個一號通道是干嘛用的?為什么里面是死路一條?” “啊!你真的進去了?”小護士立刻換上滿臉的驚訝。 “你可千萬不要出去亂說啊!這是嚴重的違反紀律!當初我們下來的時候,部隊領導反復交代,一號通道未完工,里面都沒有加固。隨時有塌方的可能,誰也不許進去。并且要我們派人全天候把守,要不是今天上面亂得厲害,都去幫忙了,你就是想進去,也進不去。” 聽她這么說,我倒是九成不信,里面有沒有加固,我剛出來,還能不清楚么? 何況一條斷頭路,就算要塌方,也用不著專門派人守著啊,明顯小題大做。這個一號通道,絕對有古怪! 這時那個毫無感情的大喇叭又響了起來:“防空洞內的人員注意,防空洞內的人員注意,除醫護人員和傷病員外,請迅速離開,請迅速離開。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回到各自的崗位上。” 第十八章 原來如此 “你快走吧,不然一會你們領導發現你不在,就等著倒霉吧!”小護士撂下這句話,就不再理我跑了開去。 我沒辦法,隨著人流踏入了進來時的甬道,向上走去。 終于又回到了地面,午后的陽光曬在身上格外的舒服,但我卻沒有絲毫的喜悅,這個未知的年代,就好像突然冒出的一個屏障,把我和張山隔了開來,打亂了我們全盤的計劃。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身處夢境還是真的回到了過去。 從防空洞中上來的人分散到了各處,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倒不怎么引人注意。 步行了一會,我發現來到了碧沙崗公園的北門。 老遠就看到那個我從未見過的老式大門緊閉,一群人警戒似的守在門內。 我不敢過去,怕又被別人問起,轉身朝旁邊那個上面有碉堡的小土山上爬去。 這個年頭,小土山應該算是個制高點了,上去觀察一下周邊情況,說不定能發現些什么。 走了一半,已經能看見山頭上小碉堡的頂了。但突然從上面傳來的一陣聲音讓我停了下來。 “陳隊長,您就高抬貴手,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保證以后再也不干了!”一個男人哭哭啼啼的求饒聲隱約傳了下來。 我趕忙爬在草叢中,還好這時候小山上的野草長得很高,趴下來后根本不怕被人發現。 循著聲音,我慢慢朝前爬去。 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道:“我說陳友貴,咱們也算是本家,可你這么做,分明是在挖社會主義墻角啊!你讓我向上面怎么交代?” 那個哭哭啼啼的聲音馬上接道:“陳隊長,只這次你們不說出去,絕對沒人知道。您就發發善心吧!我家里兄弟姐妹七個,每個月發的那點口糧根本就不夠吃的。一大家子都等著我靠這箱東西換點糧食回去救命哪!您要真覺得不合適,那等我換了糧食回來,是打是罰我都認了!” “陳友貴!眼下什么形式你不是不知道。我放了你,回來你再認個錯,你家人有命活了,咱們哥幾個怎么辦?抓你批斗,那都是輕的,你偷的可是整整一箱子的子彈啊!判你個反動派特務都不冤!你打算讓我們跟你一起陪葬啊?”那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嚴厲了起來。 “這……”叫陳友貴那人明顯之前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聽陳隊長說來,頓時啞口無言。 “嘿嘿,要哥幾個幫你一把,倒不是不成,不過這高風險的事情,就要有高回報。你是看管民兵連物資庫的。今天你偷出來一箱子彈的事,我們全當不知道。不過等明個你給哥幾個一人搞一把小手槍出來,順帶多弄些子彈,你看怎么樣?” 我這時已經靠得他們很近,隔著草叢,隱隱約約看到有三個人背對著我,圍成一個半圓,面朝山頂的碉堡站著,那個中間說話的人看來就是陳隊長。 由于我是從下向上看去,角度的關系,還有一個人被他們圍著,矮了半截,只露出個頭頂,不知道是蹲著還是坐在碉堡前。 這時那個人說話了:“陳隊長……您也知道,子彈沒數槍有數。一下就拿出來好幾把,一定會被發現的。” “哦?這么說你是不肯咯?”陳隊長故作驚訝。“那就別怪兄弟們不夠意思了,把你連帶這箱子東西交回去,我們哥仨最少也能評個先進。二皮、孫剩兒,先扶你們陳家大哥下去。” 說話間,陳隊長就招呼身邊的兩人朝那人抓去。 “嘿,你給我站住!還想跑怎么地?” 我正要再向前挪點好看個清楚,突然山頂亂了起來,那個一直只露個腦袋的陳友貴不知道如何擺脫了他們的包圍,朝我這里跑來。 