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幾秒鐘后我覺得頭腦清醒了好多,那種被霉味刺激的痛苦感覺也逐漸消失。但我敢肯定這不是清涼油,因為完全沒有感覺到有絲毫薄荷的清涼感。 甬道很長,我們的影子被燈光斜斜的投射到身后墻壁上,隨著步行的幅度,仿佛在跳著一種神秘的舞蹈。 四周靜得出奇,只能聽到我倆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大約走了有三分鐘,腳下的斜坡陡然而止,我們終于來到了防空洞的地下一層。 朝四周看去,燈光所到之處,遠遠的都是青灰色石磚,有些墻面上,還能勉強看出曾經粉刷過的標語。 但由于歲月的流逝,這些曾經振奮人心的口號,也都隨著時間一同剝落了。這是一個可以容納至少兩千人的長方形大廳。 大廳四周零零散散的擺著一些長椅,應該是留作防空洞啟用時給一些需要特殊照顧的人用來休息的。 我數了數,大廳頂部總共裝有八盞電燈,但我們卻找不到開關在哪里,想必這些燈應該都是統一開啟的。 在這個大廳里,第一個岔路口出現了。 我們所進來的甬道口,開在大廳的中部,而大廳的兩端,分別有一個洞口,通往相反的兩個方向。洞口的門框都刷著白色的漆,在礦燈的照射下,格外好認。 “怎么辦?往哪邊走?”張山沒了主意,轉身問我道。 我卻在仔細回想老爸當年告訴我關于防空洞的那些事情:“一般的城市,防空洞只有一層,挖的比較淺。但鄭州不同,因為鄭州地處鐵路交通大動脈,戰略意義非常重大,所以鄭州的防空洞一般分為兩層,上面的一層在地下二十到三十米處,主要作用是疏導和分流,以及臨時安置。真正安全可靠并能夠進行戰略物資和人員儲備的是地下二層,在地下六十到八米處,而且一層和二層中間有多道防護措施,能有效地防止生化武器、化學武器的滲入。即使是核武器在頭頂上爆炸,也絕對波及不到在地下二層的人員……” “先探一探再說吧。”我倒覺得扶尸咒如果要躲,一定也會躲在防空洞的較深處,好慢慢恢復。 只要我們找到了通往地下二層的通道,離找到那家伙也就不遠了。 我示意張山往一進大廳左手邊的那個洞口走去。 張山在前探路,我則時刻注意身后。 雖說扶尸咒很有可能不會躲在門口附近,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里,必須要時刻注意。很可能它就在你放松警惕的那一刻,發動致命的攻擊。 進了這個洞口,我們的速度明顯放緩,這條甬道比通往入口的那條要小得多,寬度只能容兩個人側身勉強擠過,高度也只比張山略高。 而且張山人高馬大,把前面的路堵了個嚴嚴實實,我連條縫都看不到。 我甚至懷疑如果出現情況,他是否能轉得過身來。 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既沒有上下坡,也沒有轉彎,就這么筆直地在地下延伸著。 我的手機昨天在河里泡壞了,無法開機,張山也沒戴手表,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只過了五分鐘,也可能已經走了半個小時。 總之在這個漆黑且極為安靜的環境中,你的時間觀念完全喪失掉了。 張山突然停住了,我由于時刻在關注后面的情況,一下就撞在了他身上。 張山艱難的把脖子扭過來,因為頭頂裝得有燈,他不能直視我,看著我后面長長的甬道說:“這是條死路。” “不可能!”我馬上就意識到,防空洞怎么會有死路? 就算前方沒有出口,至少也應該有一片較大的區域,用于安置人員或儲備物資。 如此長的一條甬道,走著走著就沒了,這是絕對不合常理的,除非當時挖到這里放棄了。 張山見我不信,側過了身,努力把后背貼在甬道的一面墻上,留出了一尺寬的縫隙讓我自己去瞧。 隨著燈光的照射,我清楚地看到,在前方五米的地方,整整齊齊地砌著一層青磚,路到這里,真的斷掉了。 張山也覺得蹊蹺,走到頭后用開山刀的刀把這敲敲那打打,想看看是否有被填堵的地方。但回答我們的,卻都是噗噗的撞擊聲,證明這些磚后面的確是實心的。 “走吧,回去走另一條。”張山主動說道。 一進來就碰到這種蹊蹺事,的確沒有去深究到底的必要。畢竟我們的目的是要毀了扶尸咒,來這里既不是探險,也不是尋寶,時間才是最寶貴的。 沒辦法,我倆只好掉頭回去。 張山想要和我換一下位置,他還走前面,被我拒絕了,一方面現在走的是回頭路,只要小心,應該沒什么危險,再者說這條甬道太窄了,我倆想要交換一下位置,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兒。 走著走著,張山扯住了我一把,小聲說道:“你聽,什么聲音?” 我急忙站住,豎起耳朵去聽。