我不敢動了,照他這個速度,不出三秒鐘,他們幾個就能發現我。 就在我正無計可施的時候,只聽見“梆”的一聲悶響,再抬頭看去,陳友貴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前方,慢慢倒了下去,在他身后,那個陳隊長正雙手拿著把鐵鍬。 所有人都愣住了,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過了好半天,一個人膽戰心驚的說道:“老大……你不會打死了人吧?” “胡說!就這一下就能打死人?你打打我看看!”陳隊長旁邊的另一個人說完,馬上就蹲到陳友貴旁邊去查看。 陳隊長依然站在那里,臉上毫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的……真的沒氣了!這……這個可怎么辦?”探查情況的那人三秒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孫有貴旁邊,嘴里不停地嘟囔著。 “老大,這……這可不管我們的事兒吧?”站在陳隊長旁邊的那人也急了。 “行了!都他媽閉嘴!看你們那熊樣!娘的現在打得這么厲害,他奶奶的哪天不得死幾個?看看一點屁事把你倆給嚇成什么樣!記住,今天的事兒,誰都不許說出去,誰敢說,別怪我姓陳的讓你家以后沒安生日子過!二皮,把他給拖過來!”陳隊長終于發話了,狠狠地威脅著二人。 “哦……”坐在陳友貴旁邊的那個叫二皮的人聽后慌忙站了起來,跨到趴在那里的陳友貴上方,兩手塞到腋下,把陳友貴架了起來。另一個應該是叫孫剩的,也趕忙過來,拾起了拖在地上的兩條腿,兩人把陳有貴往碉堡那里抬去。 抬至碉堡前,二人剛把陳友貴背靠著碉堡放下,陳隊長又說道:“在碉堡里面刨個坑兒,趁著中午沒人,趕緊把他埋了!” 我見他們都繞到了碉堡后,又趁機靠近許多,幾乎就要爬到了坡頂。 這一上來我終于看到,碉堡的那扇厚石門是開著的,里面正傳出一陣陣聲音,想必是他們正在內部挖坑。而陳友貴正斜斜的靠在碉堡旁,血從他的鼻子和嘴里慢慢向外流著,看樣子是沒救了。 看到這個情景,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但太模糊,理不出什么頭緒。 過了不到三分鐘,陳隊長退出了碉堡,在門前點了一顆煙,隨口說道:“這么深足夠了,趕緊埋!還有那箱子彈,一起埋了!然后把屁股擦干凈,別讓人一眼就看出來。” 二皮的聲音在碉堡內響起:“老大,聽他說這箱子彈能換好多糧食呢!埋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陳隊長并沒有立即回復他,而是狠狠地地吸了一口煙,吐出來時才說道:“丟一箱子彈,倒沒什么。但是陳友貴突然不見了,上面是一定要徹查物資庫的。咱們帶著這么一個大箱子,一時半會又出不了手,別是有命拿沒命花啊。都埋了吧!陪著這個餓死鬼,也算咱們哥仨對得起他了。” 當聽到“餓死鬼”三個字時,我不禁“嗯”了一聲。 因為我終于想記起,原來傳說中孩子們拿食物換子彈的事竟是真的,碉堡內的“人”,看來就是這陳友貴無疑了! 他換來的食物之所以不吃,就是因為生前的一個信念,要先留給家里人。 這個可憐的人,死后還如此為家里著想,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誰?”我發出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在這安靜的午后,還是立刻傳到了正在外面抽煙的陳隊長耳朵里。他在問了一聲后,立刻扔掉煙卷,朝這里走來。 雜草雖高,無奈公園里的假山面積太小,根本藏不住一個人。只要他靠近三米之內,我必然要暴露。 所以不等陳隊長靠近,我立刻就作出了決定:跑! 他剛走了兩步,我也不再隱藏自己,爬起來就朝山下跑去。 他們三個無意中殺了人,這事兒要是讓上面知道,那是重罪沒跑。所以當看見我站了起來,才知道附近真的有人,也顧不得手中活計,玩命地向我追來。 只是片刻,我就跑下了假山。本想往公園外跑去,但想到門口有人把守,說不好還都是一伙的,我沖過去那是自找死路,試問誰會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沒辦法,我只好往公園深處繼續逃命。好在公園中間部分幾乎沒什么人,我一個人跑,他們三個在后面追,倒也沒有阻礙。但對我來說,沒人雖然不擔心會被攔截,但同樣也不利于甩開他們,因為目標太過明顯了。 第十九章 神秘女孩 很快,我們就跑到了公園的西南角,那個“防空洞醫院”附近。我靈機一動,又扎了進去。 