但卻什么也沒聽到,張山也有點尷尬,連說自己有點緊張,叫我不要害怕。 當剛又向前邁了一步,我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就在我們前方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一聲“咕”。稍不注意就很容易被腳步聲所淹沒。 我立刻示意張山放輕腳步。那個聲音很固定,每當我們邁出一步,就“咕”地響一下,雖然時大時小,但隨著我們慢慢地接近,越來越清晰。 好在我們頭頂的探燈能照出去很遠,這種專用的高強光燈顯然非一般家用燈泡可比,,倒也不怕有東西快速接近卻還渾然不覺。 在離那個聲源二十米左右的時候,聲音嘎然而止了。 我們站在原地等了大概半分多鐘,也沒再聽到一聲,只能以更緩慢的速度向前推進。 走了剛五步,眼尖的張山拍了拍我,說道:“你看前面地上,有個黑球。”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發現在我們前方十米處的甬道中央,有一團拳頭那么大的黑色物質,呆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很詫異,這團黑東西雖然在青色的石磚上不是太顯眼,但畢竟甬道就這么寬,我倆剛才走進去的時候,沒可能發現不了啊。 除非這團東西會動,一路跟著我倆走了進來。 張山這時強行把我推到墻上,從另一側勉強擠了過去。握緊手中的開山刀,向那團黑色東西走去。 走到那東西跟前,張山慢慢蹲了下去,我這時也迫不及待地湊上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無奈他塊頭著實太大,擋得我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呱”的一聲,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緊接著張山嘿嘿笑著轉過身來,手掌平舉,手心向上,托著那團東西沖我說道:“我說是什么,敢情是只蛤蟆!只不過在這小道里面,聲音傳過來變了調,聽起來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看著張山掌心的確是只蛤蟆,我也是消除了戒心,湊上前去。 這一細看,發現還真是只很特別的蛤蟆,在我們的燈下,它居然通身是一種泛著閃光的深藍色。 在我的印象里,還沒見過什么蛙類動物是這種顏色。 由于強光的照射,它半閉著眼,老老實實地趴在那里。光是那個氣鼓鼓的肚子,就有普通拳頭大小。 而最奇異的地方,就在它的肚子,又圓又鼓,還有一定的透明度,我甚至看到那薄薄的肚皮下,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流動。 我剛把臉湊近,想去看看它透明的肚子里是什么,一直半閉著眼的小蛤蟆突然睜開了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我。 由于距離很近,我被它嚇得也是一愣。 小蛤蟆一張嘴,隨著“咕”的一聲,一股淺紫色的煙霧從它嘴里沖出,噴了我一臉。 張山看到此情景,馬上一揚手把“蛤蟆”扔向身后,就要來捏我的鼻子。 無奈這一切都太晚了,在它噴出煙霧的時候,我剛好在吸氣,只是一瞬間,那些煙霧就被吸進了一小半。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喉頭已經開始發木,那種麻麻的感覺迅速撲到全身各處。 不到三秒鐘,四肢就已經開始發軟。還沒等張山還沒伸手夠到,我就已經慢慢癱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秒鐘,我的頭歪向一邊,看到了趴在眼前地上的那只小蛤蟆,此時它的肚皮癟了下來…… 第十七章 四十年前 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陣嘈雜聲給吵醒。睜開眼來,無邊的黑暗包裹著自己。 我把手伸到面前晃了晃,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張山?張山!”我慌張地叫道,身邊并沒有回答。 這時才記起自己帶的是有燈的,趕忙向腰間摸去,想要打開開關。 可一摸,我渾身都涼了下來,掛在皮帶上的蓄電池和頭頂的礦燈,竟然都不見了!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沒有了燈,我幾乎寸步難行。張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時的我,別說是去找扶尸咒了,就連能否走出去,都是個天大的問題。 “毛主席教導我們,知識青年一定要投身到廣大農村中去,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把我吵醒的聲音又一次在身后響了起來。 我趕忙回頭看去,這才發現,在黑暗之中,有那么黃豆大的一個小亮點,聲音就來自于那個方向。 自己肯定還在這條斷頭的甬道內,亮光的地方,就應該是一進防空洞的大廳。 難道有人發現我們下來,調集人手來搜索我們了?還是張山去搬的救兵? 一想到有人在,我馬上就來了精神,翻身爬起來,向那個黃豆大的小光點走去。 隨著小光點逐漸變大,我聽到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一會朗讀是毛主席詩詞,一會又是《北京的金山上》。這些聲音的音色雖然嘹亮,但并不立體,一聽就是大喇叭播放出來的。 終于,那個發光的洞口越來越近,外面的景象也越來越清晰,我忍不住跑了起來。 在離洞口還有幾百米的地方,我卻放慢了腳步,因為這時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大廳的情景,外面燈火通明,正是我和張山剛下來時進入的大廳,但此時正發生的事情,卻是任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大廳中掛著不少白色的布簾,一張張白色鐵架子床整齊地排列著,只留下幾條過道供人走過,過道里有許多人來來往往,但步伐都很急切。 其中的一些姑娘穿著白色的大褂,一直到膝蓋處,仔細看才發現她們其實都是護士,穿梭在各個鐵床間。 幾乎大半床上都躺的有人,隱約看到有那么幾個頭上白白的,應該是包裹了紗布。 來回穿梭的人群中,那些沒有穿白大褂的,卻清一色地穿著同一款式和料子的工作服,顏色雖有不同,但也只不過有的是藍色,有的土黃,還有的是黑灰,并沒有特別鮮亮的色彩。 男人們基本上都戴著老式的軍帽,而幾乎所有的人胳膊上都扎著個紅箍,胸前還掛著一顆亮閃閃的東西。 到現在,我終于看明白了,那些胸前亮閃閃的東西猜也能知道是什么——毛主席像章! “這……這是……”我徹底迷茫了,大廳一角的大喇叭里那個毫無感情的女人聲音還在用一個聲調怒吼著,但我卻什么也聽不到了。 眼前的這個場景,我只在電影或電視劇里才見到過,這是四十年前的樣子啊! 我正看著墻上鮮紅的“毛主席萬歲幾個大字”發愣,這幾個字我剛進洞時是看到過的,只不過油漆已經掉落了許多,勉強能看到字的痕跡。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背后響起:“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趕忙轉過身來,只看到一個扎著兩條小辮子,帶著近視鏡的小護士,正杵在五米外,一臉警惕地上下打量著我。 瞅了瞅周圍才明白,這個洞口方圓十米的范圍內,既沒有人走動,也沒有擺放床鋪,站在這里的我無疑格外顯眼。 “我……我……”我緊張地看著小護士,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何況根本也解釋不清。 “說!你剛是不是剛從一號通道里出來?”小護士逼近一步,指著我身后的洞口,厲聲問道。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向后看去,只見邊緣刷著白漆的洞口上方,赫然寫著幾個大字“一號通道,閑雜人等嚴禁出入!” “你究竟是哪個單位的?你再不說我可就要通知治安分隊了!”小護士見我明顯露出緊張的神色,語氣越發嚴厲。 “我……我是國棉廠大院的!”我眼見再不說話,她就要大喊了,好在這時候防空洞里很忙,并沒有人注意到我倆,趕緊胡掐道。 “國棉廠……”小護士瞅著我一身牛仔服打扮,倒像是信了幾分。“你是維修車間的?” “是!是!維修車間!”我趕忙順著她的話答道。 “你是國棉幾廠的……”小護士剛又問出一個讓我棘手的問題。只聽見后面有人朝我倆喊道:“小胡,快過來幫忙啊!又送下來兩個傷員。你還有空說閑話,當心我告訴你們組長去!” 這個小護士扭臉朝喊他的那個人吐了個舌頭,又馬上轉過身來,換上嚴肅的表情,命令似的對我說:“你!看見那條長椅沒?老老實實坐在那里呆著!一會我忙完了再來審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長長的頭發,一身衣服邋里邋遢的。要讓紀檢小分隊瞅見你,不剝了你的皮才怪!”說完就急匆匆地跑去那邊幫著料理傷員了。