進了防空洞一層大廳,雖然人比剛才走出來時少了許多,但至少還有百十來人,或躺或坐,白衣護士們穿梭其間,倒也能讓他們三個進來后眼花一陣子。 為了不引起注意,我進大廳前就故意放慢腳步,裝作閑來無事,朝著大廳右側,和那個“一號通道”正對著的另一個洞口走去。 身后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知道是張隊長他們三人追到了,趕忙一閃身,躲在了一張沒有人的病床后。 回身望去,只見他們三人一進入大廳,顯然也是被這么多的人搞暈了,一時還真就找不到我。 不過很快,在張隊長的吩咐下,二皮和孫剩分別散開,三個人把著三條床間通道,展開了地毯式搜查,向這里慢慢推進。 我正要轉身偷偷潛入身后的甬道,一只小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嘿!你怎么又回來了?故意偷懶是不是?”抬眼一瞧,正是剛才質問我的那個小護士。 “老大,那小子在這兒!”離我最近的孫剩順著小護士的聲音,率先發現了我,連忙招呼著陳隊長他們向我這里靠攏。 我心想完了,這次要被這個小護士害慘了,被他們三個抓到,恐怕連天黑都熬不到。 正彷徨無措間,突然從“一號通道”那邊傳來一聲慘叫,聲音凄厲異常,顯然是人在臨死前絕望的呼喊。一下把整個大廳一百多號人的目光全吸引了去,就連正向我走來的陳隊長他們,也忍不住回頭看去。 我自然也不例外,這么慘烈的叫聲,誰都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視線越過人群,只見一個人,衣衫襤褸地從一號通道中跑了出來,渾身是血,兩手在空中毫無目的地舞動著,似乎想要抓著什么,嘴里不斷地吐出含糊不清的言語。 “一號通道鬧鬼啦!”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正在發呆的人們這下可炸了鍋。就連躺在病床上的重傷員也掙扎著要爬起來。 陳隊長他們這時又回頭找我,我早已經低下了身,順著混亂的人流朝身后的洞口走去。 “啪!”隨著一聲不大的聲響。防空洞內的燈光居然在這時全部熄滅了,頓時小護士們的叫喊聲一下提高了八度,人們也更加混亂起來。 這個廳雖算不上大,但沒有了光,要找到通往出口的那條甬道,也不是件容易事。 我反而放心了許多,至少這樣的情況下,張隊長他們想要找我到,卻是難上加難了,而且我剛才早已記下了出口甬道的方位,只要不亂動,耐心多等一會,憑著記憶逃出這里根本不是問題。 但緊跟著的又一聲慘叫,瞬間就擊碎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黑暗中,局勢驟然緊張了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四周快速移動,刮出的勁風彌漫了整個空間,臨死前那絕望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在這種視覺喪失的情況下,恐懼來的尤為強烈,被黑暗包圍的人們就像沒頭的蒼蠅,雖然混亂中早已迷失了方向,卻又不肯坐以待斃,相互沖撞踩踏,場面混亂之極。 我哪還敢動,自己一個人縮在墻根,瞪大了眼睛,卻什么也看不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慘叫聲漸漸的不再那么密集,又等了一會,終于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音。防空洞又恢復到了我和張山剛進來時的樣子。 我依然躲在墻根,不敢有絲毫的動彈,防空洞這時靜的可怕。我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竟發現在身邊,有著一股急促的喘息聲,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口痰似的,難受得要死。 “是誰?”我不禁轉過頭小聲問道。話音剛落,那陣喘息隨即迅速離開了。 “娘的!老子等了它半天,你怎么這個時候醒過來?”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竟是張山。 “張山!”我激動得叫道。 “噓!”一只手伸過來,擋住了我的嘴。“小聲點,有東西在附近!”張山居然就在我的右后方。 “扶尸咒!?”我撥開了張山的手,忍不住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